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晚宴

　　“曼茵？你什么时候下来的？”叶卡捷琳娜撇下白泱快步走来，张开双臂。

　　曼茵面色惊恐。

　　“你们要把他丢下岩浆？”

　　叶卡捷琳娜转向史蒂夫说：“是欧瑞金斯对你说的？”

　　这不明摆着的吗。史蒂夫心想。

　　“这不是我的主意。”欧瑞金斯辩解道：“要我说这何必呢？就把他关在地下室，没什么关系。”

　　“你不住在这里。当然没关系。”白泱快速地说：“要是放他走，你会同意吗？”

　　欧瑞金斯开口抗议，与此同时曼茵双唇也在张合，叶卡捷琳娜带着自己的见解加入谈话，一时间史蒂夫耳边三人的声音混杂一团，难辩其各自说的话。

　　“…和我住在哪无关…”

　　“…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太危险…”

　　史蒂夫如局外人眼看他们吵吵闹闹，落日余晖给其投下长长的影子，在家具墙角边缘折叠变形。

　　“…说得好听，和你住在哪无关…”

　　“…他要是知错了呢…”

　　“…怎么可能…”

　　“…安静…”

　　离史蒂夫最远的白泱看起来就是一团黑影，该点火把了，可史蒂夫不常做，还是等他们吵完再说吧。

　　“…别吵了，安静一下…”

　　“…我们不能随随便便把一个人杀掉…”

　　“…他可不会手软…”

　　“…不能再留着他了…”

　　这么大的说话声，是要吵醒庄与昴了。可让人吃惊地，她竟还能闷头安睡，马尾辫垂在肩膀上，黑黢黢的背影一动也不动。

　　“…白泱你别说了…”

　　“…太过分了，虽然他也过分，但…”

　　“…不能放走…”

　　“…我无法忍受每天和这样一个疯子住在一块，不管他有没有被绑着…”

　　这是要闹个没完了。史蒂夫不想在昏暗嘈杂的屋里多待，起身钻过他们因激烈辩驳而晃动的身躯，走上二楼。没有像起居室里那样的大窗户，这里甚至还要暗些，几乎看不见对面的墙壁。

　　“…白泱你能不能管住嘴巴…”

　　“…你管我叫什么…”

　　“…她都说了安静…”

　　“…你别管…”

　　咯噔一声，一束橙光自走廊末端的屋顶上射下，紧接着一个黑影窜将下来，又是穆勒，无论走到哪儿都能撞见他。

　　他大步走向史蒂夫，问：“他们在干嘛？”

　　这件事多半还是因穆勒而起，史蒂夫犹豫了下，回答道：“麦考密克，他们在讨论怎么处理他。”

　　穆勒点点头，绕过他，几步走下楼梯，而起居室里的四人都没有注意到，还在顾自争吵。

　　“…行，你们吵吧，我不想管。”叶卡捷琳娜转身差点撞上穆勒。“抱歉…”在发觉面前是个兜帽男后，她气色更差了。“真是好主意，穆勒。丢下岩浆！你自己去和曼茵解释吧。”说完，她快步上楼，一眼也没看旁人，直接关上了卧室门。

　　这下其他人才发觉穆勒的存在。“是你提的主意？”曼茵说：“你要把他丢进岩浆？”

　　“总之不能放走。”欧瑞金斯嘀咕。

　　“那是玩笑话。”穆勒回答。

　　白泱干笑一声，“你什么时候会开玩笑了，还是这句话本身就是玩笑？”

　　穆勒没有理他，平静地说：“关于麦考密克，肯定不能放他走。”

　　欧瑞金斯赞许地点头。

　　“那就一刀了结吧。”白泱不耐烦地说。

　　“也不能马上杀掉。”

　　白泱的表情就像吃了苍蝇一样，他不服气地质问道：“你在说什么？还想把他养肥咯？”

　　曼茵鄙夷地瞪他一眼。

　　“留着，再套些话出来。”

　　“我以为那天晚上已经问够了。”

　　“我还有话要问，白泱。这是我的事。”穆勒的语气不容争辩，没正眼瞧白泱一下，稳健地走过曼茵身边，随便提醒道：“该点油灯了。”

　　曼茵小声惊呼，奔到窗边。“都这么晚了，外面的灯还…咦？”

　　“叶卡捷琳娜帮你点了。我说的是屋里的灯。”穆勒说，身子消失在地下室入口。

　　白泱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没有出声，只是泄气地摇头，一副吃了败仗的样子。看他无可奈何的模样，史蒂夫觉得好笑，再想到现在有曼茵在，不必去强咽白泱弄的垃圾，他真笑了出来。

　　“史蒂夫。”穆勒的声音从地下室里传来，闷声闷气。“过来。”

　　他不禁纳闷，但还是照做了。

　　“怎么了，穆勒。”

　　穆勒靠在斑驳的木门上，手里举着火把，朝他伸手。

　　“你从乔伊那得来的武器给我看看。”

　　“为什么啊。”穆勒隔着兜帽直勾勾地看着他，“我是觉得奇怪，你要它们干什么？”那些武器里就有一把和穆勒所用一模一样的匕首，真是蹊跷，现在他来找史蒂夫要。

　　“我看看做工。”他说：“我喜欢这个，你大概不知道。”

