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凋零骷髅

　　没有红石火把，总归是好的。史蒂夫抚摸镶嵌于岩洞石壁上的萤石灯，冷如冰块，就连它发出的鹅黄色光也是冷的。下界总体来说是个炎热不堪的地方，但岩洞深处却如人间的矿道一般温度。他披上了衬衫，衣服边缘搭在手盾和小臂上，遇到敌人会影响格挡的动作。 　　不过他并不担心这个。除了短暂露面的凋零骷髅，他再也没遇到其他能带给他威胁的生灵。在地底下，不会有恶魂投掷火球，岩浆史莱姆没有寄身的熔岩，而烈焰人，庄与昴说那玩意儿只在下界堡垒里出没，他暂时还不需要考虑。 　　唯一的威胁只有凋零骷髅了。他寻思不久前猪人与骷髅的战斗阵势搞得震天响，方圆十里内参战双方的同伴想必都奔赴战场了，自己很安全。 　　为什么庄与昴没有提过猪人骷髅互相看不顺眼这茬？他有几分疑虑。尖下巴少女没理由对他隐瞒啊。为了救出欧瑞金斯，她把大半希望都寄托在他此行上了。 　　唉，再想无益，不如思考一下欧瑞金斯在哪儿。传送门周围只有这一条灵魂沙路，所以他走在十几小时前黑小哥走过的路上。路线没有问题。不过，要是黑小哥从下界堡垒里出来了，却被凋零骷髅拐走呢？或者他根本没有走到这儿，被卷入骷髅猪人间的混战丧命，被推入岩浆海呢？ 　　别想这些没用的！他在心里对自己吼道。专心观察周围，不要放过欧瑞金斯的蛛丝马迹。 　　几十秒不到，他就发现了第一个证明黑小哥来过的痕迹。那是一头凋零骷髅残缺不全的尸体，它丢了脑袋，瘫坐在墙脚，一动不动，一把断掉的欧泊石短剑散落一旁。灰黑色的骨架如用过后冷却的柴火。它的黑色圆剑还摆在身边，如枯木般的骨指离其不过半尺之遥。 　　骷髅不具有肌肉内脏或各式各样的循环系统，却能战斗，然而没了脑壳就死翘翘了？可真诡异。史蒂夫走上前去，确认没有同伴在附近后，蹲下来仔细查看那把短剑。应该是欧瑞金斯遗弃在这儿的。他损失了一把武器，但愿他还带着有备用的。 　　等等，凋零骷髅。史蒂夫紧张起来。欧瑞金斯该不会把整条隧道的敌人都消灭殆尽了吧。 　　还真是。骷髅们零散的骨头架子稀疏分布在余下的通道中，看上去滑溜溜的，像被水浇过。不过他不能确定都是欧瑞金斯干掉的，说不定猪人来过这儿。 　　路上，他又碰见几回这些猪面人身的家伙。不像自己遇到的第一只，它们迎面走来，对陌生人毫无兴趣，笔直看向前方。史蒂夫站在原地看着，忽而想起猪人能听懂人话，于是询问有没有看见黑皮肤的人类经过。 　　它们扭过肥硕的大脑壳，敷衍地哼哼两声，接着走远了。我就当是“看见了”吧。史蒂夫握紧短剑，加快步伐。 　　不久，他听见身后传来猪人的尖叫与金铁相交的响动，间有喘息与骨头磨蹭的怪声。他头也不敢回，跑出去几十步，直到一切平息，唯闻火焰燃烧与岩浆翻滚的闷响。他咽下一口唾沫，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前方，隧道分出两条支道，灵魂沙也分出两条，分别延伸下去。两座堡垒？史蒂夫挠挠头。这……这怎么办。 　　他想打道回府了。下界的热气蒸得他大汗淋漓，随处可见的凋零骷髅残肢更让他担忧。自己的任务是来找人，不错，但找不到也不能怪在自己头上。总不能两条路都走一遍吧。 　　他瞅瞅身后，隧道延伸至极目所见处，空气因高温而颤动，似有人在摇晃石壁。有几个小黑点在逐渐靠近。谁赢得了刚才的战斗？是猪人还是…… 　　啊，凋零骷髅。 　　骨头架子的视力好不到哪儿去，但史蒂夫不可能装作隐形人从它们身边绕过。眼下，对方还没有发现自己，只是暂时。如果再犹豫下去…… 　　他无声地跺了跺脚，选了左边那条路，蹑手蹑脚地躲进拐角背后。