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穆勒的嘱托

　　……

　　“嗒嗒嗒”

　　“史蒂夫。”

　　“嗒嗒嗒”

　　“史蒂夫？”

　　“嗒嗒嗒”

　　“还没起……喂，吃早饭了！”

　　这是个具有魔力的词。史蒂夫见天色已然大明，没有再睡下去的必要，便答应一声，着衣出门。曼茵在起居室里忙活，夹着一本羊皮卷本子。

　　“辛苦了，曼茵。”史蒂夫随口说。少女稍稍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又专注于手头的事上。史蒂夫用完水煮蛋，抓着面包一边吃一边看她忙活。

　　“那是什么？”

　　“我的日记。诶，你别偷看。”

　　“我还不知道你记日记，怎么带下来了？”

　　“我想把这里稍微擦一擦然后读一会的。”曼茵回答：“对了，下午我们要去和穆勒一起伐木。”

　　“到暗林里去？”史蒂夫心生疑惑。

　　“哦，别担心，穆勒带我们去东边的林子，不会有事的。”曼茵总算擦干净茶几，揪着抹布，调皮地看了看史蒂夫。

　　史蒂夫吐口气，接过湿漉漉的抹布，到厨房水槽把它冲洗干净，放回架子上。曼茵已经舒舒服服地缩在长椅一角读着过去的日记了。

　　“你今天放假么？”史蒂夫问：“还有叶卡捷琳娜去哪里了？”

　　“在农场外面捣鼓红石机械，打摩西用的。”

　　“摩西。”史蒂夫不愿提起这个名字，坐在另一张长椅上，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熹微，空气入胸清新怡人。他看屋外微风拂动稻田，少女读书的身影如此悠闲。

　　那些记忆与梦境，恍若隔世。

　　一早上，曼茵都在读她那本日记，史蒂夫出门闲逛前，她还有一大半没读。等他回来，她还剩这么多。静静观察一番后方才发现她读书的速度如此之慢，以至于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压根没读。

　　他问过农场的事怎么打理，她说不操心，今天她要给自己放个小假。史蒂夫搞不明白读自己写的日记怎么算放假休息了，但也没多过问，只是觉得无事可做。

　　他帮着清洗了楼梯扶手，又把农场里形色家畜喂过，而曼茵只是简单热了下昨晚的剩菜作午饭，顺便打包一些去给农场空地里忙活的金发少女。

　　刚收完碗盘，穆勒就扛着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回来了。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叶卡捷琳娜的红石机关和红石火把。

　　“把它们留在林子里会暴露我们。”他解释道：“所以收回来。西边林子要清空，东边林子还能去。史蒂夫，我们去东边伐木。”

　　他分给史蒂夫一把结实沉重的铁斧（与那把所罗门巨剑相比还是轻了些）和板车，自己提着铁剑，背着斧头和随身携带的小布包，而曼茵什么也没拿，她的那把斧头还放在板车上。

　　“穆勒，曼茵她……”

　　“你练练臂力，没什么不好的。”

　　既然得到这样的回答，史蒂夫无可再抗议的，只好闷头拉车，让斧头一路颠簸地前往大开杀戒之所。

　　白天的暗林并不可怕，当你有强大的同伴和柔弱的妹子同行后，仅剩的恐惧感也荡然无存。开始的几十米，树木排得密了些，他不得不把板车立起来慢慢挪着走，树木间的空隙随着一行人得深入而变宽，板车又能四脚着地了。比起绿岗，林子里的空气清新许多，伴有树木独特的松香气息，沁人心脾。脚下草叶软糯，树根盘桓，棕色的蘑菇挤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肆意生长。曼茵所熬制蘑菇煲的原料多来源自此吧。

　　红发姑娘不在意脚下的路，双手缠在桃红色围巾里一扭一扭，眼睛出神地盯着被树枝树叶遮挡的天空某处。她不会是第一次帮伐木了，在史蒂夫到来前，穆勒和她一定一起劳作过无数次。

