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死在雨中
转眼过了几天。外面大雨瓢泼,猎人学院的待客室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欧文斯神色凝重,看着眼前扛着一把长剑的少年。少年穿着浅蓝衬衫与白裤,外面套了一件深蓝色无袖马甲。少年那一头银灰色头发留长了些,用一根红绳扎成辫子。
少年的身后是一个粉裙少女,黑色长发被扎成云鬓发型,深红色的眼眸如同一汪春水。值得注意的是,她左手上的金色手镯与少年左手上的银色手镯是一对。
而两人的后面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老人,头发花白,但精气神十足,身姿挺拔。即使他与欧文斯是一样的身高,但从气势上看,比欧文斯还要高上一些。
“欧文斯先生,好久不见。”
“科尔·瓦多先生,是有段时间没见了。”欧文斯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老家伙,眼神却有一些鄙夷,“十几年不见,收了两个不得了的徒弟啊。”
“不敢当不敢当,不如欧文斯先生为人师表,桃李满天下啊。”科尔摆摆手。
扛剑少年看着欧文斯:“老先生,您就是我师父天天念叨的那个大好人吧?”
欧文斯居然撇了撇嘴:“不敢当。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宁愿去死也不救这个只会给我惹麻烦的家伙。”
粉裙少女笑道:“欧文斯先生的脾气也和师父说的一样差呢。”
“科尔,你来西大陆想做什么?”
“你可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科尔眯眼看着欧文斯,轻轻摇头。
扛剑少年把剑放下,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听说城里居然来了一个治安官,而且已经活了几天了!这在过去几十年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吧。”
“而且那个治安官和你一样年轻呢。”粉裙少女走到少年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欧文斯轻轻摇摇头:“刚见他的时候,还是个年轻人。至于现在嘛……可没这么少年气。”
“那么他和我谁厉害?”少年问。
欧文斯视线转到科尔身上,脱口而出:“他杀了卢德部落的大祭司。”
科尔眉头一皱,又很快平缓下去,随后就是哈哈大笑。少年不知道卢德部落的大祭司是什么概念,只觉得听起来很厉害。
谁知科尔突然停下笑声,骂了起来:“欧文斯!你这个家伙存心拿我寻开心?一个年轻人,还没到二十岁,就能杀了那个老王八?”
“你可以自己去打听。”欧文斯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那个老王八的人头就挂在城西门,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这回科尔不说话了,少时,开口问道:“我听说他不是本地人。他也是为了那个来的?”
欧文斯点点头。
“师父,不就是一个外乡来的治安官吗?我还真不信我打不过他。”少年拍拍剑柄,一脸不屑。
……
灵骁剧烈地咳嗽起来。不过好消息是最近不再吐血了,这还要归功于尸壳三兄弟把烈酒换成了另一种酒。坐在沙发上的灵骁一脸愁容地看着雨幕,好像自己的未来在乌云之后,自己始终无法看透。
虽然不吐血了,但身体状态还是每况愈下。
能杀死那个大祭司,绝不是单单使用红龙冠位就可以的。在那场大战之中,灵骁的那件空间法宝其实一直在不断砸出攻击性质的道具。那个大祭司或许是忌惮灵骁层出不穷的道具,所以才会开始闪躲。为了杀死他,灵骁其实已经快把那件宝物里的东西全部用完了。也就是说如果再遇到那种等级的存在,灵骁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自己在最后确确实实抗下了他的舍命一击,佩戴在身的三件防御道具当场破碎,剩下的两件也是变成了普通的物品。再加上几天前强行破开魔法结界的那几张昂贵魔法卷轴,灵骁已经没有什么底牌了。
还有库鲁雪。被封存在“水晶棺”之中的她之所以能神魂出窍,主要还是依靠了那颗黄色结晶的力量。如今那结晶里的灵力也所剩无几,她出现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那把暂时借来的剑被他随手搁置在墙角处,安安静静地,丝毫没有失控的可能性。
“这酒还真难戒。”想到这里,灵骁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尸壳三兄弟蹲在角落看着灵骁,这个先天银发的年轻人,双鬓好像已经失去了一些光泽神气,显得死气沉沉。
其实灵骁并不是一天到晚都坐在那沙发上。这几天他几乎没有睡觉,为了斯尔坦的治安问题和那些地下势力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而且他们能感觉到老爷之所以会来到西大陆,明摆着是冲着什么东西来的,而不是为了来遭罪。
或许是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又恰好赶上西大陆难得一见的大雨天,老爷才得空来小酌一杯。
就在尸壳三兄弟还在商量着明天府邸的家务事如何分配时,却又听见灵骁开始哼起一首小曲,正是那首来自父亲家乡的曲子。听到熟悉的旋律,库鲁雪也悄然出现,和灵骁一起看着雨幕。
灵骁拍着沙发,摇头晃脑:
“我本愿将心单单向月明,奈何那明月却只照沟渠~落花本有意愿随流水去,流水却无心恋落花之意……”
……
大雨滂沱,在西大陆,尤其是临近巴斯特沙漠的斯尔坦很是罕见,但筑城者并没有因为这样就省略了排水系统。在一处巷子口,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失魂落魄坐在墙边,任由雨水和嘴角洒出的酒水浸透衣衫。
就在这时,走来一个披着雨衣的人。他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家伙,只当是他喝醉了:“走,回去。”
“回去?回哪去?”坐在地上的卡罗摆摆手,“我哪也不去。”
“你赊欠的酒钱我已经替你还清了,回家。”
“克虏伯·布朗,虽然我现在是姓布朗,但我又不真是你家人。”卡罗眼里充满戏谑,“我有自己的姓,我姓莫比乌斯,卡罗·莫比乌斯。我家人早就死光了,我没有家。”
克虏伯蹲下身子,看着眼前好像丢了魂的卡罗:“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斯尔坦最骄傲的剑客吗?”