通道在这儿依旧是老样子，红棕色岩壁，鹅黄色萤石灯和灵魂沙路。史蒂夫感觉自己像蠢笨的猎物一样被猎人逼近死路。祈祷前方通往堡垒……或者任何能躲藏迂回的地方。 　　骷髅走路会发出明显的“哐哐”声，史蒂夫借此判断对方离自己还有多远。近了。他小跑起来。骷髅腿比他长走得也比他快。近了。他喉咙变得干涩，指尖微颤，握不紧剑…… 　　“哐当！” 　　突如其来的巨响把史蒂夫吓得跳起来。欧泊石短剑砸在地上，回声蔓延，在岩浆沸腾的背景音下依然震耳欲聋。 　　骷髅们的脚步声先是停下，尔又突然响起，频率快得惊人。史蒂夫险些被吓得奔溃，全凭本能捡起武器跑路。他脑海一片空白，双腿由于恐惧而使出全力飞奔。他在与死神赛跑，后者离得越来越近，骨头相击的声响愈发清晰。 　　该死的……偏偏手滑了…… 　　陶罐的重量牵制住了他，史蒂夫干脆丢下布包，水罐碎裂的脆音被足击地面的响声所掩盖。希望骷髅们会被水弄滑倒。脚踝上的伤撕裂开，他忍住疼痛飞驰。 　　与此同时，通道发生了小小的变化。萤石灯的光芒渐强，灵魂沙路逐渐变窄，消失在红棕色岩石下。这条路并不通往堡垒。史蒂夫猛然意识到。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能被动地逃。 　　不仅仅是灵魂沙，连石壁都在向他压来。 　　呼哧呼哧。 　　何时是个头……他呼吸愈加困难，肺部要炸了一样，而身后的骷髅依旧穷追不舍。它们没有肺，它们甚至不需要呼吸。自己是跑不过它们的，完了…… 　　「曼茵还在等我回去」 　　「我打不过它们」 　　他回头望了一眼，立马后悔了。骨头飞驰的恐怖景象让他浑身酸麻，一步也迈不动了。 　　曼茵……不行……绝不能…… 　　史蒂夫空白的脑海浮现出几抹苦涩的颜色。他停下了，他握紧剑，他转过身。他尽力挺直腰板。 　　骷髅们有些惊讶，在离他十来步的地方停下了，面面相觑，用空洞的眼窝交换眼神。 　　“……一对一。” 　　史蒂夫挤出这句话。他不指望敌人会尊重他的意愿，即便真的单打独斗他也没有胜算。凋零骷髅的体格几乎是他的一倍，足有两米半高更别提其佩戴的圆剑，那修长的剑身赋予其无与伦比的击打范围，史蒂夫未能近身便会被大卸八块。 　　死亡。他麻木地想。恐惧到了极致，反而不再害怕，只感到无法克制的遗憾与后悔。曼茵是对的，该听她的话乖乖待在地堡，保存性命。欧瑞金斯回不来非己之过，硬要到下界怪得了谁…… 　　骷髅们对这个不速之客不耐烦了。其中一只走上前来，懒散地牵着圆剑，它甚至懒得认真对待。史蒂夫绝望地想。 　　来吧。他将短剑举到面前，做徒劳的抵抗，直视即将杀死他的怪物的眼窝，漆黑无神—— 　　——盯向他身后的通道。 　　他不敢回头，生怕片刻的疏忽让自己人头落地。他聆听背后的动静。 　　有衣服摩擦声。 　　还有剑刃出鞘的动静。 　　难道是欧瑞金斯？ 　　凋零骷髅的注意力全被ta吸引去，向左边挪以半步，歪着脑袋。 　　“过来。” 　　那人说，是女性的声线，不是黑小哥。 　　“拿短剑的，慢慢过来。” 　　他摸不清状况，还是照做了。凋零骷髅未做阻拦，只是举起了圆剑。另一具凋零骷髅走上前，它们并排站立，摆出迎战的姿态。原来要公平决斗。 　　“打它们的关节。”她说，音声莫名地熟悉。史蒂夫侧头瞟了一眼，紧张的气氛下只注意到她的黑色秀发。 　　他哼了一声。 　　“准备好了么？”她问。 　　他机械地点头。 　　女子从长袍内里掏出一块寒光四溢的欧泊石。“那么来吧，你们这帮骨头架子。”她平静地说：“尝尝被冻成冰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