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梦褪心碎(叶卡捷琳娜)
……哗…… ……淅沥沥…… ……松软的床…… ……头疼欲裂…… ……熏香味…… 温热的触感……热毛巾……热气…… 水液蒸腾带走了热量,脸上一阵清凉。我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洞穴般黑暗的天花板,面侧有昏暗的烛光。舒适的被单盖住我的身体,用手指摸了摸,意外地柔滑。这不是羊毛被,像是……蚕丝? 这是哪儿……? 淅沥沥…… 耳畔沥水声响起,我忍住头疼侧过去看,但见烛火下有一人影在揪弄毛巾,水珠落下折射白光。我不适地眨眨眼,这一动作吸引了ta的注意力。 “别动。”是个女声。“你还不能动。” 我不解地看着她,手指在被窝里弯折,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我的掌心像被尖矛刺穿了。我挪动四肢试图转移分移注意力,可更强烈的痛楚自大腿根处传来,如此激烈,我不由得哼了一声。 “唉,说了的嘛。”她手捧毛巾走近,盖在我额头上,热液与绒毛的轻抚让脑部的疼痛缓解不少,但大腿和手心的刺痛犹然加剧。 她拿走毛巾,一边摊开一边说:“箭伤还没好,好消息是手心的破口基本痊愈了。多亏金苹果,不然你会失去一只手。疗师说还要修养半天,等高烧退了也就差不多了。” “白泱。” “什么?” “白泱。”我的嗓音嘶哑难辨。“白泱。” “谁?” “白泱,他在我身上的……”我尽量掩盖话语中的哭腔,心脏如万刀捅刺。“他在哪儿?白泱在哪儿?” “我不认识白泱,小姐。”她把毛巾丢回桶里激起水声,走到床边。我看着她棕黑色的脸,方才意识到自己见过她。 “你……你在那儿,我记得你在那儿,绿岗,你和女武士一起来的。” “斯蜜挞。斯蜜挞•沁孤。”她开始没用的自我介绍:“先知的文书官,先知大人让我照料你……” “白泱,黑发,黑眼睛,当时压在我身上……为了保护我……在哪里?你们把我带来,那他肯定也在!” “我确实没有看见,你说黑发黑眼睛的人有很多……他也受了箭伤吗?” 我点头。 “但疗师那儿没有,我们走的时候也……等等。”她墨色眼珠一转,蹙眉道:“我好像见到那个叫……史蒂夫,对,叫史蒂夫的架着他跑了,和那个黑人一起,他们往林子里逃了。” “现在呢?没找到吗?” 斯蜜挞摇摇头。“迪莉丝大人派人去过,但回来后没有带着人,应该没有找到。” 心脏的每一下搏动对我而言都是那么痛苦。白泱身中数箭,甚至是十几根。就算穆勒给他止血,没有药品,那份感染也能……不,我坚决不说那个词,想也不会想。他还有希望,只要穆勒潜回象牙宫墟,找那个叫乔伊的人要金苹果,再重的伤也可痊愈。只要穆勒在…… “先知大人只带回了你和另一个兜帽男。他真的很厉害,小姐,几个小队的人一起上都打不过。还是迪莉丝大人和后来的蒋文雄大人一道才制服了他。”斯蜜挞自顾自地讲,全然不知她刚才的一番话对我而言有多可怕。 “不。” “怎么了,小姐?要喝水吗?” “不。”我浑身发冷。“穆勒。” “你想见他吗?可是先知大人在和他谈话。我帮你去看看。” 什么也不用看,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大口喘气,眼睛紧闭,胸口如重锤击打。没有兜帽男,光凭毛头小子史蒂夫和嘻嘻哈哈的欧瑞金斯,怎么救回白泱,怎么照顾曼茵…… “啊……” “小姐?没事吧?”斯蜜挞急忙忙冲过来。我哀叹着,恨不得把自己的心给挖出来,呼吸愈加急促。 耳畔一阵翻箱倒柜,霹雳咣啷。 “撑住!”她甩下一句话就跑了,远方传来她焦急的叫喊:“疗师!叶慈!她心疾发了!客人心疾发了!” 白泱……抱歉……白泱……为什么……我不该放松警惕,早点把防御设施修好…… 伤痛愈发强烈,直冲脑门,席卷全身。