“我?”卡罗瞬间表现得怒不可遏,把酒瓶扔向某个宅邸的方向。酒瓶落在地上,碎成渣渣:“那最得意的剑客现在在治安官府邸!你找错人了!”
“区区一把剑,要了你的命了?!”
“对!就是要了我的命了!怎么了?”
卡罗突然一把抓住了克虏伯的领子,头发被雨水打湿,遮住了眼:“克虏伯!你要还是个人就给我滚蛋,别妨碍老子喝酒!”
“我们早就不是人了。”克虏伯看着他,表情平淡,“我们手上沾的罪恶还少吗?你不少,我也不少,我们就是吃人的怪物。”
卡罗放开了手。
“难道没有武器,你就不是剑客了?”克虏伯皱着眉,似乎是对眼前的家伙很不满意。卡罗咧着嘴:“没有那把剑,我还真不姓布朗。恐怕到现在我还只是你手底下的一个狗腿子。”
克虏伯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救你,跟不该把那剑送给你?你真以为得到布朗这个姓氏,我只把你当做工具吗?”
卡罗一阵恍惚。雨太大了,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记忆。
十几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尚是孩童的克虏伯遇到了一个可怜的孤儿。
那时的克虏伯还没有继承家族的产业,还是一个“普通贵公子”。照理来说,他这样的人在雨天出行都是乘坐马车,只不过这次雨下的突然,而且初步接触了一些家族内幕。
“为什么要把人当成货物?这是不对的。”克虏伯说道。结果回应他的是一个巴掌。那人把克虏伯拽起来,当他仔细看着那些“货物”的耳朵:“他们可不是什么人,是比人更低贱的种族。你应该把他们看成动物才对,供我们人类驱使的动物。”
“可是父亲……”“我证明给你看!”
克虏伯的父亲走入牢笼之中,那些半精灵或者精灵都戴着手铐脚镣,见那人进来,唯恐避之不及。结果他打手一抓,揪出一男一女,拽到外面。
牢笼的门就那么开着,结果没一个人敢靠近出口。
克虏伯的父亲用棍子敲敲男人的头:“杀了她。”
“老爷,她是我的妻子啊!!”男人跪在地上哀求,痛哭流涕,但他没敢用自己沾满灰尘的手去抱干净的裤子。克虏伯的父亲见男人不从,直接用棍子抽打,还将他踢翻:“我让你杀了她,没听见吗?!”
最终在他的打骂声中,男人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妻子。那女人死时,眼睛盯着克虏伯,好像在说:“你也是杀人犯!你和那些奴隶主是一伙的!你才该死!”
第一次见到杀人的场面,克虏伯当时就被吓跑了。最后那个男人的结果如何,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等他长大后才知道,那些人不会浪费了那个女人的尸体。
跑出去的克虏伯惊魂未定,看着满街的大雨更加迷惘。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蜷缩在巷子口的一个瘦小身影,好像生病了,全身都在发抖。
克虏伯走了过去:“你是什么人?”
那瘦小身影被吓了一跳,捡起边上的碎玻璃,玻璃划伤的他的手,鲜血流出又被雨水冲刷干净。瘦弱的身躯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一些发炎的伤口。克虏伯连忙摆手:“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听到这里,瘦小的孩子依旧握着玻璃片。
后来是两人对峙,最后瘦小孩子没能扛住流血,竟然昏倒了。克虏伯把他拖回了屋子里,保住了他一条命。
瘦小孩子说他叫卡罗·莫比乌斯,是从斯尔坦城外的一个乡村过来的。村子遭受了灾厄入侵,家人全死了,自己好不容易翻到一个商队的货车里混进城。被发现后一顿拳打脚踢,扔在了巷子里。
救回他的一条命,克虏伯说:“你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起你就跟我了。”
自那以后,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卡罗日日夜夜磨练自己,从那个骨瘦如柴的小鬼变成了后来白衣仗剑的剑术天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克虏伯从未把卡罗当成手下,就连克雷特都不止一次觉得自己是捡来的,卡罗和克虏伯才是亲兄弟。
谁都不知道克虏伯为什么这样。
后来卡罗·莫比乌斯确实死了,只剩下卡罗·布朗。但其实那天死了的,不只是卡罗·莫比乌斯。
还有善良的克虏伯·布朗。
两具幼小的尸骨被大雨冲刷,消失在了斯尔坦。
读者评论
正在加载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