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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穗:触手可及,触不可及

  三,真穗:触手可及却又触不可及

  真穗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自己每天坐的座位为什么总是空的。明明每天坐电车的人都不相同,但自己喜欢的那个位子,却从未被占过。仿佛位子上写了百濑真穗这几个字一样。

  “这也没什么吧。”

  由美子听了以后,满不在乎的说。

  “下班时间,这个位子面向窗户,阳光照进来眼睛会很难受。所以大家都不喜欢这里,也就是真穗你会喜欢夕阳罢了。”

  “是···这样吗?”

  “大人就是这么天聊且现实的生物,没什么的。”说这话的由美子此时也坐在真穗的旁边,阳光打在她无表情的脸上,使真穗觉得她的话没什么说服力。

  今天的由美子没有睡觉,从一上车坐在真穗一边时,便自顾自地开启了话题。

  “礼物的内容想好了吗?”

  “诶?”

  真穗眨了眨眼,过了一全才想起来。

  “啊…我还是觉得先不必了。”

  “为什么呢?”

  “凭白无顾接受礼物,我会良心不安的。”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你应得的。”

  “真的不用了,谢谢你,由美子小姐。”

  “你这孩子,就是太过认真,”由美子叹了口气。

  “呵呵。”真穗轻笑起来。“话说,由美子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文字编辑。”

  “是…书籍的那种吗?”

  “对,我在六叶出版社上班。”

  怪不得,真穗心里想。

  从她能看出真穗孤独的那刻,真穗就有所预料,由美子恐怕是作家或者编辑,总之就是文艺方面工作,否则怎么会从蛛丝马迹中分辨出这点来呢?

  两人漫无目的的闲聊着,度过这段不算长但十分愉快的时光。由美子说自己不过是中级编辑,每天上班既要应付上司,又要与责任作家吵架.所以每天都很累,才会在电车上睡觉。这番现实的话让真穗忍俊不禁。一直以来真穗都觉得由美子小姐怪异,但很酷。如今看来,她也只是普通人。

  是啊,谁不是普通人呢。

  “真穗,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喜欢夕阳吗?”

  由美子淡淡的说着,旋即又补充了一句,“别误会,我只是单纯的好奇。”

  “嗯…我知道由美子小姐没有恶意。”

  真穗摇了摇头,缓缓开口。

  “因为,我爸爸对我说过一个很美的地方,那里的夕阳是玫紫色与暗金色的混合,美得如梦似幻。”

  “真穗以后要去那里吗?”

  “不,我想我永远也去不了。”

  “为什么?”

  “因为爸爸不想让我去,他希望我可以一个人坚强的话在世上。”

  真穗回忆起爸爸曾讲过的灯塔,那如同异世界般美妙的灯塔。

  爸爸现在在哪里吗?真穗想知道答案。

  “但就你个人而言,你是想去的吧。”

  “是。因为那里除了有美景,还有爸爸。”

  真穗轻声说着,此时电车平稳的驶上高架桥,夕阳如约而至,即使日本的夕阳只有单调的金色,但在真穗心中,却是一种纪念。

  “真穗,很喜欢爸爸吗?”由美子不发出感慨,只是提问。

  “嗯,虽然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我和妈妈,他也没有为我做过什么事。只是给我讲,他年轻时的故事。

  “但至少,他也从未令我痛苦过,从来都是给予我,前进的动力。

  真穗的脸上不自觉得浮现出幸福的微笑,而这一切,由美子都看在眼里。

  “你可以的。”

  爸爸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这时,夕阳消失了,笼罩在真穗身上的,那魔法般的金色,又消失殆尽。真穗眨了眨眼,叹了口气,随后,她便缓缓开口,说出了,令自己痛苦不己的,现实。

  “对不起,由美子小姐。”

  “怎么了?”