　　穆勒有什么喜好史蒂夫真不清楚。但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不给，于是答应说：“好吧，在我那丝网包里。”

　　“麻烦拿给我，谢谢。”穆勒打开地下室的门，没等史蒂夫再问一句话就走了进去。

　　回到起居室，曼茵已经在木桌上和角落灯台处点好了油灯，正在拉起窗帘。“穆勒找你去干嘛了？”她问。

　　“匕首，手盾，还有巨剑，穆勒想看看。我还不知道他有这爱好。”说着，史蒂夫在屋里搜寻那包东西的影子。巨剑不难找，叶卡捷琳娜在细细端详过后便将其放在了楼梯口的柜子上。网包却让他寻了半天，那玩意长了腿，竟躲在长椅底下，一定是刚才的大扫除时没注意，被某人放下去的。

　　或许是时间过于仓促，或许是曼茵还没有恢复心情，这顿晚饭比以往差劲了许多，史蒂夫看着一桌惨淡的饭菜，在心里收回之前所做【曼茵的厨艺不受心情影响】的判断。汤上得晚，还寡淡无味，由于新鲜蔬菜都被叶卡捷琳娜吃光了，清澈的汤水里只有几块干瘪的胡萝卜可怜巴巴地漂浮着。

　　“啊，真是好喝。”欧瑞金斯给自己又添了一碗汤，还特意又伸勺子进去舀了块胡萝卜。

　　除了曼茵，其他人都诧异地瞪着他。

　　“有什么问题吗？”曼茵皱着眉头，环视众人。

　　“那是最后一块胡萝卜。”还是穆勒打圆场，端起酒杯浅啜半口。

　　“啊，穆勒，我还没注意到哩。”欧瑞金斯尴尬地笑笑，也端起酒杯。“就罚我一杯酒咯。”他豪爽地一口吞下。

　　“那是我的酒杯。”庄与昴指出。

　　餐桌另一头的白泱'噗呲'一下笑出来，笑声喳哑难听。叶卡捷琳娜责备地使眼色，自己却也在笑，只是白泱的笑声太大，盖过了她的罢。

　　气氛就此轻松不少，而欧瑞金斯趁热打铁，巧妙地就样样菜肴引出有趣的话题。

　　“这只鸡还没死吧。”

　　“哈？”曼茵不解地看着餐桌中央的一盘水淋淋的烤鸡。

　　“都热得流汗咯。”欧瑞金斯大笑，随即白泱也笑了起来，还是那么难听，不过这次叶卡捷琳娜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也光顾着自己笑了。那些水珠大概是曼茵为了快点让其降温好上桌子用水淋过留下的，这样倒是不会过烫而嚼不得，但也丧失了烤鸡独有的甘香，还带走不少油汁，唯一有点味道的就只有鸡肉本身。

　　曼茵倒也不恼，随和地陪笑，解释道：“刚出炉的时候太烫了，你们又急得要吃…”

　　“我们可以把鸡肉片塞进面包里，要不了两下子就会冷得像这土豆泥一样。”欧瑞金斯戏弄地挥舞勺子。

　　可以明显地看出，曼茵脸红了。他们这一餐吃的面包没有加热，也是为了省时间，给烤鸡腾地方，直接用冷库里取出只捶打变松过的面包，还残留冷库的温度。而土豆泥，史蒂夫也不明白为什么，和面包一样是冷的。庄与昴第一次在绿岗吃的就是土豆泥，还是特意请曼茵做的。可现在她盘子里那堆土黄色东西还原封不动地保持端上桌时的样子。

　　“我知道啦，明天早上我好好做一顿早餐，让你们尝尝。”曼茵闷头对付她的那盘土豆泥去，费力地嚼着。

　　“我相信你的厨艺，曼茵。”史蒂夫犹豫片刻，飞快地说。

　　“喔。”她随口回答，转向穆勒说：“那些猪崽怎么样，我不在的时候不会饿着了吧。”

　　“和以前一样好，曼茵。你觉得我会让它们挨饿吗？我们冬天的口粮还得指望那些粉球。”叶卡捷琳娜抢先穆勒一步说。

　　“离冬天还早吧。”白泱说。

　　“可它们现在也只是猪崽啊。”

　　“你离瘦包骨头也差得远啊。”白泱没心没肺地大笑，似乎对于自己讲了一个不逊色的笑话颇为满意。可当他反应过来根本没人想笑，叶卡捷琳娜本人僵硬地抽动嘴角，再也不说一句话后，他的笑容像路边的小鸟一样飞散不见。

　　又是欧瑞金斯来收拾紧张的局面。“要是把我换作叶卡捷琳娜的话，你现在连这点土豆泥都没有咯。”他自嘲地笑笑，倒满一杯白色酒液递给她。“来，年轻的女士。这些天我的庄与昴承蒙你照顾了，多谢多谢。”

　　她没说什么，点点头表示领情，舔口酒杯外缘就放下了。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来，我们玩个游戏吧，输的人罚酒哦…”

　　史蒂夫没有加入这场游戏的打算，他借口内急离开餐桌，只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看着曼茵的笑颜，地道里的惨叫声恍若隔世，内疚再度袭上心头。他绕过起居室，走进一楼长廊，止步于此，任凭自责感敲打脑壳。

　　如此站了一会儿，穆勒忽然出现在他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