番外4 黑鸦之起

　　十年前，万龙城，地下城区。

　　洛零一个人走在阴冷黑暗的街道上，幽暗的地底街，仅有的照亮来源于昏暗的魔法灯，反而把这里的一切晕染开一种诡异的色调。

　　街道笼罩在呛人的烟草味和劣质香水味之中，来往之人多以斗篷遮面，隐藏着自己的身份，以免暴露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不需要这么麻烦提防的，恐怕只有妓女和乞丐了。

　　而她的衣着却是寻常的样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城中，根本不需要斗篷这种遮蔽阳光的东西。

　　她觉得自己被人跟踪了，自从她进入这片巷子开始，那人像是影子般尾随她，虽然这暗巷之中有着不少目光落在她的身体上，蠢蠢欲动，但她总觉得，身后那个甩不掉的影子，虽未曾露面，却好像更值得她警惕。

　　她从浓郁的烟草气里嗅到了血腥味儿，从身后不远处的通风口飘来。她觉得有点怕，又感到兴奋，这两种情绪出自同源，那是一种罪恶的气息，可怕却迷人。

　　这暗巷曲曲折折，像是这座城市所张开的盘虬根系，探向更加黑暗的深处那饱含的养分——

　　权与力。

　　靠这二者的推动，万龙城方能永不止歇地前进至今。

　　不怀好意的目光慢慢朝她聚拢过来，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动手，确实有几个面露凶色的男人尾随过她，但是没多久便消失在身后曲折的巷子里。而一直跟踪着她的黑影，始终同她保持着距离，却从未被她甩开。

　　眼前是一个醉倒在街上冻死的醉汉，几个流浪汉为了这一具能换面包的尸体争吵撕打了起来——

　　每天都有拿着俸禄的人负责将那些饿死的流浪汉从街道上移走，推进城市幽深黑暗的下水道里。

　　不过在这之前，那些尸体恐怕早就会沦为乞丐们争抢的的目标。拜地下城的黑魔法师们奇特的需求所赐，尸体可以卖到那里换钱。品相最差的流浪者尸体也可以换取一枚铜币，而一铜币可以在地表的商店换一个过期的硬面包吃。

　　这就是一条人命的价值，可谓人如贱草。

　　“这位女士，要不要看点儿精彩的表演？”她听见一个男人叫住她，正耍帅似的不停抛接手里的石剑。

　　“我？我们之前素未谋面吧？”

　　洛零以一副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成熟样子回答，其实对这家伙的印象不坏，至少从称呼上，他可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妓女看待——曾那样想的家伙早晚会意识到自己的大错特错。

　　“是。”那人说，他那近似少年的声线有些洋洋得意着，“但你是杀手。”

　　洛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暴露了？”

　　“是杀气。”

　　“杀……气？”奇怪的名词组合。

　　“猎食者的气味。但你又是个新手，所以才会来现场确认，你想确认你杀掉的那个醉汉最后是被随手解决掉尸体，还是惊动了治安官。”

　　“你……我的职业重要吗，先生？”

　　“不重要。但你是怪物。”

　　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苇草。

　　“洛零。我的名字。”她压低了声音。

　　“在下名为礼南冥。”他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去哪？”

　　“黑鸦。”

　　等等……他也是杀手？

　　黑鸦酒吧，杀手盘踞的巢穴。

　　弯弯曲曲的小巷里，悬挂在红石灯旁的招牌绘着因时光而发旧的乌鸦——

　　不祥的生物。

　　了解真相的人都知道这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与数不清的无头案相连的杀人凶手在此销赃，饮酒狂欢。

　　“甘蔗酒还有一只烤鸡。我今天有客人。”

　　礼南冥径直走向吧台，表现熟练，简直就是个常客。

　　洛零刚想说自己没钱，任务的报酬不够这么花费，却眼睁睁地看着十几枚黑鸦币被他放到桌上，目瞪口呆。

　　“没问题。说起来，这还是你第一次带别人前来。”酒吧老板说。

　　黑鸦币，只是上面刻着乌鸦的铁片而已。但在这里，胜过真金实银。洛零初入杀手界，对刚接触的规则了解得很清楚。

　　有黑鸦币才能享受这里提供的一切东西：舒适而隐蔽的房间、美酒、美食、美女，当然也可以要美男……

　　还有各种各样的专业服务：毁尸灭迹、杀人工具、情报。

　　洛零接的是最下等的任务，帮一个小商人杀死一个酒鬼，无论酬金多少，都只有一枚黑鸦币作为附赠。

　　“不错，”礼南冥笑了笑，身体靠着吧台，“这位新人就是我今天的贵客。”

　　“我还以为你不想认识朋友。”老板笑道。

　　“不，她也不算是朋友。”他转头看向洛零，“说说吧，为什么？”

　　他一边接过老板递来的酒，一边问。

　　“什么为什么？”

　　“你是怪物。可杀手是最低贱的等级，仅高于死人。”礼南冥吐了吐舌，少年气质在此展露无遗，“不过现在至少证明了你身手不错，第一次干这行的，不喝酒很难将人杀死，但那醉汉的伤口，是精准的一击致命。”

　　“在这地下城里，几乎没有什么正经的工作，除非你想进那些工厂，一直到被这座城邦榨干最后一滴汗与血。”洛零冷冷地说道。

　　“确实，”他给自己倒酒，咧嘴露出狡黠的笑容，“现在我们有一个机会，能到地上去。”

　　“什么意思？”礼南冥在她的眼中，仿佛就是在痴人说梦。

　　“加入银龙会。”礼南冥抓起一只鸡腿塞进嘴里，将剩下的推到她面前，“黑鸦的势力已经在这个盘根错节的地下城中，根深蒂固。银龙会的会长，实体303最近在大刀阔斧地改革，将军队划分为三个军部，杀手团被划进了第二军部。”

　　“这和你说的机会有什么关系？”

　　“‘有本事的人走出地下城拼杀，没本事的人永远埋在地下成为这座城市的养料。’这是303提出的弱肉强食之言。咱们黑鸦现在，有升入银龙会刺客团的名额。所以洛零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吗？我可以让你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不……不需要考虑。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