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甘南会战（4）

征鼓一声千军动。无需慷慨激昂的演讲，无需斟满烈酒的壮行，军鼓一响，士兵们便收起面对家人照片时的笑脸，整理盔甲，拔出刀剑，系紧头盔，无言的冲向敌人的军阵。

　　击鼓人们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击军鼓，沉闷的鼓声响彻沙场，期望着能最大程度减少士兵们的恐惧，期盼着这样也许就能再见到那一个个真切的面孔了。

　　也许在历史上，这场战争的描写不会超过三句话。千万人于青史浮浮沉沉，隔世豪呼，这场双方加起来不过十余万人的小会战，在一场举国战争中只不过是斥候部队的交手罢了。

　　青史也许不会记载，但参战的双方都不会忘记。

　　边境军团的战士们顶着骷髅士兵们的箭雨，大喊着冲进了亡灵军的阵地，顿时无数的斩斧、长枪、重剑齐齐砍向冲来的人类士兵。手持重武器的亡灵族士兵站在前列，拼命的挥舞着手中的斩斧和镰刀，收割着人类士兵的生命。

　　人类士兵们头顶箭如雨下，不顾亡灵军阵中凶猛的重武器的横扫，互相推涌着一起冲向敌阵。无数人类战士怒吼着冲上去，人挤着人拼命冲锋。甚至有的人类士兵身上插满了箭矢，在将死之际用胸膛对着锋利的长矛冲了上去，死死卡住对方的长矛。后面的人类战士留着热泪一拥而上，硬生生的打开几个小缺口。

　　虽然亡灵族的步战部队主要以力气著称的僵尸为主，只参杂着少量敏捷的骷髅剑士，但是亡灵族自古以来对武器传统都是很看重的。虽然只有斩斧和重剑这种武器才能发挥出僵尸们的力气，但很多人都更习惯于使用复古的原版铁剑。与人类士兵一样，一盾一剑是很多战士的标配。

　　当人类士兵涌入亡灵军阵中后，就开始了短兵相接。双方都是勇气十足的死士，他们互相叫嚷着，将武器刺入对方的胸膛，激出一片片热血。

　　双方人马已经交织在了一起，成了一个不断彪着鲜血的人群。阵地很快被战士们的热血铺满，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人类士兵的叫骂、亡灵士兵的怒吼以及死者、伤者的呻吟，冲击着所有人的感官。盔甲鲜艳光亮的人类士兵与寒气内敛的暗银色盔甲的亡灵士兵已经混做一团，再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凶猛的拼杀到处都是，金属的明亮反光都快把天空照的如大中午一般。随着阵地被血染红，血色又被反光到空中，整片战场满溢着鲜艳的血红，仿佛沁在血雾中一样。鲜血的铁腥味已经传开，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喊叫与碰撞传开了十几里。

　　亡灵帅帐前，关文河注视着整片战场。今天的他，不再穿着平常的白袍宽衣，羽扇纶巾。今天的关文河换了一身银色盔甲，纹着雄鹰的金属腰带整齐的束在腰间。身上盔甲银白色的甲片耀眼无比。他全身上下都被盔甲包裹，两柄重剑系在背上，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剑气。他头盔上鲜艳的红羽随风飘荡，与空气中的血雾混在一起。他就这样，屹立在军账前，身后是脸色苍白的随军参谋们。

　　今天的关文河不再是儒生气息，反而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再内敛的杀气。人们都差点忘了，关文河虽然一副儒气书生的样子，可他也是从战场中摸爬滚打，用军功升到如今地位的重剑高手。