  ‘因为母亲再婚的缘故,我将要搬去别的地方去住,也就是说,以后我--不能再与你同行了。”

  真穗艰难的说着,头不自主的低了下去。

  “很感谢您的心思,给我带来了许多家人都未曾给我的温暖,谢谢你。”

  说这话的同时,由美子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在想什么呢?真德想着。

  “是吗…”

  过了一会儿,由美子才开口。

  “把头抬起来吧,真穗,你不需要道歉,这本身就是我强加于你的任务,还不上什么错与对。”

  由美子宽慰的话让真穗的眼睛一酸,几乎要掉出泪来。

  为什么?

  为什么我与由美子小姐刚刚互通了心意,却要分开呢?

  明明我们二人如此相像,明明这么相谈甚欢。

  却要面临这些。

  就好像父亲为真穗讲述了灯塔的美,于是消失不见。自己与由美子小姐于夕阳下结为挚友,却马上要面临永别。

  为什么?

  这时,由美子又说道:

  “真穗什么时候才搬家?”

  “这周日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真穗你没有别的事吧?”

  “应该没有,怎么了吗?”

  “我知道了。”

  由美子点了点头,似乎在规划着什么事。直到下车,她也没再开口。这让真穗莫名地有点紧张。

  “下一站,尾草町。”

  由美子该下车了,她站起身来,真穗反射性的低下了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她已经把每天叫由姜子起床这事当作了一种责任,并且还是一种快乐的,责任。以后都见不到由美子,这对真穗而言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真穗。”

  由美子轻声唤着她的名字,真穗抬起头,看到的是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它们被拿在由美子的手中。

  “可以把你的住址和电话给我吗?我是说,现在的。”

  “诶?”

  真穗不知所措的看着由美子, 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些事我需要这个。当然,这涉及你的隐私。”所以完全看你。”

  由美子俯视着真穗,却不曾让真穗感到紧张。她前所未见的温柔声音令真穗方才伤心的心恢复了许多。真穗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相信由美子。

  “谢谢。”此时,电车到站了。由美子走下电车,灰色的套装从真穗眼中消失了。

  她想做什么?

  真穗不解得想着,内心,却莫名的,萌生出一点点期待。

  回到家,真穗发现家里多了许多东西,大多是衣服。美相正坐在沙发上,表情十分开心。看到真穗回到家,便向她招了招手。

  “怎么这么多衣服啊,妈妈。”

  “翔边先生刚刚来过,送过来的。”美相的语气有点骄傲。也不知道她和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好炫耀的。真穗无语的摇了摇头,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狭小的房间里,装着百濑真穗的全部。书柜,衣柜,床。常见的国中生的房间,不过要说其独特之处,应属书柜里的书很多吧。真穗换下衣服,躺在床上,看着灰色的天花板。她从小便住在这房子里。而这里也承载了,她与父亲那不多却弥足珍贵的回忆。现在,她马上就要离开。那些过往的痕迹,就会随之消失了。想到这,真穗莫名的感到惆怅。

  晚饭是美相做的唐扬炸鸡,这让真穗有点诧异。因为美相一直都为了保持体型拒绝高油食物,连真穗也不常吃到油炸食品,况且从经济上讲.油炸食品也较贵一些, 而美相则毫不在意,大口的吃起来,边吃边问真穗。

  “真穗,你觉得翔边先生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他儿子让我有点…”

  “要叫哥哥啊,真穗。”美相微眯着眼睛,打开了一瓶啤酒,大口的喝了起来。这让真穗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些。她知道美相喝酒。但美相从不在家里喝,从来都是让不认识的男人给她买。今天美相的种种反常行为,令真穗没来由的不安。

  “泽那孩子,只是性格孤僻了点,人是很不错的。”

  “是是。”真穗敷衍的点点头,一口吃下鸡块。这时,她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开口问道:

  “妈妈,你和翔边先生登记了吗?”

