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灾厄之星

　　但就在这个时候，艾克最先冷静下来。

　　“虽然主动权抢回了我们手里，但是各位——先别急着庆祝。”

　　他严肃的声音传达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也都重新回归到平静。此刻曾经总是下意识躲避对视的金色瞳孔，此刻正坚定地望进每个人的眼睛：

　　“各位，我无意继续推开你们。但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要打，温莉，你和林陆留在控制室里协助爱克莎船长和姚副，我们三个出去应战……你们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对我来说就是最好。”

　　在无法继续操控飞艇的情况下，敌人一定会攻过来……这里，马上就要发生战斗了。

　　一张言灵术字条在艾克说话间已经浮现在他的掌间，和几枚红石一起被递给了林陆：“这几张交给你们自保用，有敌人试图攻击你们的时候就对着它用这个。”

　　温莉攥紧了手中的扳手，指节微微发白，但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们会尽力守住这里。”

　　林陆接过字条，低头扫了一眼，上面刻印着繁复的神圣语符文，隐隐泛着淡金色的微光。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其收进怀里：“老师放心，我会尽全力的。”

　　爱克莎船长拍了拍温莉的肩膀，嘴角扬起一抹沉稳的笑意：“别担心，小姑娘，控制室可是整个飞艇最重要的地方。只要能守住这里，敌人就翻不了天。”

　　姚雁已经重新站到了舵盘前，手指轻轻敲击着金属操控杆，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仪表盘：“艾克，你们出去后，我会封锁控制室的舱门。”

　　艾克微微颔首，随即转向玄煦和疾风：“准备好了吗？”

　　玄煦活动了下已经绑上绷带的肩膀，尽管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冷静：“早就迫不及待了。”

　　艾克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出口。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外面的天空已经陷入昏暗，远处的残霞如同眼球中的血丝。

　　几人来到气舱控制室外，随着飞艇的引擎轰鸣，飞艇的角度也渐渐调回正常的范围。然而服务舱和客舱里却不断地传来微弱的哭闹声，空气仿佛凝固，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氛围在整个轻羽号上蔓延。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突然，一阵不祥的脚步声间杂着骨骼碰撞声从飞艇的楼梯间传来，那声音在空旷的甲板上回荡，令人心生不安。

　　紧接着，楼梯口仿佛被黑暗吞噬，涌出了黑压压的影子——那是成群的皇室卫兵，他们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那些怪物士兵身披覆盖全身的铁质盔甲，每一块甲片都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们背负着黑灵国军团特有的长枪，枪尖在身后不安分地晃动，仿佛随时准备饮血。

　　黑灵国皇家军团的士兵都是骷髅种族，原因也很简单——这是一支不需要任何粮食供给的高效率军队。

　　当年恶魂国王伊利奇一世正是靠着这样的军队击溃了了人类守备军，从而在广袤的中域大地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们来了。”

　　艾克的声音异常冷峻，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玄煦和疾风迅速而果断地分散到甲板的两侧，他们的身影在甲板上快速移动，利用地形进行掩护。

　　战斗瞬间爆发，黑灵国卫兵们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们的攻势凶猛而密集，长剑与短弩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艾克握着一柄铁质的长剑，他的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破空之声。配合着不断发动的言灵咒术，元素在剑锋上聚集，每一次劈砍都仿佛要将空气撕裂。

　　他的剑技并不华丽，但每一次攻击和防御的动作间都衔接得很自然，身影在战场上如同一道闪电般穿梭，令人难以捉摸。

　　“好强！”

　　温莉远远地在控制室门口看着艾克的战斗。甲板上各式各样的色彩光线飞散，冲击声贯穿整个空域，仿佛要将整个夜幕都撕裂。

　　尽管之前在道馆就看过艾克练习剑技，就被那质朴但又快到令人无法分辨的剑技所折服。

　　虽然师傅总是说艾克的剑技缺了些什么，但是在温莉看来，这已经是她无法理解的高度。

　　一年未见，她觉得艾克的实力似乎又提升了不少，他的剑法似乎比之前多了些什么。

　　玄煦和疾风看到艾克的流利动作时也微微出神，或许是错觉...他的剑似乎比前段日子更加锋利了。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容不得多想，便很快投入到战斗中。怪物兄弟俩如同两道幽灵般在战场上游走，利用速度与敏捷的优势不断对敌人进行骚扰与偷袭。

