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潜行的袭击

　　白泱表情诧异，叶卡捷琳娜眼中雾气不见，欧瑞金斯眉毛一高一低。他们被史蒂夫的鲁莽所震惊。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哪里来的勇气。　

　　迪莉丝却很淡定。“这是先知的命令。他的命令就是意志，你们无权过问。”

　　“但我们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叶卡捷琳娜望向四周，表情焦急。“曼茵也不在了。”

　　白泱蹙眉道：“那家伙指不定害怕逃了。我说他为什么还一天到晚带着兜帽。曼茵多半被他拐跑了，我说过，我对你说过多次，琳娜。”

　　“你别贫了。”欧瑞金斯瞟了他一眼，大手在锁骨处揉捏。

　　“要是曼茵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得怪他头上去。这该死的家伙，我早说了。”

　　“穆勒绝不会让曼茵受伤！”史蒂夫反驳。

　　“以前可能不会，现在一大帮披盔戴甲的家伙压到田里来，他八成就跑了！”

　　“别说了。”叶卡捷琳娜劝道。

　　“不说？那接下来的话让史蒂夫那小子说吗？”白泱转向女武士。“女士，我只是想向你保证我们和那个叫穆勒的人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从没有坦白他的过去，我们只是提供食宿而已。”

　　这话听得史蒂夫直恶心，但重压之下，情势所迫，白泱又能怎么办呢？

　　不过，迪莉丝并没有理会他们的谈话，而是把目光投向别处。文书官旖娜踏着光秃秃的褐土而来，避开凶巴巴的士兵，手里捧着一本黄皮卷。她走得飞快，灰褐色的辫子一抖一抖。

　　“我们把这儿的大致结构整理出来了，长官。”她恭敬地递上本子，退到一旁。迪莉丝粗略瞟了眼就塞了回去，根本不感兴趣。“这种小事以后就不要打扰我了。”

　　“是，长官。”旖娜微微鞠了一躬，正要走，目光却停留在了欧瑞金斯身上，好像那是白色大理石宫殿中的黑砖一样。

　　迪莉丝很快发现异常。

　　“你认识他？”

　　文书官飞快地瞟了眼迪莉丝，又扭头看看欧瑞金斯，脑袋来回摇摆，依史蒂夫看，那就是“不”的意思，但迪莉丝不这么认为。

　　“你认识他。”这是个陈述句。

　　“长官，我只是觉得他面熟而已。”旖娜可怜巴巴地呻吟，畏缩地躲了躲迪莉丝的目光扫射。

　　“黑人面相单调，觉得面熟很正常，我读过相关的书籍。”叶卡捷琳娜突然来了一句。白泱狠狠瞪了她一眼，只徒增对方的怀疑。

　　“我可不觉得。”女武士拽着可怜的旖娜走到他们跟前几步远的位置，其他士兵纷纷让开位置。“特别是当你面对的是个可疑人物的时候。”她眯起眼睛端详着黑小哥，后者努力做出懵逼的样子，但目光还是躲躲闪闪的。

　　“用假名的风谷人，还有你。其中任何一项都足够你们在先知面前解释了。现在——”她侧身吩咐部下：“把他们带回去吧。”

　　“休，休想！”白泱底气不足地说，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无光泽的破镐子。史蒂夫惊恐地注视这一切，两名卫兵悄悄按住了他的背。

　　“啊，你们……”

　　“我说，看见我手里的东西了吗？”迪莉丝嘲讽地笑笑。“知道这叫什么吧。你的那位小朋友可在练习它。当然，尺寸比不了。我的所罗门巨剑是最大款。”

　　士兵们笑了起来，迪莉丝没有管他们。

　　白泱一副要吐出来的样子。

　　“和他们没关系。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欧瑞金斯站了出来，挡住了白泱两人。汗津津的黑肤光泽闪亮。

　　迪莉丝又笑了。“如果我想带你们走，我就会带你们走。与知不知情毫无关系。现在——”

　　“我们坐下来把东西好好清点一下？我们的农场蛮大的，你也看到了，很多东西要我亲自去找才能找到。”

　　叶卡捷琳娜打断了她，眼睛还谨慎地瞥了眼绿岗屋子。史蒂夫察觉到，也小心地瞟了下，依稀看见庄与昴在与屋子里的某人谈话。

　　难不成是穆勒？

　　这边，迪莉丝收剑入鞘，士兵们闻声围了上来，明晃晃的矛尖指着他们。“呵，姑娘挺机智嘛。不过我不会改主意的。”

　　白泱想反抗，或者说至少做个反抗的样子。可当矛尖离他不到一寸时，高个子还是屈服了，又气又怕地丢下铁镐，护着叶卡捷琳娜在弓兵矛兵的押送下往屋子走去，史蒂夫和欧瑞金斯也不例外。庄与昴不再与人交谈，倚着门框呆呆地注视他们走来。

　　女武士第一个迈入屋内，随机恼怒地叫了一声。几个矛兵闻声大步上去，把史蒂夫粗暴地撞在白泱身上。

　　“弗朗索瓦。”她在屋里唤，蹲下身子拍击着什么，史蒂夫探头去看，只见那些被派到屋里的弓兵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长椅上，有几个被抹了脖子，死不瞑目，殷红的血覆盖了大半个地面。而迪莉丝正拍打着的弓兵没有明显的外伤，仰面躺在衣架旁，一头金色长发被同伴的血染红了。

