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戏者看官齐登场

　　雨天，又有几队人马入了城。按照新治安官颁布的规定，雨天马车不可入城，否则会破坏道路影响市容，还有安全隐患。所以进城的队伍将马车都寄放在城门口的军营里——当然，这也是新治安官设的地点。

　　“圣者遗蜕就在斯尔坦附近，不会有错。”第一个队伍里身穿深红衣衫的男人说道。他的身边跟着两个中年男子，身穿相同的甲胄，看上去像他的护卫保镖。红衣男人打扮的富丽华贵，像是出游的大少爷。

　　其中一个护卫说道：“少爷，您这次来斯尔坦，那缇娜公主的婚礼咱们冈萨尔家族可就没人去了。”

　　公子哥摆摆手：“一定要我去？我那几个哥哥弟弟是干什么的？反正就是去吃饭，难不成他们连吃饭都不会了？”

　　“毕竟三公主是国王陛下的掌上明珠，这种事理应由您来……”

　　“行了行了，净说废话。”

　　听到几人说的话，第二个队伍中的一个戴笠披蓑的老人笑了笑：“一个小娃娃出来这么大摇大摆，估计难活着回去喽。”

　　“管家爷爷，他们是什么人啊？”一个披着大雨披的棕发少女问道。老人笑笑：“来和小姐抢东西的人。”

　　第三个队伍其实只有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黑色雨披。他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只在士兵盘问时才开口。本来他挎着一把刀，但被士兵扣押在城门口了，说是新治安官的规矩，外乡游人不能携带兵器入城。但城中有铁匠铺，实在不行可以去那里购买武器防身。

　　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戴着斗笠，嘴里叼着一根草，腰间还挂着一根木棍。最前面的公子哥刚刚看了一眼他腰间的棍子，只是普普通通的木棒罢了，就没有多留意。

　　倒是那个棕发少女问道：“管家爷爷，你看那个人好奇怪，是强者吗？”

　　“我看看。”老者发动了探测魔法，扫了一眼，“身上的那件白衣服是好东西，其他的我还真没看出来什么。比起他，咱们或许更应该小心那边的人。”

　　顺着老人的视线，少女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身材笔挺，撑着一把伞，肩膀上停着一只鹦鹉。老人对少女解释：“那只鸟是鹦鹉种·血啄，天性嗜血，经常会把猎物的心脏剖出来。能驾驭那种鸟的人，肯定不一般。”

　　“我知道了……”

　　之后陆陆续续将近四十多人，都进了城。

　　那个戴斗笠的白衣年轻人却没有直接进城，而是走进了军营，在一间木屋里落脚，里面站着一位恭候多时的军官。

　　“大人，可发现什么危险人物需要我们注意的？”

　　“我回去写一张名单让人送来，但我不是让你们多注意，是让你们尽可能避开。”治安官拍拍军官的肩膀，随后看向外面：“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大雨天不在家睡觉，居然来了这么多进城的。”

　　壮年军官看着面前的年轻治安官，不由得在内心惊叹。刚刚上任没几天，不仅重启了整座斯尔坦的治安防卫系统与军队体系，还制定了各种各样的规矩。

　　最恐怖的是，他一夜之间就摆平了斯尔坦的地下势力，一把将那些违法生意链揽在手里。派人马接管了那些人的安保工作，通过制定规矩让黑道白道有序运行，不至于暴乱害民。没有动用都城财政的一分钱，就白白得到了一批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的军事装备，大大提升了斯尔坦军队的实力。

　　可以说现在的灵骁，随手就能掐死那几个斯尔坦的土皇帝。

　　这些事情明面上的代价，仅仅只是当街打死几个刺客而已。

　　更有小道消息，说治安官大人正是一年前东大陆厄绅帝国的大英雄，突破天险保卫求得救兵的第一功臣。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是这个治安官大人强的有些过分了。