  “当然,我们今天一起去的哦。”说到这,美相又眉飞色舞了起来。

  难怪——

  真穗默默的看着美相,心里已然明白了一切。

  之前的饭局上,只是提到了搬家的日程,却没怎么说登记的事,想必是早己商议好了,没必要再谈。毕竟家里的情况真穗清楚,越早的结婚,对她们母女二人越有好处。

  说是翔边先生刚刚来过。其实是两人登记后,一起去逛街庄祝吧。结婚后也不能出去疯玩了,保持身材也没必要了。喝酒也是,以后只能在家里喝了。想到这,真穗叹了口气,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听着美相炫耀翔边先生如何体贴,如何绅士的。然后吃下油腻的炸鸡。

  但不管怎么说,这下母亲也会学乖点了吧。

  真穗这样想着。

  “啊,说起来。”

  美相突然转换了话题。

  “翔边先生还给你买了礼物呢。”

  “是吗?”

  真穗并不感到意外,虽然当时的她拒绝了翔边先生,但他不可能就错过这个拉拢人的机会的。

  “是什么呢?”

  “喏,这个,”

  美相从一旁拿过一只盒子,上面的商标让真穗瞪大了双眼。

  “…西铁城?”

  “真穗很懂嘛。”

  美相点了点头,白色的盒子打开,里面的是一只白色的手表。

  “很贵吧。”

  “八万日元,一次性付清哦。”

  美相小心的把表取出,递给真穗。真穗解开表带,将表戴在同样自皙的手腕上,纯白的表盘闪闪发光,里面的每一颗钻石都闪着夺目的光辉。指针在齿轮的驱动下,一秒不差的走着,发出阵阵“咔咔”声。

  “喜欢吗?”

  “…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一件拉拢人心的礼物,不论真穗是否真的喜欢,她也不能说别的了。只是令她吃惊的是,翔边先生究竟多有钱啊?

  “但是,太贵重了吧。”

  “没关系的,你喜欢就好。”

  不是这样的,真穗看着这块表,心中泛着些许不安。她与美相,凭什么受这么大的恩惠呢?她清楚自己的情况,美相虽然貌美,但年纪也不算小了,还带着真穗这样的一个拖油瓶,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被人这样付出的对象。

  这份思惠,令真穗有些难以造从。手腕上的表,刹时间变得沉重起来。

  “给我看看你的表。”

  “啊,好。”

  电车上,真穗对由美子说了昨晚的事。不知为什么,真穗对于由美子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和依赖,也可能是两人萍水相逢的关系使相处起来没那么

  多顾虑。

  “确实是真货。”

  “不至于看这点吧。”真穗笑了起来,没想到由美子的角度这么特别。

  “我理解你的担忧,但你和母亲不去依靠那个人的话,生活会很辛苦吧。”

  “…是。”

  真穗的小手捏住了裙子的边缘,声音中有些颤抖。

  “爸爸离开我们后,妈妈就很辛苦的抚养我…虽然妈妈的脑袋不太聪明,又爱玩,但一直都有努力工作,虽然她也经常对我抱怨,但我还是想···让妈妈幸福。”

  “妈妈和爸爸关系不好吗?”

  “说实话,一般。因为妈妈当年只是觉得爸爸很帅很有才华。但结婚后,爸爸因为工作原因常不在家,两人的性格也谈不上合得来。于是他们…才选择了离婚。”

  “是吗.”由美子还是轻声的说着。

  “我心里并不埋怨爸爸,只是为妈妈的辛苦担忧。如果妈妈真的喜欢翔边先生,并且还能为生活提供支持的话,我很开心。”

  “…”

  由美子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真的很懂事啊,真穗。”

  “你过奖了,由美子小姐。”

  “不管怎么说,你也别太勉强自己,有什么问题,不介意的话,以后可以来这找我。”说着,由美子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交给真穗。

  “这···我真的可以吗?”

  “我说了,可以。”由美子的语气十分笃定。

  “谢谢你。”

  “嗯。”

  两天后,也就是周五,美相和翔边的婚礼,开始了。

  作为女儿,真穗十分惊讶,因为真穗是直到周囚才得知的消息,而美相则解释说忘了。这让真穗十分无语。一大早,美相便生在了化妆间,真穗站在一旁,看着化妆师用各种工具在美相的脸上化妆,镜中的美相一点点变得漂亮,红润,让真穗有些恍惚,她见过美相年轻时的照片,那是美相最美最年轻的时候,此刻的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与真穗父亲结婚时,幸福这一情绪时隔多年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好看吗、真穗?”