　　他们的动作轻盈而迅速，仿佛在跳一支致命的舞蹈。每当敌人稍有松懈，他们就会如影随形地出现在敌人身后给予致命一击。

　　战斗持续了许久，甲板上到处都是激烈的碰撞声与惨叫声。黑灵国卫兵的数量逐渐减少。

　　“真是一群饭桶，连几个小鬼都对付不过，虽然你们也不用吃东西就是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嘲讽的意味从楼梯间响起，艾克在混乱中听出来那是一种村民语，准确地说是村民语的分支——刌民语。

　　声音的来源从黑暗中现身了。艾克认出来，他正是在座舱第四排的那个刌民。此时的他已经卸下了在座舱时的黄色假发和红色鸭舌帽，他的皮肤异常地白，有着长长的鼻子，松弛的脸颊，红到像在滴血的嘴唇左右大大地咧开。眼睛则是细长如新月，往上划出一道弧形，仿佛是在笑，但是从里面透出的目光却异常地冰冷。

　　他的样貌简直就像之前在瓦尔特国的街道上看到的小丑一样滑稽，但艾克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能让人开怀大笑的有趣人物。

　　他的身后跟着那个穿着戏服的骷髅、和之前在洗手间门口看见的抱着襁褓的女巫一族。

　　“你们终于现身了。”

　　此时一阵云顶的横风吹来，少年金色的头发被微微吹乱。

　　“为了让你输得明明白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格利德，帝国的头号言灵师，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灾厄之星」。”

　　刌民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紧紧盯着艾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胜利。

　　他身后的骷髅和女巫也跟着发出了刺耳的笑，那声音在空旷的甲板上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那，后面的两位大叔大婶呢？”

　　艾克提高音量问道。

　　“臭小鬼，怎么跟你赛尔芙斯姐姐讲话呢？”

　　那女巫妖娆地扭着腰，手上摆弄着两瓶墨绿色的药水。

　　“真是个让人垂涎欲滴的小鬼。只可惜上面要求活捉，不能把你剁碎了下酒。”

　　戏服骷髅的嘴角流出拉丝一般的口水，让艾克看了一阵作呕：“小鬼，你要记住，今天杀死你的骷髅，名字叫「歪尔德」。”

　　“切。”听到骷髅和女巫的话，艾克的嘴角立刻弯成不悦的幅度：“你们叫什么我根本不在意，我只知道，我会打败你们。”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刌民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来自地狱的深渊,“那么，就让我们开始这场表演吧。”

　　灾厄之星双掌相击的瞬间，空间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艾克瞳孔骤缩，本能地后仰——斧刃擦着鼻尖劈入甲板，飞溅的木刺在他脸颊划出一道血线。

　　“什么？！”

　　艾克一个后空翻勉强躲过劈砍而下的斧头，斧头深深地陷入木制的甲板中，地板上顿时裂开一道恐怖的长纹。

　　“呼——”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中涌起一阵后怕。

　　他没有想到，格利德竟也能在不借助实体化咒术的情况下施展咒语。

　　他定了定神，掌间飞出了一道洁白的法术光芒，顺势与格利德拉开一个身位的距离。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黯了下去，漫天的繁星像钻石般闪烁着铺满整个天幕，飞艇的引擎声在耳边轰鸣，但少年的声音依旧清晰。

　　“你也去过「裂隙」吧。”

　　艾克金色的眼珠中反射出锐利的光芒，战斗的间隙，他微微仰起头问道。

　　在听到这句话时，格利德脸上的笑容迅速变淡。但这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很快，他脸上的笑容比刚刚更加残忍了，咧开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金牙的缝隙渗出黑雾。

　　“呦，不错嘛，林家的臭小鬼。”

　　灾厄之星咧开那血红色的长唇，露出满口金色的牙齿：

　　“怪不得奥普雷特大人想留你一条性命，不愧身上流淌着外界人的血液，已经把这个世界研究到这个程度了吗？”