　　很多人都一头雾水，向来羽扇纶巾的关将军怎么今天换上这么鲜艳的战甲。但随他征战已久的副官已经清楚，关将军今天肯定会亲自上阵了。

　　混战持续了一个时辰，双方杀了个旗鼓相当。边境军团还在源源不断向前线投放生力军。而亡灵军经过人类的袭扰战术，虽然还能保持如洪的士气，但明显比开始交战时疲惫了许多。

　　战场随着浑厚的军号声又发生了改变。

　　清晨六时，秋若冰的部队出现在了甘南会战的战场上。

　　因为战况紧急，到场的只有两支轻骑兵师。重甲骑兵因为连夜急行军，无法立即投入作战，在二里外临时设置的营帐休息片刻再发起进攻。

　　几乎是与此同时，亡灵族的军号声同时响起。布置在后方的骑兵师终于出动，向前线掩杀过去。步兵阵列立即后撤缩紧，前排的亡灵战士们边打边退，阵线收缩得越来越密。

　　就在亡灵骑兵师出动的那一刻，秋若冰和周孝极的轻骑兵部队也立马出动，希望撕开拦截的亡灵骑兵阵列，趁机杀入还在后撤中的步兵阵列，打乱阵型以求击溃敌军。

　　为了迅速击溃敌军，秋若冰和周孝极选择将手中的三支骑兵师尽数投出，同时下令还未出动的步兵部队就地收缩防止敌军偷袭。

　　双方的骑兵部队即将撞在一起时，人类士兵惊讶的发现，领头的亡灵骑兵的铠甲上印着两柄交叉的附魔钻石剑，正是关文河。

　　“他是帅级军官！他是帅级军官！杀了他！奖金拿到手软啊！”人类士兵大喊着。

　　有四个见钱眼红的人类骑兵一马当先冲到了关文河面前，他们并没有失去理智的正面对冲，而是谨慎的将他围在中间，从四个方向向他发起进攻。

　　整片战场突然响彻了一声刺耳的“噌”的声音。再回过神来，只见空中飞舞着四个人类士兵的头颅，关文河的重剑不知何时已经从背后抽出，人们只看到一道耀眼的圆弧闪过，四个人类骑兵就已经应声倒地。

　　关文河的动作只有拔剑，斩，收剑三个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花招。

　　还没等人类的惊叫和亡灵的欢呼声响起，关文河突然一改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风范，怒睁着眼睛，用整片战场都听得到的声音怒吼：“好汉随我杀贼！”随后立即拍马冲向敌阵。

　　所有亡灵都被这一幕激出了一身热血，身体里流淌着的斗争血脉被彻底激发。亡灵禁卫军的骑兵师本就是由身经百战的老兵组成，此刻又被关文河瞬斩四人的表演激的热血沸腾，全军上下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向人类的骑兵部队杀了过去。

　　“杀杀杀！”关文河的两柄重剑形成了一道旋风，任何碰到这两柄重剑的人类士兵都立刻吐血倒下。明明是沉重的重剑，可关文河挥起来就如同挥舞两把轻便的细剑一样，斩击、下劈、突刺、格挡，每个动作都迅捷无比，干净利落。

　　关文河已经执掌亡灵国境卫戍军东部军区的帅印十余年之久，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关文河正是从亡灵禁卫军第一骑兵师被提拔上来的。他在马背上冲杀的时光绝不比在帅帐里运筹帷幄的时间短。

　　关文河突然看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场景。

　　人类骑兵的阵中，出现了一位长发女性的身影。她手持一把仿佛流淌着熔岩的短剑，明明在不可能砍到人的距离挥剑，但她的目标身上总会突然出现凌厉的闪光，随即倒下。

　　她飘然的绛紫色长马尾终于引起了关文河的注意。

　 秋若冰！

　　这位紫瞳紫发的女将军本就是大陆上有名的名人。无论是武功、地位还是外貌，单拿一项出来都是能闻名于世的存在，更何况三者的结合体。

　　虽然种族不同，但审美这一方面，各个种族都有很多共通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亡灵战士是因为看着这位英气十足的戎装女将出神而被抓住空隙被斩于马下。

　　眼见人类士兵已经被这位女将军带动的士气高涨，关文河知道自己必须出手，无论是胜是败，一定要压制住对方的气势，自己兵力劣势，若对方也拿出死命相拼的士气，自己必败无疑。

