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西利姆·林

　　“你们两个怎么样，有受伤吗？”

　　艾克偏过头来，将关心的目光投向同伴。

　　“我们没事。”

　　“那就好，你们帮我通知一下治安局那边，可以开展下一步行动了。”

　　看到疾风和玄煦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平静地说完这话以后，纵身跃上两层高的屋檐，整座城市的建筑立刻尽收眼底。

　　有一种都在掌控中的感觉，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这种感觉...就像是咒术消耗的红石与事先计算的分毫不差一样，能带来让人心绪平和的秩序感。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开始熟练地用言灵术追踪斑迪特的行踪。

　　“他往那边去了！”

　　收到消息的艾琳娜此时也站在了艾克旁边，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浮现出略微困惑的表情。

　　“城东？”

　　听到艾琳娜有些困惑的声音，艾克追问道：

　　“怎么了？”

　　“我们早该想到会是那里的......”

　　艾琳娜的脸上很快又转变为了然的神情：“那里...据说曾是重要的边陲小镇，但大概一年前受到了黑灵国军队的侵扰，所以现在完全荒废了。”

　　“那想必敌人是把据点藏在里面了。”

　　听到这些信息，艾克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敌人把据点设立在了因为战争而荒废的城镇里，说不定这次行动还会和黑灵国扯上关系。

　　这样想着的艾克感到有些兴奋，他很快向着城东废墟的方向出发，后面玄煦和疾风迅速跟上，三人在屋顶间穿梭。

　　进入到小镇的范围中时，周边的景色逐渐开始变得荒凉，耳边也没有了嘈杂的人声。虽然才仅仅荒废了一年，但多数建筑上已经爬上了青藤或者蜘蛛网，甚至还有些墙体或者屋顶上出现了裂痕，显得异常地荒凉。

　　很快，他们在一座巨大的深灰色安山岩制成的建筑边上停下来。建筑的墙体高大而厚实，犹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就是这儿了。”

　　艾克三人站在一根已经有些褪色的蓝色柱子后，谨慎地观察着这座与周边景色格格不入的石制建筑。

　　“为什么小镇里会有这种建筑？”

　　“大概原来是监狱之类的吧。”

　　艾克用自己的推测回答了疾风的疑惑。远远望去，那座堡垒的入口处两扇巨大的铁门宛如巨兽的双颚，门口站着两名穿着靛蓝色制服的守卫，手上拿着半身长的黑色红石器械，形态酷似温莉的“便携式火弹弩”，但比她的那把还要更长一些。

　　出于对火力的恐惧，三人默契地选择了绕开。在建筑的遮蔽间移动时，艾克注意到艾琳娜治安官那边的约莫四五个警卫也都跟上了，分布在这座建筑周围。

　　整座监狱由杂石组成的围墙框住，墙顶上排布着密密麻麻的尖刺，用于防范入侵者。

　　“怎么办？”

　　玄煦看着布着铁锈的尖刺，陷入了迷茫中。

　　“交给我。”

　　艾克迅速发动咒术，一阵光芒过后，眼前的景物发生变化，他已然身处围墙之内。几秒钟后，杂石制成的围墙从中间裂开一条缝，方块掉落下来，留出一人宽的入口。

　　“快进来。”

　　艾克压低声音对疾风和玄煦两人说道。玄煦由于瘦长的身体轻松地从入口钻了进来，而疾风虽然废了点功夫，也成功穿过了墙壁。

　　“这次回去以后，可以给你们准备一些简单的咒术，以防后面「核心授权」失效的情况下你们也能自己使用。”

　　艾克所说的“准备一些简单的咒术”指的是把咒术符文提前写在卷轴或者纸条上给两兄弟备用。毕竟言灵术必须经过严格训练才能安全地使用，将经由专业人士提前编制后的实体化咒术交给其他人用在这个世界上是常有的事，之前的阿洛耿特也是利用这样的方式逃跑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掉落下来的石块重新补回去。此时太阳开始渐渐西斜，高墙投下的阴影渐浓，周遭的环境光变得暗沉了一些。

　　“接下来做什么？”

　　玄煦低头看向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金发少年，询问接下来的安排。

　　艾克指了指顶上的通风管道。

　　“我想这里应该能通到里面去。疾风，介意我踩一下你吗？”

　　他随即跳上疾风的肩膀，勉强够到了封闭着通风管道的活板门，活板门的材质是在中域十分罕见的绯红木，这是一种来自下界的坚硬、深红色的木质材料。

　　他打开活板门，通道非常狭窄，四周用铁块围堵起来，里面黑不溜秋的，看起来通向了很深的地方。

　　“疾风，玄煦，你们俩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探探。”

　　艾克低头向怪物两兄弟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你一个人进去没问题吗？”

　　玄煦不放心地问。

　　“先不说里面是什么，这个通道就疾风那个体型也进不来吧。”

　　艾克摆摆手用无可奈何的语气回答着玄煦的问题，疾风听到后也是无奈地摊手。

　　“那...那我呢？”

　　一旁的玄煦看上去有些焦急地、支支吾吾地问道。

　　“你就留下来和疾风一起在外面把关吧，两个人相互照应我也能放心。”