　　要是自己早来几年多好。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处人造的林间空地，约五十平方米大小，光秃秃的树墩子遍地都是，有的还长出了脆弱的细枝，可谓“大不了车轮大的疤，几十年后又是一颗好树”。

　　穆勒让他把板车放在入口处，拿起斧头，给史蒂夫做示范。

　　“要准，不要使蛮劲。”兜帽男说。

　　史蒂夫拿斧头在那棵树靠近根部的位置比划，用劲一劈，树干没啥事，自己的手倒给震麻了。为掩饰，他尴尬地笑笑，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又一下劈去。这次他没用力，斧刃随随便便地蹭了树干一下，后者连片树叶也没飘下来。

　　“不要使蛮劲，不是不使劲。”

　　“我第一次试。”

　　“多练练。”穆勒说，转向一旁饶有兴致地观看的曼茵。“你去看看那边的树墩子长苗的情况，看仔细。”

　　少女答应一声离开了。

　　穆勒见她出了他们说话声传播的范围，低声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史蒂夫报以疑惑而担心的目光。

　　“那些土匪长什么样子？”

　　这句话像根钉子打在他脑门上。

　　“……我……我记不清楚了。你问这个干什么？他们死了，被坍塌的矿道压死了。”

　　“你确定他们死了？”

　　穆勒深邃的墨瞳与他相对，冷静克制，而又不透露一丝感情。两人都是绿眼珠啊，真像兄妹，只是曼茵的眼清澈得多，不曾沾染世间邪恶。

　　史蒂夫犹豫了一下，答：“我不能确定，也许还有同伙，我不知道。曼茵受了这么严重的惊吓，责任在我，我知道，这是我的过错。”

　　穆勒把手放在他肩上，半蹲与他平视，还是那双沉沉的眼，此刻却多了些东西。

　　“你还年轻，资历尚浅，正需磨练和失败。象牙宫墟是你的第一个关卡，以后还有许多。但每一个关卡都在帮助你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人。我应让你先与怪物搏斗，待时机成熟，技巧熟练后再派你执行危险任务的。”

　　“我知道，穆勒，我会继续练习剑法，我会……”

　　“你会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史蒂夫，我知道你不一般，你的那些梦，还有你也具有合成的能力，作为新手，你在象牙宫墟的表现不差了。”

　　“……谢谢。”

　　穆勒远眺忙碌的少女，用沙哑的嗓音继续：

　　“我不可能永远保护你们，你，曼茵，白泱，叶卡捷琳娜，还有新来的，我只是名不再年轻的武馆师傅，对付不了摩西的一整支军队。白泱有勇气，但他只习弓箭，用其他武器单打独斗尚可，敌人数目多了就不行；欧瑞金斯知恩图报，可以信赖，但万一事情真的恶化到了那种地步，他最先保护的只会是他的伴侣，你明白吗？”

　　史蒂夫点点头，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卡捷琳娜会一点防身术，仅此而已，她的天赋不在这方面，但你，史蒂夫，你可以。”

　　“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他说，自己都有点被感动到，但穆勒全无反应。

　　“我不是让你送死，我是让你在以后的时间里要团结大家。绿岗里表面上是白泱说了算，实际上是他，叶卡捷琳娜和我一起拿主意。一旦出点什么事，大家失散，你要填补空缺，别让白泱做傻事，也要鼓励帮扶叶卡捷琳娜。”

　　“我懂。”

　　“别太紧张了，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呢。”兜帽男站起身来，揉了揉他的头发，正巧姑娘回来了。

　　“十六，穆勒，有十六颗树墩子发芽了——诶，你们谈什么呢。”

　　两人一并回头，曼茵皱起眉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竟嗤嗤地笑，喜悦为她作妆，和煦的阳光如橙色薄纱，微风带着她明朗的笑声，飘回绿岗。青草如茵，林冠悠闲攒动，风声息息，史蒂夫很难想象他们竟然在这么美的地方谈论这么严肃的话题。

　　也许摩西不会来呢？

　　梦也可能是假的，记忆也会出错，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