　　“秋若冰！我乃前锋军团总帅关文河！尔可敢与我一战！”

　　“谁怕你！来就来！”

　　两位将军的交战立刻成为了战场的中心。双方的骑兵围绕在他们身边开始了较量。极速冲锋时的兵器对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甚至压过了中心两位将军的剑气造成的激荡。

　　秋若冰的短剑非常灵活，斩击的速度比关文河的双剑还快。更为难缠的是，好不容易拉开到她的短剑距离之外，次元斩便随之而至。

　　她手中的短剑喷发着一股灼热的气息，仿佛马上就要沸腾喷发的岩浆，次元斩也带着仿佛要将人烧伤的温度。

　　很不巧，关文河掌握的能力是「金」，这也是他能将重剑挥舞的如此之快的原因之一。

　　灼热的气息压制的关文河有些喘不过气，自己的剑每与对方的剑相撞，就像装上了固态的岩浆一样灼人。

　　“别小瞧我！”关文河的腰间凭空飞出了一把暗银色的短剑，仿佛被无形的细线牵引，在空气中飘荡，挡下了秋若冰劈头盖脸的一剑，甚至余势不减斩向秋若冰。

　　秋若冰以一剑对三剑，渐渐也感到有些棘手，次元斩时不时的斩出，在协防的同时寻找着对方的防守空隙。

　　关文河的斩击势大力沉，速度相较自己的短剑也只是稍逊一筹。对方虽然不是武学专家，但常年征战沙场，内力不可谓不厚。

　　“啧。”秋若冰轻轻啧了一声，看来还是得出招了啊。

　　“花痴剑法：痴人说梦！”

　　关文河瞳孔急剧收缩，面前突然出现了狂风一样的大量斩击，力道也比刚才大了不止一点。

　　“呵啊啊啊啊啊啊啊！”关文河怒吼着催动自己的「金」之能力，不停的加速着斩击的速度，伺机攻击的漂浮短剑也飞回来协防。豆大的汗珠从他儒雅却已经狰狞的脸上落下，双手都快搅成一团了，还是没能突破秋若冰快速斩击的压制。

　　空气在逐渐升温，属于清晨的寒气已经被秋若冰灼热的剑气驱散。在这场疯狂的快剑对砍中，终究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秋若冰占了上风。关文河虽是老兵，平日与心眼也私教甚好，时不时向他请教剑技，但对比真正的剑术大师，关文河还是败下阵来。

　　疯狂的斩击浪潮中，关文河终于露出了破绽，虽然只有大概细线那么微小的破绽，却仍然被秋若冰抓住了。她手上的短剑顿时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波动，岩浆已经抑制不住沸腾的血脉，即将爆发。

　　在刚刚的对砍之中，因为出剑速度过快，许多内力往往势未尽而散，但秋若冰的剑可以储存这些溢出的能量，并在某个时刻爆发出来。

　　秋若冰的这一剑带着万钧之势，越过了关文河的对砍空档，直直的斩向关文河的胸膛。关文河只得将双重剑横在胸前，催动所有存余的能量施加于剑上，希望能挡住这一击。

　　但关文河自己也清楚，接下这一剑，自己就算不受伤，也会消耗大量的气力，无力再与秋若冰对拼了。

　　“砰”的一声巨响，磅礴的能量掀起了灼人的热浪，扬起了一大片尘土。

　　秋若冰觉得自己的剑撞在了一堵铁墙之上。

　　烟尘逐渐散去……

　　秋若冰本来要因花痴剑法的花痴副作用而收缩成十字星状的瞳孔，在看清楚尘土中的人后，瞬间凝固了。

　　来人身着黑色盔甲，周遭逼人的雷电元素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他的双拳上套着硕大的手套，雷电元素在手套周边不断显现，空气中弥漫着柔和而危险的气息。

　　“秋若冰……”

　　“夏桀……”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故人此地又重逢，踌躇相认，却已经是心各一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