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9 凋灵之殇

　　狼群的嗥叫打破了村子的宁静，这些凶狠的野兽离开森林，闯入村中，它们狂暴地攻击村民，叼走孩子，然后在头狼的长啸中向林中撤退。

　　失去理智的父母拿着镐和斧子，眼泪纵横在脸上，愤怒地追赶满载而归的狼群，但又怎么跟得上狼奔跑的速度。

　　当狼群顺利地劫掠村舍，并向森林之中撤退，它们一路顺利。但就在森林的近旁，几棵树木轰然倒塌，没有任何征兆，先是前方的树木横倒下来，挡住了它们的去路，接着四面纷纷有树倒下，仿佛以简单的几笔，画地为牢，将整个狼群困在其中。

　　狼群停下了，它们退缩在树木围成的区域中央，担心落入猎人的陷阱。

　　风吹断枝叶，将它们撒落进狼群的四周，这些叶片离开树枝时还是新鲜湿润的，可是这奇异的风迅速将它们的水分带走。

　　漆黑的头骨倏地从四面八方的空间浮现，静谧无声的林地顿时变成最可怕的修罗炼狱。白发少女背靠着不远处的一棵树，安静而冷漠地望着这一切。

　　她听见狼群痛苦的嚎叫，听见孩子们的哭声，白发之下冷漠的脸颊未曾有过明显的表情。

　　最终那里只剩下灵魂土与枯骨，宛若死寂的地狱。

　　当她转身离开之际，突然有一股粗暴的力道，将她的手臂抓住：

　　“你这个怪物！”

　　霁烨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以大力抓得隐隐作痛，她转过身，闯入眼中的是一张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孔。

　　这些手持石斧和铁镐的村民追到这里时已经气喘吁吁，林中轰炸过后的惨象使他们眼眶发红，悲痛的怒意在他们的眼中迸发。

　　“你杀了我的孩子！”他们歇斯底里地叫嚷。

　　“他们本来也会死。”

　　霁烨轻描淡写地说，脸颊上没有一丝情感流露，仿佛目睹这些孩子与狼的惨死对她而言只是天经地义的现象。

　　“我们可以救他们出来啊！为什么你要……”

　　“可笑。”

　　霁烨笑了，是一种出自鼻息的笑，带着十足的嘲讽。她微微低着头，雪白的额发垂下，遮住她刻薄的目光。

　　“这偌大的林子，你们真的找得到？到那时，孩子也早已被吃掉了吧？我为你们永远除掉了这些祸害，仅仅付出几个本就要死的孩子的生命。”

　　“你这个恶毒的怪物……杀……杀了她！”带头的男人挥起手中的铁镐砍向霁烨，双眼赤红，身后的村民跟着用手中的武器砸了上来。

　　白色的能量拢住了霁烨的身体，像是一个倒扣的罩子，将当头而来的攻击全部挡在外面。男人抓住霁烨手臂的手能穿过这道护盾，却被暗潮汹涌的凋零力量腐蚀着，他直痛得松开了她。

　　“这能量……这怪物用的居然是……创世之力……”

　　村民们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色护盾，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女孩。杀了他们孩子的人，使用的竟是在法罗德被认为是神圣力量的创世之力！

　　霁烨望着头顶上距离自己几厘米不到的铁镐的钝刃，再次冷笑。

　　“是你们太弱小了。”

　　她随意地抱着胳膊：“假如我选择袖手旁观，你们也只能任由狼群离开，等到无果的搜寻把你们的力气耗尽，你们再垂头丧气地回村子里。没错吧？或者说你们终于找到了，和狼群搏斗，救不救得出孩子尚且另当别论，恐怕还要重伤几个，再多搭上几条人命吧？现在我已经救下了村子里更多的人，帮你们杀死这群狼不过是我一时兴起，这是我的自由。我不是什么正义伙伴，也不是整天被你们呼来喝去的卫兵。”

　　霁烨的声调冰冷而平静，仿佛一件光滑的瓷器。

　　魔力将她的身体从引力中解脱，她悬浮起身体，白皙的双脚与地面保持距离。她从愤怒的村民中间离开，几个冲动的小伙子挥起手中的武器，疯狂地砸在她的护盾上，却丝毫没有产生效果。