　　庄与昴害怕地向后退，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你，看到了什么？”迪莉丝的声音如同愠怒的狮子一般

　　“我不敢动，大人，太可怕了……他几下子就……”

　　“让我猜猜。那人会不会碰巧戴着兜帽？”

　　史蒂夫脑海里浮现穆勒的身影。他果然不是逃跑。

　　尖下巴女孩瞪大眼睛。“他的确戴着兜帽，穆勒。我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他抄后门跑了。”

　　“不错，不错。”迪莉丝讥讽地扫视沉浸在震惊与茫然之中的绿岗众人。“我真是低估某人的厉害了——庖隶！”

　　矛兵中走出一个拿身材魁梧的家伙，细眼柳眉，两缕黑发悬在脸颊旁，像小女孩扎的辫子。他穿着与其他士兵一样的褐色制服，尺码对他而言明显太小了，绷出肌肉的清晰线条。

　　“长官。”他的嗓音有如老牛嘶吼。

　　“带上十个人，到麦田里去。”

　　“是，长官。”庖隶行了个置拳于胸前的礼，转身走了，粗壮的手指点过几个士兵，他们毫不犹豫地紧跟在后面。

　　“等等，等等，他往林子里去了！”庄与昴急得大喊。

　　“你真以为我会信你的那套谎话？”迪莉丝伸手指向起居室靠厨房一侧的窗户，大开着，旁边的墙上有几抹红色，窗外不远处就是金黄麦田。“看见血污没有？那戴兜帽的家伙知道提起鞋走，但注意不了鞋帮上的血。

　　谎言被拆穿，庄与昴颓然地蹲下，用指头在地上勾勒着。

　　“我们在这里等。”迪莉丝宣布道，右手包在剑柄上，几步跨到门口，环视祥和的田野，招招手。不到半分钟，那些叽叽喳喳的女文书们涌了过来，见屋中惨状，破声尖叫，还好及时捂住嘴才没让声音伤害到别人的耳膜。

　　她们被要求和士兵一块将这儿打扫干净。这样一来清点财产的进度中断了，但女武士并不显得急，相反，她的表情未流露一丝一毫的焦躁，反倒是有种等候朋友的期待感。

　　弗朗索瓦被他们抬起来靠在长椅上，脑袋无力地歪斜。旖娜端来装在陶瓷杯里的水，慢慢喂给他。金色长发男有了反应，嚅吸着，秀气的眉头舒展不开。他就像发高烧的人一样，昏昏沉沉，话也说不利索，根本没法回答迪莉丝的问题。

　　斯蜜挞也在打扫的队伍中，她紧紧闭着嘴巴，眼里是恐惧，目光闪烁，似既害怕又无法克制多瞥几眼的欲望。初见她时，觉得蛮好看，但到了光线稍差的室内，这种感觉少了大半。史蒂夫的目光一直留在她身上，但并不感到兴奋，只是单纯地落在上面。

　　毕竟屋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好看：尸首的血腥味浓郁叫人作呕；士兵们一个个挂着像在掏茅厕一样的表情；而叶卡捷琳娜和白泱都低着头，靠得很近，指尖飞快地互相碰触，像在打摩尔斯电码；庄与昴难过地通过穆勒逃走的窗户眺望麦田；欧瑞金斯被迪莉丝喊到了身边，也不问他话，不知道在干嘛。

　　何况，他还有曼茵。

　　时间是如此难熬。未卜的未来让史蒂夫胃中如坠秤砣。先知会拿他们怎么样？包庇罪犯会被处以什么刑罚？不，穆勒才不是罪犯。但他确实杀掉了一群与他素不相识的士兵。真的素不相识吗？他们很可能就是毁掉风谷的元凶。可是，可是看看他们的脸，那都是些普普通通的青年面庞，二十出头的，几年前还在刻弄学校里的桌椅吧。

　　穆勒杀掉他们，全因为迪莉丝下的命令，因为穆勒是个风谷人。但他怎么就知道迪莉丝要逮和大卫城有关的人呢？像欧瑞金斯不也是那一块来的吗？怎么就没有他的那种“预感”？

　　再多的，史蒂夫无心无力去猜。穆勒搞得这一出彻底恶化了先知军队和绿岗之间的关系。那是多少条人命？从道义上来讲，要他们偿命也非不可……念此，他背脊发寒，如处冰窟。　　

　　穆勒，你在玩什么把戏？

　　曼茵又在哪儿？

　　他并未在独自思索的痛苦中待太久。

　　“长官，那儿！”一个搬尸体的年轻士兵突然喊道，放开了手里尸首的臂腕，害得和他一道负责抬腿的斯蜜挞差点摔倒。

　　迪莉丝应声拔剑，声似爆栗，亏得一旁的欧瑞金斯身手敏捷，不然他的外衣难逃一劫。

　　史蒂夫想知道是什么情况，其他人也想，他们一起朝屋外挤。绿岗屋子的大门算不上窄，但也无法容纳五六个人一道通过。白泱最先放弃，叶卡捷琳娜跟着退开了，庄与昴像头小羊一样冲出去，又被凶巴巴的牧羊人用横放的长矛拦下。那也没关系，她和后来跟上的史蒂夫足以看见田野里发生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