  “好看。”

  美相穿上抹胸婚纱,雪白的头纱笼在她的头上,给她的脸谱添了些许朦胧。如初晨那牛奶般的水雾。裙角的碎钻亮如繁星,看上夫像是织了一条银河。真穗有点吃惊的看着母亲。她以为母亲在经历了生育和工作后,身材难免会变形,走样,如今看来,纯属她多虑了。

  “接下来真穗也要化妆哦。”

  “啊,好。”

  真穗乖乖地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师称赞着真穗那标志的五官。真穗更像她父亲,眼睛并不大,但十分有神,长长的眼睫毛是不可多得的加分项。没用多长时间,等真穗再次睁开眼时,看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自己,和一脸欢笑的美相。

  “啊,真是的。真穗不愧是我的孩子呢,真可爱啊。”

  “妈妈,粉底要蹭掉了。”

  “有什么关系,真穗太可爱了嘛。”

  “诶…”

  真穗被美相挽住了脖子,亲呢的摸着头,两人化完妆后看上去不像母女,反而像姐妹。以往真穗肯定是受不了美相这么中高的,但今天是美相的婚礼,真穗不愿扫她的光,干是只好苦笑一下,接受了母亲的爱抚。

  “好了,妈妈,快走吧,别让翔边先生等太久了。”

  “有什么关系真穗可是我的女儿呢。”

  “是是。”

  美相突然停止了动作,以另一种情绪说着。

  “真穗…”

  “怎么了?妈妈。”

  “以后,就不用受苦了。”

  真穗愣了一下,明白了母亲的话。

  “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真穗。”

  “你才是啊…妈妈,以后你一定要幸福。”真穗轻握住美相的手臂,轻声说着。“结婚快乐,妈妈。”

  “真穗……”

  美相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两人就这样久久的抱着,直到工作人员前来提醒。

  真穗和泽坐在舞台边上的桌前,今天的泽穿了一件黑色天克,看上去十分成熟,但脸上的表情仍然十分冷淡,而真穗也多少习惯了些,没说什么。今天的主角是妈妈,真穗也不想给妈妈丢人。这时,两位衣着华丽的女生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如繁星般耀眼。

  “泽,你怎么不和我们打招呼啊?” 给我吧

  “真没意思。”

  她们一把搂住泽的脖子,亲呢地说着话,而泽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嘴里说着“放手啊,晴奈姐.。”真穗愣了愣,这是泽的姐姐们?差的好大啊。这时,两人的目光落到了真穗的身上。

  “啊呀,这是你妹妹吗?泽。”

  “长的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两人的热情询问,真穗也只好稳下心神,介绍起自己。

  “百…翔边真穗。”

  真穗在说出口前,修改了自己的姓氏。反正这是早晚的事,这样说对方应该会很开心。果不其然,两个女生尖叫起来,挽住真穗的脖子。

  “真可爱真可爱。”

  “你和我们一个姓了哦,小真穗。”

  “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哦。”

  一家人。

  真穗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语,泽缓缓开口说。

  “真穗…她们是我的姐姐,也就是我姑姑的孩子。”

  “我叫翔边晴奈。”

  “我叫翔边晴泉,以后多多指教喽,小真穗。”

  “是…晴奈姐和…晴泉姐。”

  真穗也学着泽的样子去称呼她们,于是又换来了一阵尖叫。

  “不过…晴奈姐,你们为什么还姓翔边呢?”

  真穗好奇的问着,因为正常来说,她们更应该和父亲姓才对啊。

  “爸爸是入赘来的。所以我们姓翔边。”

  “入赘…”

  真穗有点震惊,因为这个词似乎只会在小说里出现,翔边家是什么名门望族吗?