　　“是你们守护不了自己的孩子，是你们太弱小了，怪不得任何人。”她顿住身形，又说了一遍，仿佛要把自己的话清楚地送进每个人耳中。

　　霁烨在众目睽睽中飞走。

　　她来到notch的宫殿，推开门就看见notch正坐在紫水晶台上闭目冥想，几只小小的鹦鹉停落在他的肩膀上，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但是当霁烨一靠近，小鸟便全都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notch从冥想中睁开眼来。

　　“你回来了？”

　　“看我弄到了什么？”霁烨笑着打开了一个柔软的布包。

　　“什么啊？是晶体？”

　　打开的布包里有一小堆晶莹透明的结晶，它们细小而透明，仿佛是树脂，但又比树脂更清澈。如果不是因为notch能感应到这些结晶中的能量，也许会认为这是一些无色的碎玻璃之类的。

　　“是啊，我在森林里凝聚出来的。”

　　“凝聚？”

　　霁烨点点头：“看好了。”

　　她得意地说，手掌摊开，托住了布包的底部，她盯着那一小堆结晶体，看着它们一点点升起，悬浮在半空中，碎片如在风中卷起的落叶，它们有序地旋转着，环绕着某个核心。

　　notch注意到了，那是一簇创世之力。虽然只有极其微小的一点，却聚集了极其巨量的灵能。这巨大能量将透明的结晶体牵引吸住，渐渐凝结成一枚白色的十字星。

　　“完成了，大概可以叫「下界之星」吧。”

　　霁烨把它托在掌中，抛起又接住，下界之星落在掌心，却没有发出多少声音。它轻飘飘的，又不像是纯粹的固态物，但有着与外界相隔的坚硬的界线。

　　她刚刚表现出的掌控力着实令notch感到惊异，但最后也只是为她特别的个性笑笑，像父亲一样理顺她白色的长发，像是雪花凝结的细丝。

　　霁烨对在森林里遇到的事只字未提，她相信自己已经讲得很清楚，那样的情况，她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就算她能控制强大的魔力，在群狼的围攻之下将它们一个个杀死并不是简单的事，况且她也将无法阻止狼群的逃逸。

　　她力所能及地帮了他们，可是他们只看到了她间接地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总之他们会想通的。

　　……

　　村民们的怒火在火焰之中劈啪作响，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孔上，斑驳的阴影使他们看上去深沉而狰狞。

　　复仇的欲望随着大火疯狂地燃烧着，像是他们曾茹毛饮血，围在篝火旁舞蹈一样。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一个村民问。

　　“嗯。”领头人说，“我听说以前的人都是这样处决怪物的，这样连她们的邪恶一起烧个干净！”

　　他们绝望地抱着孩子的尸骨回到村里，又将霁烨的所作所为，还有残忍的手段添油加醋。他们把她称作一个窃取了神圣的创世之力，为非作歹的恐怖怪物。

　　村中的年轻人们纷纷提议除掉这个祸害，可他们势单力薄。有人说应当报告给魔法议会，那些魔法师在除魔的方面是最权威的专家人士。但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带着干柴与打火石，到深夜将怪物的住所点燃，把怪物烧死在睡梦里。

　　他们彼此怂恿着壮胆，霁烨所在宫殿由下界砖块砌成，在月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诡异，确如怪物的住所。

　　第一个人将点燃的火把扔上了屋顶，仿佛冲上敌方的城头，插上己方旗帜的士兵一般耀武扬威，于是第二人立刻跟上。

　　这个夜晚干燥而多风，火借风势，立即窜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充斥在整个宫殿。

　　霁烨被浓烟呛醒，她已经置身在凶险的火场。

　　汹涌的魔能使她看见了烈火之外，是一个个黑漆漆的充满敌意的人影，她听见了他们恶毒的心声——

　　“杀了她。”

　　“烧死这个怪物！”

　　霁烨咬紧牙关。

　　白色的创世之力从火焰之中溢出，它们如同数不清的丝线，将燃烧的火焰一簇簇绞断掐灭。

　　灭火的方式带着一股凶狠的恨意。

　　他们在烧焦的断壁残垣中望见了霁烨，一双酒红色眼瞳掩藏在白发的阴影下。

　　从她全身散发出的白色灵力，迅速被染作纯粹的黑色。能量的气息就如同这深渊般的色彩一般，几个心智不坚之人，立刻在其影响下陷入恐惧的幻觉，他们惊恐地狂叫，跪在地上，手指甲将自己的脸颊抓破。