　　“我叫艾克萨斯·杨！”

　　他已经厌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几乎完全无法理解的谜语一样的词汇。这个姓氏像根烧红的铁钉，每次被提起都往记忆里钻得更深。

　　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灾厄之星。

　　他的这番话与失窃的龙蛋完全没有关系，他心底的直觉在告诉他这些人有别的企图。

　　“果然和大人说的一样，你不肯承认呢。”灰白色皮肤的刌民嘴上做着咀嚼的动作，仿佛在品味艾克的痛苦。“对神明而言，想杀死一个智能体，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惜这样的事情奥普雷特大人都不屑于浪费时间去做。”

　　灾厄之星故意停顿了一下：“你以为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无缘无故地生了一场病吗？”

　　艾克愕然僵硬在那里，周围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飞快变化，仿佛之前看到的只是生活的幻影，某种真实的色彩此时才显现出来。

　　心瞬间被恐惧和愤怒填满，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你……你说什么？”艾克的声音颤抖着，在其他人的视角里，他的眼眶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那双金色的瞳孔也变成了竖瞳，仿佛燃烧着火焰。

　　灾厄之星冷笑一声，继续肆虐地说道：“看来你还是太嫩了，艾克萨斯·林。哦不，现在应该叫你艾克萨斯·杨吧。”

　　他的脸上带着肆虐的笑容，用无情的语气说道：“我没有让你的母亲太痛苦哦，因为奥普雷特大人定了最后期限，所以我就把凋灵效果的速度调整到了刚好能赶上。她最后走得很安详呢……”

　　什…什么？

　　艾克感觉自己全身的血仿佛一瞬间被点燃了。随即理智消散在晚风浩荡的长空中，被无边的愤怒所取代。

　　他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格利德，挥舞着长剑，一剑斩下。然而灾厄之星却带着轻蔑的笑躲开攻击，锋刃与木制的地板摩擦，火花四溅。

　　灾厄之星乘机勾起右拳，一拳砸在艾克的肚子上。

　　“噗咳——！”一口鲜血吐出，艾克顺势一脚踢在格利德的右手臂上。

　　艾克的靴底在格利德手臂上炸开气浪，两人同时向后滑出三米。甲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利剑。

　　“妈妈…”少年无力地轻唤了一声，他抹去嘴角的血迹时，舌尖尝到了一丝苦涩的铁锈味。

　　他忽然旋身飞踢，格利德架臂格挡的瞬间，新的言灵术在夜空中拖曳出七道猩红轨迹。

　　“雕虫小技！”

　　灾厄之星的金牙咬碎扑面而来的火焰，却看见艾克借着反作用力腾空而起。少年倒悬的身影遮住已经升起的新月，双手扣住了格利德的天灵盖。

　　很好！只再需要一瞬间…就可以彻底点燃。

　　但本该迸发的言灵之力迟迟未至。少年突然僵住了，他的视网膜上此刻正重叠着两个画面：病床上母亲凹陷的眼窝，以及此刻格利德眼中戏谑的紫光。

　　怎么会……

　　“咔！” 格利德反手捏碎了他的腕骨。

　　“呃啊——！”

　　少年以折断的手腕为支点，整个人像破麻袋般被抡起来砸向桅杆。脊椎接触硬木的瞬间，他听见体内有什么东西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月光突然变得刺目。

　　艾克在血泊中，四肢抽搐。

　　“言灵…术……”他染血的指尖无意识划动，甲板缝隙里突然钻出银蓝色的光带。这些光带如同有生命的锁链，却在即将缠住格利德脚踝时骤然消散。

　　灾厄之星的影子笼罩下来：“可怜的小少爷，连仇恨都烧不旺你的咒焰了吗？”他踩住艾克的胸口，靴底碾碎了三根肋骨，“让我告诉你真相吧，其实那个女人——菲丽希缇·杨……”

　　桅杆上的铜铃突然疯狂作响。

　　艾克涣散的瞳孔里，整个世界正在裂解成马赛克般的色块。在意识坠入黑暗前的刹那，他听见格利德的后半句话伴随着骨骼碎裂声传来：

　　“——是因为你的存在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