　　“诶，”治安官开口问道，“斯尔坦有没有什么快速寄信的办法？”

　　军官先是一愣，然后回答：“魔法渡船的那座渡口可以做信件生意，直达王都。但是要寄到王国别的地方，目前还是要通过王都转运。要跨国的话，就更贵了。”

　　“我明白了，谢谢。”

　　“大人这是要回去？我送……”

　　灵骁摆摆手：“雨这么大，回去做什么。我在这睡一会，待会吃饭了喊我，我来蹭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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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室之中，那把被灵骁借来的剑此时正插在地上，不断释放剑气去攻击库鲁雪的那座水晶棺。可是半天下来，依旧不见一点磨损。老爷喝完酒之后，从那个空间法宝中取出许许多多奇怪的材料，之后就见老爷出了门，也没打招呼说去哪。

　　尸壳三兄弟围在一张小桌子前打牌，各自脸上都贴着白纸条。这是老爷教他们的消遣游戏，三人刚接触就上了瘾，一有空就打牌。

　　这时，门被敲响了。老爷有钥匙，不会敲门，所以只可能是客人。三兄弟立马把纸条摘掉，重新把脑袋裹上后才去开门。

　　门口是一个披着黑色雨披的中年男人，额前的棕发被打湿搭在眼帘前，不过遮不住里面那双红色的眼睛。他腰间挂着一把崭新的弯刀，似乎是刚刚购买的。

　　男人扯着沙哑的声音问道：“治安官先生在家吗？”

　　“老爷出门了，我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尸壳老大摇摇头。

　　一线杀意转瞬而逝，男人招呼都没打，重新走回雨幕之中。尸壳三兄弟只觉得是个怪人，关上门回去打牌了。

　　雨越下越大。

　　灵骁穿着紫袍坐在酒馆内部，一口一口喝着杯中的酒，日有所思。就在这时，自己对面落座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少年，他扎着一个辫子，将手中的剑靠在墙边。

　　年轻治安官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看向窗外。

　　服务员走了过来，少年说自己还没有到喝酒的年龄，来一杯果汁即可。等到果汁上桌，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斯尔坦毗邻沙漠，居然还能产出这么好喝的果汁！”

　　见对面治安官没有言语，少年抬眼望向窗外的天空：“斯尔坦多久没有这么大的雨了，肯定会给居民出行造成影响吧？”

　　“我不是当地人，你问我也没用。”灵骁自顾自喝着酒。

　　面前的男人终于愿意搭理自己，这让少年高兴地喝了一大口果汁：“毕竟是一城之主，这点事情还是应该关心一下的。”

　　“你是什么人？”灵骁那双金瞳扫了他一眼，那双眼中住着一条恶龙。

　　少年却毫不畏惧，自我介绍道：“我叫菲尼克斯·里奇，是科尔·瓦多先生的学生。”

　　科尔·瓦多，灵骁在治安官府邸的卷宗里看过这个人的资料。据说此人是克伦比尔王国一位不世出的高人，早年曾在门捷列夫王国游历，指导过以前坐镇斯尔坦的某位王子殿下。而克伦比尔王国位于诺奇王国西大陆版图的南边，占有神咽海峡西南方的一处海湾，多优良港口。

　　灵骁放下酒杯：“你们大可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我不会阻拦。斯尔坦这个地方足够让我头疼，我还要去头疼沙漠的事情。如果你们谁得逞了，临走前通知我一声就行。”

　　面对这位治安官的示弱，菲尼克斯却并不相信。他知道灵骁做过什么，这种人真的愿意这样心平气和地谈事情？

　　似乎是看出了菲尼克斯的心思，灵骁敷衍地笑了笑——心力交瘁的他根本笑不出来：“只要你们愿意听我说，我自然是很好说话的。”

　　突然，灵骁气势陡然一变，从一开始的落魄青年变成了斯尔坦人人敬畏的治安官：“但是如果你们谁不愿意和我讲道理，执意要破坏我的规矩，我就不会再多废一句话。我的口水和龙息一样值钱。”