　　凋零能量注入大地，地表瞬间无数裂隙，密密麻麻地填充着黑色的纹路，天空中头骨骤起。

　　“绝不原谅。”她说，“绝不原谅！”

　　那一晚，整个世界都听到了震颤灵魂的魔音。

　　……

　　附魔的绳索将霁烨的双手紧紧捆缚，脖子上甚至也套上专门对付精神力使用者的项圈，这层层的保险措施只能让她感觉到执行者内心的恐惧——

　　没错，这便是力量带来的无上威势，当她看见那些深藏着恐惧的眼神，即使自己手无寸铁，对方手握武器，他们也不过是嚣张一时的蝼蚁。

　　她并不感到绝望。

　　于是她任由守卫押着，从大厅的侧门进入，被送到审判庭上。头顶悬吊着一只无底的沉重铁笼，当她在被审判席上站定的那一刻便落下，与之相连的链条发出咔哒哒的响。

　　她站在笼中，围在四周的铁栏足有她的胳膊粗。手持法杖的众位魔法师就站在她身后待命，时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更后方是议论纷纷的民众，他们被木栅栏和卫兵挡在外围。倒真的很像她的比喻，一群蚂蚁，正等着看即将发生的杀鸡儆猴的好戏。

　　霁烨在心底冷哼，虽然此刻她位于低处，定要仰望才可看到高高在上的长老，但脸上的神情显露出无比倔强的高傲。

　　可在长老席之中，她只看见了两个人，都是她熟悉的脸孔——notch和herobrine。

　　而他们也在注视着她。

　　“你的暴走造成了数万的伤亡。你必须抑制自己的魔力。”

　　是him年轻的嗓音。

　　“不！这是我的力量！”

　　霁烨依然倔强地昂着头，瞪视着在远处的怪物领袖。眉宇间难掩傲气，尽管现在她看起来十分狼狈。

　　“这不是劝告，而是指令，霁烨。”此刻，him提高了声调，“虽然我们暂时不清楚你身上出现了什么问题，但若你继续一意孤行，我们会立刻废掉你的能力，你将永远无法使用魔法。做出你的选择，抑制能力，或者是永远失去。”

　　“不！我不选！”

　　少女固执地叫道，用力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这力量是属于我的！你们凭什么夺去？！”

　　“那么很遗憾，霁烨，你需要冷静一下！”一旁的notch叹气道。

　　“不！你们这群混蛋！我的力量，谁也别想夺走！”

　　她尖叫着，挣扎着，她知道自己是在白费力气，可这不意味着她会任人宰割。

　　notch在苍金灵能所凝结的平台之上，如神明般降落在霁烨的面前。

　　“对不起。”

　　没有人听见notch的声音，只有同样拥有创世之力的霁烨听得见。

　　——

　　“不……这是我的……力量！我的……我的力量……”

　　霁烨从噩梦中醒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她正倚在王座之上，身体几乎瑟缩在厚厚软软的皮草里，指甲死死地陷在里面——

　　一个颇为柔弱的模样。

　　虽然那些事情，早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但是时光在灵魂上割出的创口，卡入柔软心脏的记忆碎片，依然定格在最令人崩溃的瞬间，入梦折磨着她的神经。

　　“法罗德！我会清算的！”她直起身子，咬牙切齿地嘀咕着。

　　虚握的左手间，凝聚起一颗暗沉的头骨，这种掌控力量的感觉让她觉得安心。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如果被谁看到了自己刚才那副柔弱的模样，她发誓一定会让那家伙连渣都不剩下！

　　她忽然感到一股怪物的气息。

　　虚空之中浮出一双红瞳，隐身药水的粒子从少女单薄的身形上褪去。

　　“什么人？”

　　“银龙会的库鲁雪。”少女脸上的笑意嫣然，“我想我们可以谈谈合作，霁烨大人，这片土地的凋灵女王。”

　　“有趣。”

　　她从王座里站起身。魔能于一念之间发动，将身体凌于半空，属于强者的傲气之笑回归了噩梦后的脸孔。

　　对方的恭维，倒是让她感觉颇为满意。

　　来自银龙会的橄榄枝吗？借助他们的力量，倒也不错。只不过……当法罗德，她所憎恨的覆灭后呢？

　　没有永远的盟友，当彼此利用结束之后，只有一方可以成为最后的赢家——那一定，也必须是她，霁烨。

　　她要以何种方式摧毁银龙会，然后君临法罗德？

　　她必须好好考虑自己所需要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