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紫光古籍

　　“……史蒂夫！”

　　少女焦急的呼唤直冲耳膜。他一惊，从冷冰冰的石地上爬起，恍惚地打量周围，入眼皆为紫光，浮影鬼魅。梦境中的午夜密林渐渐淡去，他想起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要去哪儿。

　　他还在象牙宫墟。

　　“你怎么啦？”曼茵摇晃着他的肩膀，眉毛挤到一块儿，眼中满是焦虑。“喂，清醒一点！”

　　“没事，没事，头……晕。”他局促地笑了笑，低下头捡起古书。

　　“那也不会晕倒啊，你吓死我了，叫你也不答应。”曼茵气鼓鼓地说，目光滑向他手里泛着紫光的书本。“会不会是这东西在搞鬼？”

　　史蒂夫摩挲书皮，摇头道：“我只是血糖过低而已吧，我们还得靠着玩意出去呢。”

　　“血……糖？”

　　史蒂夫莫名地感到恍惚感，解释了血糖的意思。曼茵仍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他们将古卷轴在红石火把下摊开时，还不住地瞟史蒂夫的眼睛。

　　怪不得她。作为一名农家少女，她做得够好了。

　　半小时前，两人抱着决绝的心踏上阶梯，每走一步，史蒂夫都觉得离死亡更近了一分。抵达骷髅厅时，曼茵已然濒临崩溃，指甲简直要插入他手背里去。

　　但什么也没有出现。他们在极度的恐惧中无措地等待十分钟，再没有紫色的怪物冒头，连门洞后的紫光都弱了些。最后，他们持剑走入洞内，依然一切太平，不久前袭击他们的家伙紫瞳里满是无奈，仿佛被人的胆小搞得无话可说。

　　房间——准确的说是小厅——比之前他们经过的空荡得太多，脚下全是零零散散的木架碎片和书卷残页，却没有供读者休息读书的石桌。红石火把稀稀拉拉地挂在周围的石墙上，数量过于稀少，以至于他们在外面都没注意到有红光的存在。房间中央散发紫芒的高台太引人夺目了。

　　他冒险走上高台一探究竟，可刚迈上一条腿，黑暗就笼罩了双眼。短暂的慌乱后，他才发现是紫光消失了，仅靠红石火把照明，小厅昏暗无比。

　　高台顶空空如也。而在小厅的另一端，曼茵有了让人振奋的发现。

　　“书？”

　　曼茵兴奋得像发现藏在壁橱后头的糖果的小孩一样，那本书以粗厚的皮革所保护，没有丝毫装饰，在她手里溢发着紫色的奇光，让他感到说不出的诡异。

　　“我说，这是什么啊？”

　　“书，会发光的书诶——哎哟——腿还在疼——我刚才看到角落里有东西在发光，就是这玩意。”她说着翻开书，内页泛黄，边角残损，所记的文字他们一概看不懂。插图倒是蛮多，可惜画师的技术远远比不上曾服务于此的石匠，图的线条多零散不堪，随性地飘来飘去，说是六七岁的小孩画的也不会有人质疑。

　　“它可以带我们出去吧？这儿，看这儿，地图！”

　　真的是地图，那轮廓分明的黑框是各处厅堂，长且弯曲的细线就是走廊，而出口——

　　——“这里，史蒂夫，这一定是出口！”

　　这是一天来他听过最好的消息，但消化它却不容易。他们太想逃出这儿了，以至于百年前古人的信手乱涂都会被当做指路的明灯。

　　即使处境已如此危险，自己还能按照理性思考，他暗地里自豪一番。

　　他让曼茵把古书递给他。其要比看上去结实得多，除了纸页泛黄，边角起皱，上次被翻开就像是一个世纪前的事。无法想象制书人用了怎样的技术才将其保存完整，也许上面附有魔法？

　　曼茵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史蒂夫，这是本魔法书吧。”

　　“也许……等我和我们走过的路线对照一下，说来让人沮丧，它可能不是地图。”

　　“胡扯！这明明就是地图，我们可以靠它走出去了！”

　　史蒂夫耸耸肩，惊讶地发觉自己竟然如此冷静，或许自己只害怕那些面目狰狞的怪物，每个人心底里的恐惧都不一样。

　　首先要寻找的是地下河。这并不难，整页最吸引人注意的就是靛蓝色染料画出的扭曲线条。然后码头……码头在这儿，黑乎乎的船锚扒在河流边。绵长的黑线，一处黑框，七枚彩点……七门厅！

