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变天

　　灵骁从废墟中站起来，手里拎着一颗脑袋。寨子里的其他人早就逃之夭夭，没有一人愿意招惹找个强杀了大祭司的年轻人。

　　尸壳三兄弟畏畏缩缩地走过去。他们没有直接一走了之，而是实实在在担心灵骁的安慰。老大试探性地问道：“恩人？”

　　灵骁没有说话，此时的他满身是血，看不清神态。尸壳老大壮着胆靠了过去，从他满脸血中看到那双金瞳还在闪着光。

　　“带我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养养伤……”灵骁说话有气无力，尸壳老大慌忙过去背起灵骁，“恩人别担心，我这就去给你找个好地方！”

　　而灵骁的手中还拎着那个黑袍大祭司的头颅，随后吩咐剩下的两个尸壳：“你们去木刺那边，把上面的人……安葬……”

　　“是！”

　　尸壳老大很快把灵骁带到了一处天然小矿洞，此地有阴凉，也有凉风，可以让恩人冷静一点。

　　灵骁看着地上那颗脑袋，与死去的大祭司对视，随后冷不丁地问尸壳老大：“你说，为了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差点把命搭进去，值得吗？”

　　“这……”“没关系，想到什么说什么。”

　　尸壳老大这才愿意开口：“恩人您是人类，而我是尸壳，我们看问题可能不一样。按我看来，去救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很不值得……我不是说恩人您做错了！只是我实在是太弱了，还要保护两个兄弟……”

　　“你说的很好。”灵骁靠在石壁上。全身发热的他贴在冰冷的石壁上才能勉强冷静下来，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弱者是应该这样……可是我有能力啊。一个人虽然非亲非故，但是你见到过他的动作、表情、声音……他就这么横死了，没有人去给他伸张，我怎么能不……”灵骁的声音越来越小，是气不够了。

　　“所以我很佩服恩人您！”

　　灵骁没有力气摆手，只是悲惨地笑笑：“我在杀了这个祭司的时候，为了保护那群其实也算得上是帮凶的人，结结实实挨了一位如此恐怖的强者的舍命一击。我放过了那个族长的女儿，你知道她是怎么看我的吗？”

　　“要我帮您除之后快吗？”

　　“不是……”灵骁摇摇头，“我对她说：‘你想报仇，可以，我等着，十年八年、千年万年。只要我还活着，你也活着。但是这件事不该牵扯到后人了。’但是那个女孩被仇恨冲昏了头，真的能听进去吗？我杀了她的父亲，毁了她的部落。她当然恨我，其他人也是，因为他们生活着的规矩里，只有他们杀别人的份。”

　　尸壳老大听着灵骁的话，越听越感觉脊背发凉。亡灵是没有恐惧的，但尸壳老大不知为何，感觉现在的灵骁很可怕。

　　灵骁强撑着已经快千疮百孔的身躯站了起来：“就当我发发牢骚……你们三个，是打算留在巴斯特沙漠，还是和我回斯尔坦？”

　　“这这……人类的城市，我们不敢去啊……”

　　“也对。”灵骁点点头，拍了拍尸壳老大的肩膀。这个动作吓了他一大跳，而灵骁则是笑了笑：“这次谢谢你们了。就这样，后会有期。”

　　灵骁随手拿出一块破布将大祭司的头颅装了起来，一瘸一拐离开了矿洞。

　　一袭白衣勉强恢复了正常的走路姿势，默默走在大漠之中。

　　“你说，世道能变好吗？”灵骁像是在问那颗头颅，又像在问自己。随后自己笑了笑：“我会不会有些天真。”

　　这时，身后传来叫喊声。灵骁转过身，看见三个身影朝这里跑过来：“恩人！我们跟你走了！！恩人！”

　　“你们不怕被人类攻击吗？”灵骁问他们。

　　三个尸壳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破布，包在头上：“这下就行了！”

　　“哈哈……”灵骁发自内心地开心了一下，“记得，不能伤人。”

　　“放心吧！”老三喊道，“恩人我来背你走吧！”

　　“你小，背不了。我来！”“上一边去，哪轮得到你？”