  “也不算啦,只是在老家比较好而已。”

  “今天树岳叔叔结婚,我们才来的。”

  原来如此,真穗点了点头。

  看着吵闹的双胞胎姐妹,和依旧阴着脸看手机的哥哥,真穗的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感觉,精确点说,可能是因为刚才晴奈的话吧。

  以后,自己要与他们,成为一家人。

  这时,会场安静了下来,聚光灯照在台上,身着纯白婚纱的美相,与西装革履的树岳,一同走了进来,头纱罩住了美相的脸,却丝毫不影响她端庄的面孔,和里面蕴含着的,幸福的微笑。

  “好漂亮啊。”

  “树岳叔叔真找了个好女人呢。”

  翔边姐妹在一旁大呼小叫,那活跃的样子,让真穗难以把她们和沉闷的泽联想成亲戚。神父念着英文的祷词,气氛变的庄严而又神圣,如果把那两个活跃姐妹忽视的话,这场景真是令人动容。想看泽把美相未了…

  交换戒指之后,树岳拂开美相的头纱,把她的脸轻轻捧起,两个人四目相对,只有彼此,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多的喜跃,只有随年纪而沉淀下的安心与慰籍,随后,两人吻了起来。翔边姐妹照例又是一阵小声的尖叫,泽的脸上还是没什么情绪,只是默默的看着,仿佛台上的是什么无聊的三流爱情剧。仿佛台上相吻的不是他的父亲和继母。哦?有后续

  真穗的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看着美相和树岳。她的呼吸不自主的紧促起来,似乎结婚的人不是美相,而是她。从今天起,百濑真穗将变为过去式,直到她结婚..冠以一个新名号前,翔边的女生区将一直烙在她的身上。美相与树岳放开了彼此,随后拥抱在一起,美相趴在树岳的肩头,失声大哭。这便是妈妈所想要的吧,有一个爱她的,不用担心钱包,各种意义上都无比幸福的婚姻。真穗这样想着,呼吸平静了许多。无论她是否愿意,无论她是否还挂念着父亲,以后她都要与旁边的冷酷哥哥,吵闹姐姐生活在一个屋顶下了。在众人的掌声中,真穗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脸颊上,划过两道泪痕,她赶忙伸手把泪拭去,生怕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今天辛苦啦,真穗。”

  “没事的,妈妈。”

  晚上,真穗与妈妈单独享用了晚饭。真穗问妈妈为什么不去和翔边先生一起吃,美相则说今天要陪陪真穗,和树岳吃饭的时间以后有的是

  “你旁边的,是翔边姐妹吧。”

  “是。”

  “还真如传闻中的那样吵闹啊。”

  “翔边先生提到过?”

  “嗯,树岳是和我提过…说回来,真穗。”美相喝了一口啤酒,漫不经心地说。

  “你也该…试着改一下口了吧。”

  真穗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母亲在说什么。只是她没想到,母亲会这么生硬地,在这个节点提出。

  “我知道你还是记着延岛…但那都是过去式了吧。

  百濑延岛——真穗的父亲。

  真穗静静地看着母亲,嘴里微微发苦。

  “人…要向前看。”

  美相放下了酒杯。微眯着眼睛。

  “……”

  真穗感到脑袋有一点乱,因为有好多事情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单纯。她以为自己能看透母亲,看透许多事,但到最后,自己终究只是小孩子。没什么分量的,小孩子。一时间,手腕上那轻飘飘的手表仿佛多了一根丝线,向虚空之中延伸。

  “对不起妈妈…但可以给我点时间…吗?”

  真穗的语气变的恳求,同时她也低下了头,似乎在向美相道歉——尽管她没做错什么。

  “没关系,真穗。妈妈不是在强迫你。”美相轻轻握住真穗冰冷的手,温柔地说。“延岛在你心中很重要,这点我也请楚…但现在,树岳他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所以,你可以先适应一下…但最好快一些,因为…”美相舍掉了后面半句话,但真穗明白她想说什么——无论怎么乖巧,懂事,都不如那一句父亲更让树岳开心。

  但是…

  这简直就是——场交易。

  贩卖自己的重要之物,去换得面包与酒。

  “你可以的。”

  父亲的话,似乎又回荡在耳边。

  真穗咬着嘴唇,看着妈妈的眼神,妈妈还没有卸掉脸上的妆,现在的她还是那么的动人,像个纯洁的女神。但她的眼睛,却流露着,若有若无的阴翳。

  妈妈,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幸福吗?