手心似有利齿撕咬,大腿根火烧般地疼。周遭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啜泣,辗转,用指甲刮烂了脸,但也无法减缓丝毫。自那一夜后我再也没有这般失控,也没有这样难过,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 应是“疗师”来了,我听见逼近的一团脚步声,还有斯蜜挞焦虑的催促。我仍紧闭着眼睛,泪珠滑落,沾湿了大半个枕头,低吟白泱的名字。疗师小跑到我身边,掀开被子,清凉的风袭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睁开眼,只见相貌英俊的疗师从绑在腰间的小木箱里摸出个棕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几枚药片,塞到我嘴里。 “吞了。”他说,一手扶住我的脖子让我头抬起来,一手接过斯蜜挞不知从哪端来的棕陶水杯递到我嘴边。我吮吸几口,咽下苦涩的药,忽觉荒唐无比。我哪有什么心疾,但如果白泱不幸,我宁愿自己病发而亡。 疗师握住我的手腕,又用手背贴到我胸口,松了口气道:“她没事。有时情绪激动的表现和心疾一样。不过你的表现很不错,斯蜜挞,很及时。”他挼了下她的一支马尾辫,后者面泛红晕,甩了甩头,仍然关切地看着我。 绝望与思念的冰窟笼罩我身,我这会真的觉得心脏绞痛。疗师用温热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按时敷热毛巾,斯蜜挞,罂粟花奶喂一次,还不能停。唉,这样子怎么能见先知,真是的。” “白泱……” “别担心,姑娘,先知是因为你的红石机关才要见你的。”疗师理顺了他起皱褶的白色大衣。“好好睡一觉吧,你需要休息。” 我拉住他的衣角。“你有没有看见白泱……黑眼睛黑头发,高高瘦瘦的……” “很抱歉。”疗师露出同情的表情。“我不认识他。但和你一同被带到这来的还有一个人,兜帽把脸都遮住了。” “不是穆勒……先知还有没有派小队去找,有没有回来?” “唉,没有,姑娘。但他们会没事的。先知不会费心去找,光论林子里的野兽我想你的朋友应能应付。”他转身就走。“好好休息,姑娘,睡一觉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效。” “别——啊——”我想起身去追,可大腿上的箭伤不允许,狠狠撕咬肌腱逼我倒下。热泪滚下我的脸颊,枕头湿如劳工的背心。斯蜜挞拿着热毛巾又给我敷了一道,水蒸气像地狱里的风,烤干我的灵魂。 “白泱……” “叶慈说过了,你需要休息,小姐。”双马尾女孩在帐篷——刚才起身的一瞟让我意识到这里是处营帐——的另一头鼓弄瓶瓶罐罐,发出叮当动静,还有水流流动的哗啦声。 “来。”她走回来,端着一个小巧的陶杯。“喝了吧。这叫罂粟花奶,能减缓疼痛。” 她像疗师叶慈一样扶着我。牛奶有股奇异的香味,流过喉咙热乎乎的,如晨间薄雾却又有实体。它有种神奇的力量,让我稍微冷静了些,减缓了手心和大腿的伤痛。一定有办法找到白泱,你一定有办法的,叶卡捷琳娜,一定有办法…… 头……好晕…… “对了,罂粟花奶还有安眠的作用。”斯蜜挞笑着说,嗓音犹从另一个房间传来,她的面庞渐渐模糊。“做个好梦吧……” 不……我需要思考……我还不能睡……不…… “……坠入梦乡……” 白泱……白泱……我要找到你……我一定要找到你……不能睡…… 房间陷入永夜的黑暗。 …… …… (配图: 斯蜜挞--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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