　　“不用背我，我自己走。”灵骁摆摆手，走在前面。尸壳三兄弟走在后面，你一句我一句的，灵骁觉得很舒服。

　　一年前的一个夜晚，灵骁和朋友们跟在西普先生的后面。

　　现在，灵骁走在了前面。

　　回到了斯尔坦，尸壳三兄弟顺利进入城市。灵骁带他们来到了旅店，那前台一看到灵骁，就流起了眼泪：“卡斯特先生！您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

　　“您的夫人，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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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骁冲到一处被士兵封锁的巷子旁。周围依旧有想看热闹的人群，两名面无表情的士兵站在巷口，手持武器。

　　他们拦下来灵骁，直到灵骁说出自己的身份，才愿意将他放进去。

　　走到巷子之中，灵骁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陪同他的士兵将他扶起：“卡斯特先生，请不要太悲伤。她其实没有死，只是……”

　　“我……我知道……”

　　灵骁觉得全身没有力气，使劲地抓挠着头部。

　　面前是一块一人高的水晶，水晶上有一些类似剑砍出的痕迹。就在水晶之中，封存着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女孩全身都是剑伤，一只尖耳被斩断，不知去向。女孩的脸上也有剑伤。她闭着眼，将一颗失去光泽的黄色水晶收在胸口。

　　“这是第四阶的魔法，叫「冰封陵墓」。”身旁的一位法师解释道，“这个女孩很厉害，借用了那颗黄色结晶的全部力量释放了这个保命技能。目前就我们勘探的结果，巷子中到处都是剑痕，女孩很可能是为了躲避汹涌的剑锋才使用这个魔法。”

　　“谢谢你……我能带走她吗？”

　　“现在不行。”法师拒绝了，“现在移动会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在晚上帮您……”

　　后面的灵骁已经听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声谢谢，就走了出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看到周围的人都像那个黑袍的大祭司，每个人都在冷眼看他，眸子猩红。

　　突然有点想喝酒了。

　　灵骁来到了那个当初带着库鲁雪和彼得进过的酒馆，向前台要了一杯酒。前台问他需要哪种类型的，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思考良久，他吐出一句：“能喝醉的。”

　　服务员端给他一瓶酒，他尝了一口，喉中辛辣无比，一股莫名的气窜透全身。接着他举起酒瓶一饮而尽，最后在垃圾桶边吐到快晕厥过去。

　　酒馆的服务员很贴心，在灵骁身旁拍拍他的背。看着这么年轻的一个人，一口气灌了店里最烈的酒，又吐成这个样子，安慰道：“没事的，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的。”

　　这是一句用途很广的安慰话，基本上遇到伤心难过的客人，都可以说这种话。年轻人觉得实在吐不出东西的时候，才靠墙坐着，那个服务员掏出纸巾帮灵骁擦了擦嘴。

　　“谢谢你……酒钱，我给你酒钱……”

　　“你早就给过了。”服务员提醒道。但灵骁似乎没听进去，就掏出一颗钻石币来，塞到服务员手里：“送给你，谢谢你……这个世界……世界会好的……”

　　灵骁靠在墙边，睡了过去。

　　就在服务员想把灵骁带到店里休息时，灵骁突然吐了一口血，睁开了双眼。

　　“啊！”“我没事。”

　　灵骁扶墙站了起来，又猛地吐了一口血。他摆摆手，让服务员回去：“那钻石币你收着，我以后还会来的。以后你多照顾我点。”

　　说完，灵骁便离开了这里。

　　才经历了一番生死之战，灵骁的身体本就到了崩溃的边缘。再加上库鲁雪的自我封印，又不知死活地喝了那么烈的酒。不知道为什么，灵骁觉得自己快死了。

　　灵骁撑在墙边又呕了一口鲜血，随后感觉拿出一瓶治疗药水一饮而尽，表情才舒缓了一些。呕吐时，灵骁觉得全身上下都在绞痛，比那半年的死亡训练还要痛苦。但灵骁的反应却没那么大，他看着地上的鲜血，那双金瞳黯淡了一些。