  “我知道了…”

  翔边真穗,如此说道。

  “你可以的。”

  留下这句话的父亲,消失不见。

  此后的日子里,真穗与一切作着斗争,与孤独与贫穷,与不安。虽然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些问题渐渐变成了背景板上的图案,但这也不代表,它们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

  上学的路上,真穗目睹了,一具小猫的尸体。

  小猫的头部倒在血泊之中,身上的皮毛满是尘土,眼眼无神地半睁着,小小的舌头还挂在嘴边。微风吹过,一道血液向一旁流去,化为一条小河。

  血河。

  真穗感到自己在颤抖,.这只小猫是怎么死的?她不知道。小猫除了头部的伤外没有别的明显伤口,估计是什么让它一下子失去了性命。但不管怎么说,小猫就是死了,这便是现实。不可违背的现实。

  “…”

  真穗用自己的外套,轻轻的包裹起了小猫的尸体。尸体早己冰凉,搬起时撕开了一片血泊中凝固的血,红黑色的胶体让真穗两眼发晕,但她还是忍住了不适,在一旁挖了一个小坑,埋葬了小猫,她没有工具,只用手挖出的小洞实在太小,衣服大半都露在了外面,真穗撒上一层浮土,确保从外表上看不出问题。终于,她完成了一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发现,上学要迟到了。

  在路上奔跑时,真穗不免有些心痛她的外套,到时候怎么和妈妈解释呢?随后她又开始想,小猫在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全痛吗?肯定会吧。但它会想其他的事吗?老师说只有人才有思想,所以小猫只是感到一阵痛苦,然后便死去了吗?那它生活的意义,只是为了痛苦吗?

  七岁的百濑真穗,第一次思考生命与死亡。

  “……”

  早上七点多,翔边真穗醒了过来,她打了个哈欠,像往常那样走进淋浴间,简单地冲了个澡。在梳洗结束后,她走到厨房,美相已经做好了早饭,看到真穗的她自然地笑了起来,“早啊,真穗”“嗯,早安,妈妈。”真穗将三明治和柳橙汁端到桌上,等美相就位后便开始用餐。

  “对了,真穗。”

  “嗯?”

  在快吃完饭的时候,美相突然开口。

  “前天有个人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她叫鹤野由美子…”

  “!”

  真穗愕然抬头,内心不由得紧张了一下。为什么母亲会知道由美子?难道是之前自己给久美子的号码吗?”

  “有…有什么事吗,妈妈,”

  “哦…是这样。”

  美相笑了一下,然后说。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带真穗小姐出去玩一天。’她是这么说的。”

  “…什么?”

  真穗茫然的看着母亲,有些难以置信。

  “她说她是六叶出版社的编辑,每天下班回家时都会拜托真穗叫她起床,因此她想请你出去玩一天,作为回报…有这事吗?真穗。”

  “是···我的确有在叫她…”

  真穗变得有点语无伦次,她担心母亲会责备她与陌生人有来往,于是竭力去为久美子辩解。

  “妈…妈妈,由美子小姐是好人…她没有别的意思的…我…”

  “别紧张,真穗,妈妈没在责备你。”

  出乎意.料的,美相只是微笑着看着真穗。

  “我和久美子小姐约的是八点半,现在是八点左右,一会你自己坐电车去尾草町吧,妈妈还有事,就不送你了,可以吗?”

  “诶…可是…这……”

  真穗还是有点慌张。这时,美相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没关系的,真穗去吧。”

  “妈妈一直疏忽了对你的陪伴,到现在也无法好好弥补你。”

  “所以,我会谢谢,由美子小姐,感谢她陪我的女儿。”

  “去吧。”

  真穗紧张的心,因这一句轻唤,而安静下来了。

  “嗯。”

  令真穗惊讶的是,由美子居然有车。

  “我车技很一般,所以平时才坐电车。再说了,电车很方便,也很便宜。”

  与由美子汇合后,真穗问了一下目的地,但由美子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说:

  “你母亲,昨天结婚了吧。”

  “是,您怎么知道的?”