　　艾克半蹲下来伸手拍了拍玄煦的肩膀，这样劝说他留在外面。

　　其实，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危险的话，倒不如我先进去探一探。

　　他的心底深处其实还隐藏着这样的想法，但很显然并没有表达出来。

　　“哦对了，这个符咒给你们俩，外面要是有什么情况就激活它，我就及时退出来。”

　　艾克快速在纸上写好一张字条递给怪物兄弟，最后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便马上独自钻进了逼仄的通风管道。

　　管道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金属气味，狭窄的空间让他的行动变得十分艰难。

　　“没想到这里面居然比我想象中还要狭窄。”他蜷缩着身体，额上的汗珠悄然滑落，低声咒骂着。“看起来一般人根本就没办法进来，还好我的身材足够娇...”

　　“小......”

　　“啊——该死...自己承认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满脸黑线地捂住额头，因为自己说自己矮小而讨厌起自己。

　　爬行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直到一丝微光穿透黑暗，艾克加快了速度。光线来自一个下方的通风口，透过它可以看到下面的东西。

　　艾克停在了通风口正上方，瞄着洞向下看去。里面似乎是一个不是很大的房间，四壁由大片白色的带花纹石英块构成，地板上铺着黑色的染色玻璃，其下排列着海晶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四周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奇怪的红石仪器，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图纸。整个房间只有黑白两种色调，整体显得很朴素。但无论是石英还是海晶灯，这些建筑用料却奢侈得夸张——这是一种艾克从未见过的房间风格，看起来可以说是...非常奇怪。

　　突然，他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于是用力屏住呼吸，紧紧贴在管道壁上。

　　脚步声在房间里停了下来，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响起：“昨天晚上阻碍阿洛耿特的人找到了吗？”

　　房间的另一边幽幽地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已经派人去调查了，还没出结果。”

　　那个男人的声音给人一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艾克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

　　“刚刚又有新的消息，格拉西提也被袭击了，我怀疑是同一波人。限你三天内查出来。若是在这里调查不出来，那就花点时间登出去，在终端上查日志。”

　　女人用严厉而果断的话语下达了命令。

　　“是，密中校，请您放心。”

　　艾克云里雾里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女人的话里有很多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词，不过他暗自记了下来，也许后面可以翻找资料查一查。

　　“我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女人说完这话，随后响起一阵渐远的脚步声。几秒钟后，铁门发出“哐当”的声音，宣告着她的离开。

　　艾克把脸贴在通风管道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房间的全貌，确定那个被称作“密中校”的女人已经离开，整个房间只剩下那个男人。

　　艾克的目光最终落在他的身上。

　　身体轮廓棱角分明，体型修长高大，身穿深棕色的大衣，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一支羽毛笔。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从脑后垂下来，绑成麻花辫。

　　“那是......”

　　艾克微微侧过脑袋，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而此时，男人正好也转过头来。

　　他的脸上佩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剑眉飞扬，金色眼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看清楚他面部的瞬间，艾克的心底霎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西利...姆？！”

　　他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那个男人——那个他不愿意承认，但又是事实上的父亲。

　　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已经因岁月久远变得有些模糊。艾克大概只记得他在自己三岁时就离开了自己和母亲，害得母亲不得不一个人抚养他，甚至两年后母亲因病逝世，连她的葬礼...他都没有参加。一想到这个男人，艾克萨斯的心里就像蚁穴一般，爬满恨意。

　　为了平和自己内心的冲动，艾克倒吸了一口气，努力抛去脑海里奔涌的回忆片段。

　　“天花板上藏着的那位，出来吧。”

　　男人突然发出了严肃的声音。

　　不好，被发现了！

　　艾克立刻屏住呼吸，心脏立刻就像警钟一般高鸣起来。他努力压制着紧张的情绪，迅速以自己最轻的动作往回爬。

　　但下一秒，不妙的事情发生了。他下方的方块在一瞬间被移除，紧接着他四腿扑空，重重地从天花板上摔下来。

　　随着巨大的失重感，身体与地面碰撞的瞬间，疼痛如潮水般袭来。艾克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模糊，但那双金色的眼眸却异常清晰，正紧盯着他。

　　他用手支着地，撑起半个身子。抬起头，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则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投了回来。

　　“艾克？艾克萨斯？”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波澜，但平静之下隐藏着惊诧。

　　艾克立刻将双掌放置在随时可以相撞的位置，以接下西里姆接下来的招数。

　　“你不该在这里。”

　　然而，他只看见西里姆的嘴唇微动，说完这话后，西里姆的两个金黄色的眼睛中闪过了白色的光。

　　霎时间艾克感觉天旋地转，意识仿佛被无形的渔线牵扯，缓缓抽离。

　　那是，虚弱效果。是言灵术！

　　但是那个男人，他没有用实体化的咒术，也没有双掌相击的技术动作，而且他...他对自己——一个具有灵魂的实体直接施加了言灵术，这是违反「意识独立性法则」的！

　　一连串的疑问如急流般涌入艾克的思绪，但虚弱的效应太过强烈。

　　艾克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仿佛被深邃的夜空吞噬，一切疑惑也随之消散在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