　　当晚，月亮高挂，不见星星。

　　斯尔坦中心的宫殿之中，那位坐镇斯尔坦的王子吹灭了灯，刚刚准备睡觉，一阵风刮开了窗户。他走过去关上窗户，一转头看到了一个白色衣服的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他在都城这些年，已经被不少潜入王宫的人如此吓唬过。他知道在这里，自己只能卑躬屈膝讨好所有势力才行，于是他开口：“不知道这位先生，有何要求。”

　　那人没有说话，将手里的东西扔在王子脚边。他打了个响指，屋子重新亮了起来。王子看清了，那是一颗人头。

　　即便如此，王子还是要壮着胆子：“这人是……？”

　　“巴斯特沙漠，卢德部落大祭司的脑袋。我想用这个换点东西。”那人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听上去很虚弱。

　　王子难以置信，卢德部落之所以能在沙漠横行霸道，号令那么多部落，就是因为有一位术法通天的大祭司。可这个时候，那个大祭司的脑袋就在自己脚边，自己打死也不会信。

　　“欧文斯见过你了，对吧。”那人说道，“我就是他口中的灵骁·卡斯特。我现在回来了，带着这个礼物来找你。”

　　王子瞪大了眼，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清楚自己和欧文斯先生的事情。要知道，胆敢监听欧文斯的人，在门捷列夫王国以及周边区域，根本没有。

　　那人却说：“放心，我没有监听任何人，我猜的。”

　　王子这才不得不重新审视现在的情况。

　　“既然如此，阁下想做什么？”

　　那人听到王子这么说，抬头看了看他，那双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会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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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整个斯尔坦都沸腾了，大街小巷，人们都在奔走相告。一天的新闻只有一件事：

　　斯尔坦来了一位新的治安官。

　　一时间不只是斯尔坦的百姓，所有在斯尔坦盘踞的势力也被惊讶到了。因为这个治安官不一般，他是由西大陆德高望重的欧文斯先生举荐给王子，然后被王子亲自册封的。

　　要知道，斯尔坦的“治安官”不仅仅是管理治安的，包括城防的调动，士兵的派遣甚至是税务的征收，治安官都可一言决之，权力比王宫里的那位王子还大。所以这个位子才会一直空着，无论谁坐，都没有好处。

　　换句话来说，治安官就是斯尔坦的老天爷。没人愿意对手骑在自己头上。所以前几任治安官会被当街刺杀，直到无人敢做。

　　酒馆的服务员都跑了出来，因为新治安官上任会骑马走遍斯尔坦所有的街道，所以每个人都站在路边，期待一睹治安官的风采。

　　“这么年轻？”“看上去不是很厉害啊……”“这就是新的治安官？”……

　　一时间，远方的讨论声和马蹄声一起到来。服务员们瞪大了眼睛，看到一个年轻的白发男子，穿着一身治安官的紫色长袍，骑马走在街上。他面无表情，看着有些憔悴，唯独那双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有个服务员立马认出来了，但没敢喊，只能瞪大了眼看着那个年轻人骑马走过。突然，人群中飞出一支毒箭，结果被这位新治安官一把抓住。治安官的身影突然消失，接着又从人群中走出，还拖着一个人。

　　他把那个人扔到大街中间，没等那人说什么，一拳下去，把刺客的脑袋直接打碎。

　　随后骑着马继续走着。

　　“王子殿下，新治安官大人，已经在街上打死十六个刺客了，都是一拳打碎脑袋……”

　　“不必去管，他自有他的道理。”王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下人退下。

　　此时的一栋高楼上，一个抽着烟的男人看着下面刚刚打死一个刺客，随后上马大摇大摆继续前进的新治安官，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他身边有一个穿着白衣的佩剑男子，同样一脸不妙。

　　那治安官已经杀了十六个刺客，依旧面无表情，只有双手沾满鲜血。在第十六个刺客毙命后，就再无人胆敢行刺了。斯尔坦的居民如同看到了救世主，争先恐后欢呼起来，甚至将刺客的尸体当街焚烧！

　　斯尔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新的治安官走完了全城，来到了治安官府邸。

　　他下了马，一个把全身包的严严实实的人领着治安官进入府邸，将马牵走。

　　整个过程，这位治安官一句演讲都没有说，却得到了全城人的鼎力支持。

　　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斯尔坦来了一位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