  “那天和你母亲通电话时,她告诉我的。本来我打算周五带你出来的,但是母亲的婚礼肯定更重要,所以就约在今天了。”

  为什么她会告诉由美子小姐但忘了告诉我啊。真穗忍不住在心里吐嘈,但心情却无比兴奋,感觉自己就像是要去郊游的小学生一样。多久没这么兴奋过了?她如此问着自己。

  “所以,这算是给我的礼物吗?”真穗笑着问。

  “算是,但有什么别的想法也可以提。”

  “谢谢你,由美子小姐。”

  “嗯。”

  清风吹过,扫尽阴霾。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公路上。令真穗注定难忘的旅程,就此开展。

  “这里啊……”

  “对,走吧,我订好票了。”

  目的地是位于市中心的大型游乐场,由于今天是周末,所以人很多,真穗的耳边传来呼啸的设施的声音,和游客们的尖叫。今天的由美子身着白色的运动套装,看来是为了方便活动。这是真穗第一次看到由美子小姐的私服,一时间有些新鲜。

  “好了,先玩哪个呢…真穗觉得呢?”

  “我都可以,听由美子小姐的吧。”

  真穗跟在由美子的身后,微笑着回应由美子。她真的不在乎玩什么,只要和由美子待在一起,似乎那些令人不快的,悲伤的事就很随风消散。她享受着这种感觉。仿佛离家出走的少女,在摆脱了一切束缚后,在田野里自由的奔跑。

  “好吧,那就先——”

  由美子自然地拉起真穗的手,向一处没施跑去。这一刻,真穗似乎真的成为了一个小孩子,这份感觉在延迟了十二年后,来到了她的身上。

  “唔哇啊啊啊——”

  迎面而来的强劲的气流让真穗难以睁开眼睛,只顾得上尖叫,此刻的她正从高高的过山车上向下俯冲,动能让她的心碰碰直跳。她死死地抓住扶手,生怕被甩出去——虽然根本不可能。

  “啊,那边又有人上来了。”

  真穗端着塑料枪,对屏幕上的怪物射击,她还是新手,十发里有四五发会打编,如果不是由美子多次抢救,恐怕坚持不到逼关。最后结算的时候,由美子的分数比真穗高出整整一倍,这令真穗目瞪口呆。

  “哈哈,好快啊。”

  旋转木马上,真穗开心的笑着,由美子在一旁拍照,木马随音乐上上下下,彩灯旋转,如同彩色的万花筒。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暖暖的,并不刺眼。

  就这样,两人经历了一天,快乐的时光。

  “最后一项了。”

  天色己晚,临近黄昏。

  游客们走得差不多了,喧闹了一天的游乐场渐渐安静了下来,真穗感到有些疲惫,但她还是紧跟着由美子的步伐,脸上的笑容还是天比开心。

  “真穗,今天开心吗。”

  “嗯,谢谢由美子小姐。”

  两人走到了最后一处游乐设施——摩天轮。

  “那就,坐这个来结束今天的行程吧。”

  “好。”

  随着摩天轮的缓缓升起,真穗透过玻璃向下俯视,一切都在变小,变小,切断了与大地的联系,直上高空。

  “……”

  真穗靠在窗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和萍水相逢的朋友,度过如此美妙的一天。她暂时忘记了与母亲的不快,和对未来的恐惧,吊篮微微摇晃,仿佛母亲的摇篮。

  “…我小的时候,喜欢绘画。”

  由美子在一旁开口,声音还是十分平淡。鹅黄的夕阳透了进来,把由美子的影子打在墙上。

  “我自知性格怪异,不善表达,因此天天把自己关在家中,只与绘画为伍。我不擅长应对外界,于是给自己创造了一个世界,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以此为活着的慰籍。”