　　“地图，这真的是地图，曼茵！”喜悦姗姗来迟，却威力无穷，瞬间变为狂喜。温暖的阳光，舒适的绿岗都变得触手可及！曼茵欢喜地叫唤，要不是他手里的古书有分崩离析之虞，她就要扑上来了。

　　待情绪稳定，一处诡异的细节才被他留意：七门厅的七枚色快中，只有橙色的色块有表示走廊的黑线相连。其它的只孤零零地呆在那儿，像一排奇怪机器的按钮。

　　曼茵倒没有注意到细枝末节，一个劲地催促他赶紧顺着地图上标注的出口离开。史蒂夫喏喏点头，心里还惦记着七门厅。为什么其它门没有画上通道呢？难道那背后是独立的房间？也许藏有宝物，摩西率兵而来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他简单判断了一下接下来的路线，继续思考着。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头就有点昏，但状况并不严重，他也就没往心里去，毕竟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考虑。等他发觉不对劲时，身子已然瘫软，朝地扑去，眼前一黑，坠入梦境。

　　一个关于逃亡的梦，他又变成了那个叫毕灵的少女，栖身月夜树梢。有怪物，有追兵，有噩梦所需要的所有元素。他只想脱离诡梦纠缠，注意力全然不在毕灵身上。

　　现在醒来了，可梦境里的情景怎么也赶不走，细节涌入脑内。史蒂夫思考回想梦境的内容，渴望发现能帮助他们逃离宫殿废墟的线索。

　　曼茵也没闲着，走两步就要看看他，偶尔史蒂夫会用目光去迎接，她眼睛一闪，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隔不了多久，又会飘过来，担忧地瞧着他手里的古书，好像那是头沉睡的爬行者，随时会苏醒再把他给炸晕。

　　提到刚才莫名其妙的昏倒，史蒂夫也给不出解释。一切好好的，顶多算轻微感冒。突然就昏倒了，怎么也说不通。

　　在神秘的象牙宫墟，吊诡的事数不甚数。自动唤醒的红石火把，紫色烟雾，悲伤的年少母亲石像，相拥的骷髅，紫色怪物，还有这本书，这本奇迹般地没有腐烂的书。史蒂夫坚信它上面有魔法，如曼茵所说，但造成他突然晕倒的元凶是不是古书，他就无从确定了。

　　先顺着地图出去再说吧，但愿必经的道路没有坍塌，就像其他路一样。

　　按地图标绘的，他们目前所处的“紫光厅”在宫殿的中心位置，而出口远在纸面边缘。对，出去的路不止一条，最近的方法是从厅堂的东面走，途经长而弯曲的走廊（其长度几乎是他们走到这儿花费路程的两倍），从一处特意用红颜料标注的厅堂出去。为什么是红色的？史蒂夫拿不准。让人不安的是，他们目前就正按着这条路走。

　　不从这走的话，其他路线更加曲折，经过的厅堂房间更多且标绘的颜色更诡异，实在让他不愿尝试。先按着这条路走吧，出问题再想办法。他们一路上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这叫做“运气”。潜意识严肃地提醒。「把未来交予运气，就是让死神为自己驾马车。」

　　可还有什么好办法？

　　紫光厅一下子走到了头，即便灯火昏暗，东侧大门的雄伟壮观还是惹得他们啧啧称奇：早已腐朽殆尽的巨大木门外是尊英武女神的纯白石雕，不算基座也有六七米高。当然，在红光的照耀下她显露出的颜色更接近于粉色，不过用手遮住光，还是可以勉强感受她原本的纯洁剔透。

　　她着松松垮垮的亚麻长袍，头顶橄榄环，一只手举着宝剑刺向穹顶，另一只手向上摊开，手心藏有什么东西。她的面貌和之前藏宝室的女像惊人地相似，也许这就是古象牙宫人所崇拜的神明？

　　曼茵呆呆看着，即使又冷又累又饥又渴地在这下面待了半天，她的好奇心还是有增无减。

　　“走啦，走啦。”他用手肘戳戳她的腰。

　　“哎哟，等等，有东西……”

　　东西？

　　“啪”

　　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他一大跳，差点拔剑出鞘。但理智很快反应过来那只不过是物品掉落的声响，而那玩意就在视野内，一小个，离他不过几步远，应是从雕像上掉下来了。

　　曼茵脱离他的搀扶，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捡起了掉落物。

　　“小心。”

　　“是项链，史蒂夫，快来看看。”

　　“你就不想早点出去吗？还摆弄这些玩意……”他话说一半，呆住了。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