　　“因为卡斯特先生是盘踞在斯尔坦的巨龙啊。”菲尼克斯点点头，对自己这个说法很满意，“只要治安官大人不阻挠我们做事，事成之后一定有丰厚的报酬献上。”

　　“现在，从我眼前消失吧。”灵骁好像在赦免一个犯人的罪行，随意摆了摆手。

　　“可……”

　　灵骁抬眼，眼神平淡，可就是这平淡的眼神，让菲尼克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他拿起自己的剑就要离开，灵骁淡淡地说了句：“记得买单。”

　　门口一个穿着粉裙的少女手中拿着一把伞，见少年走来，撑开了伞和少年一起离开。

　　灵骁摆摆手，示意服务员将果汁撤掉。就在菲尼克斯前脚刚走，紧接着又走进一个客人。

　　趴在前台的酒保奇了怪，治安官大人往这一坐，连大雨天都能招来生意？

　　那人取下雨披，礼貌地向前台询问是否可以吸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点上一根香烟落座在灵骁面前。问到烟味的灵骁不由自主咳嗽了两下：“没关系，你抽你的。服务员，我之前要的威士忌可以上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布朗家族的家主，克虏伯·布朗。

　　灵骁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克虏伯面前。克虏伯识趣地把烟搭在了烟灰缸上，先喝为敬。

　　“和你这种人渣一起喝酒，我的人生真是一无是处。”灵骁皱着眉，好像在用力思考，“你说，我为什么不一拳打死你或者一剑砍死你？像你这种家伙，杀一万遍也不够吧？”

　　没等克虏伯回答，灵骁便自顾自说道：“真可惜。现在我是治安官，如果换做不久前的猎人灵骁，你根本没机会坐在我面前喝酒。”

　　“那我是不是要感谢治安官大人不杀之恩。”

　　“随你便。”灵骁看着窗外大雨怔怔出神，“你太幸运了。”

　　“能从治安官大人手中保住性命自然是幸运，但是出身斯尔坦，本身就是一种不幸。”克虏伯也望向窗外。

　　灵骁为什么不杀克虏伯？依旧是因为他讲道理。对灵骁来说，过去的帐算起来，自己可以杀的、必须杀的人，多到数不胜数。也如克虏伯的言下之意，斯尔坦的环境造就罪人，这就是斯尔坦的生存之道。

　　想要真正解决问题，就必须改变斯尔坦。对灵骁来说，在他之前的那些罪，他可杀可不杀。但在之后违背他的规矩，那就必须出手了。只有“不讲理”的雷霆手段，才能改变“不讲理”的世界。

　　克虏伯自然是幸运的，当然不在于保住一条命，而是在于他能有一个赎罪的机会。被灵骁打死的那些刺客，他们有的也有自己的家人。也许他们杀人时心狠手辣，但回到家中却是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心中的温暖。没有这个可能性吗？有，而且很大。但他们不够幸运，得不到赎罪的机会就死了。

　　这也是灵骁今天约见克虏伯的一个重要原因。至于克虏伯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全看他自己表现如何。

　　当然，就算他做不到，灵骁也不会感到失望。

　　灵骁从来没有对世界失望过。但他要是做不到某件事，却会对自己失望，比如改变世界。

　　当初年少，他在那个粉色短发的女孩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走上了高位就会改变不好的世事，他不能食言，正如守护那个女孩一辈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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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中的一男一女，正在返回府邸的路上。

　　粉裙少女笑道：“怎么，遇到那个治安官之后就不敢放肆了？”

　　菲尼克斯有些垂头丧气：“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为什么我觉得他像饱经沧桑一样……那双眼睛，怪异至极。”

　　“你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什么？”粉裙少女问道。

　　菲尼克斯酝酿了一下情绪：“我看到，有一条恶龙在死水之中巡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