  “在画中,我是老师,是厨师,是程序员,是学生,我变幻着各种角色,以自己的意识去想象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工作。我给自己画了许多朋友,他们在现实中都不是我擅长应对的类型,但在我的笔下,他们与我十分和谐,可能是我在冥冥之中仍对自己抱有一些期待吧。改变的期待。

  真穗明白过来——由美子在展示自己的心。

  “但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由美子转变了自己的话,没有在意真德的反应。

  “当我明白过来这点时,自己的身体就自发地动了起来。我开始学习察言观色,参与社交,甚至去参加联谊会。我仍然不善表达,于是我使用几句话去阐述自己,渐渐地,我在不自觉中,也变成了一个社会人士。”

  “由美子--小姐,是怎么发现那点的呢?”

  听闻真穗的话,由美子不假思索的说:

  “因为孤独。”

  “……”

  真穗沉默不语,她想起来了由美子对她说的话。

  “真穗,你很孤独吧。”

  她——也曾是个孤独的人吗。

  “真穗,以后就不要让自己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此时外面的一切都仿佛微缩模型,尽收眼底。如此看来,人间也不过如此。

  “…什么…表情?”

  真穗呆望着由美子,刺眼的黄昏中,她似乎看到了父亲的影子重合在了由美子的身上。两人都是对真穗十分重要的人,都给予了真穗前进的动力。

  “就是现在的,表情。”

  由美子轻轻说着。真穗转过头,看向玻璃中的自己,那浅浅的倒影。

  这是真穗第一次,直视自己的心。

  “你渴望什么,真穗?”

  倒影中的自己,每天电车上,黄昏下的自己。

  全都是,这个表情吗?

  刹时间,真穗的鼻子酸了一下。

  “又或者,你在勉强什么,真穗。”

  不,我没有在勉强。

  妈妈的辛苦,我想看在眼里;爸爸的离开,我也不该去责备他。毕竟两个并不适合的人,再怎么勉强的在一起也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我只是渴望妈妈不要在那么辛苦,自己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成为母亲的拖累。哪怕勉强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事。这世上,没有人能轻松地活着。

  我只有一个心愿。

  那便是——再次见到父亲。

  在父亲的那个岛上,以让父亲骄傲的样子,去见他,告诉他。真穗可以的。

  为此,我可以忍受一切。

  忍受冷漠的哥哥,忍受未来的恐惧,忍受一切痛苦。

  只为了——抵达。

  “真穗。”

  父亲与由美子小姐,同时开口。

  “不要让自己孤独了。”由美子说。

  “你可以的,真穗。”父亲说。

  “……”

  真穗看着由美子,看着并不存在的父亲,良久,她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

  “怎么笑起来了?”

  由美子有些疑惑,但我接下来,真穗又说:

  “我还有一个礼物,对吧,由美子小姐。”

  “没错,你想好了吗?”

  “嗯,我想好了。”

  真穗深吸了口气,以前所未有的畅快的心情,说出了,她想要的礼物。

  “拥抱我吧。”

  由美子更加疑惑,“就…只是抱你吗?”

  “对,请拥抱我吧。”

  “…好,我明白了。”

  窄小的吊篮里,由美子有点艰难的起身,真穗也站了起来,由美子张开双臂,轻轻的将这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

  “唔——”

  好温暖。

  这是真穗的第一个感受。由美孙姐身上,似乎蕴含着夕阳的温度与味道,她把头靠在由美子的肩上,体会着她。让两颗心换的更近一些,再近一些。她仿佛都听到由美子的心跳在耳边回荡。这些迹象无一不在向她表明,眼前的,是一个有温度的,活生生的人。

  这就是——拥抱吗。

  真穗几乎要哭出来。从未体验过的安心与温暖,让她的最后的矜持也就比瓦解,她的眼中流下了热泪,带着复杂的情感,冲泻下去。

  “照顾好自己…答应我,真穗。”

  由美子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温柔的说着。

  “嗯…”

  摩天轮渐渐下落,在重新回到陆地上前,她们就这样,紧紧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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