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七杂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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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框

  忙碌的一天从迈入研究所的那一刻开始,我是逐火之蛾第五科学部的一名研究员……准确的来说,现在做的是主任的文书助手的工作。

  

  像我这样的人能被逐火之蛾收容,在这个名为崩坏的灾难肆虐的现在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也幸好我做的是文书工作,虽然枯燥,但是也避免了被分配去做士兵……如果上战场的话,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毕竟不是人人都像那位「凯文」一样那么变态的。

  今天的研究依旧毫无收获,当我以为今天人事毫无波澜的一天时,司帕西主任却突然风尘仆仆的带着一个生面孔进了研究所,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位生面孔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灰色短发,明明和第五科学部的所有人一样都套着一件冰冷冷的白大褂,却能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没给我们太多时间去打量这位新人,司帕西主任就像向我们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苏医生,刚加入逐火之蛾,以后就在第五科学部与我们一起进行崩坏病的相关研究。”

  热烈的掌声在话音落下后响起,隐约还能听到其中夹杂了几句表达震惊的粗口。无他,只是因为苏医生这个名字在第五科学部大家都早有耳闻——被主任当做是自己的学生看待的后辈,在两个月内交出九版崩坏病治疗药剂改进方案,每一次被主任打击与提点后都能领会其意并越挫越勇,甚至上两版方案的一些地方对第五科学部的研究有一定帮助从而使我们加了两天班的一位神人。

  为什么我知道的那么清楚?你永远可以相信人在极度枯燥无趣的情况下对能接触到的外界新奇事件的求知欲与探索欲。

  “Alice,带他熟悉一下第五部的工作内容和方向,其他人散了吧。”

  “是。”

  Alice,也就是我,带着苏医生在第五科学部里走了一遍,顺便讲了讲目前研究的大体进度,苏医生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的听我说,他自己倒是没说几句话。等到正正经经把整个第五部从里到外的介绍了一遍后,也不过过了二十多分钟。

  “好了,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无论是有关第五部还是整个逐火之蛾的,都可以问我。”

  苏医生听了我的话之后,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然后我听到他问我:“你,能和我讲讲凯文吗?”

  我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像我以前遇到的迷弟迷妹们打听偶像时的说法了。苏医生……是凯文队长的粉丝?凯文队长已经如此声名远扬了?第一天入职的新人都知道他了?

  或许是我愣神的时间有些太长了,苏医生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又补充了两句:“逐火之蛾最强的战士凯文,我……没有记错吧?”

  “没没没,我只是没想到苏医生竟然也是凯文队长的……嗯,粉丝。”苏医生没有辩解,我更加理所当然的把苏医生当成了凯文队长的粉丝,对凯文队长的事迹进行了一番大谈特谈:“……凯文队长可是第一个接受融合战士手术的人,他在对抗第七律者——澳洲的那场森林大火苏医生你知道吧,那其实是第七律者造成的,凯文队长用他的能力一下就把律者的火给冻住了……”

  苏医生垂着眼,我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但单从给人的感觉上来说,绝不是什么开心或激动的样子。是我讲的不够振奋人心,慷慨激昂吗?我对凯文队长事迹的诉说绝对是生动形象了吧?

  “谢谢。”苏医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凯文……队长,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战士。”他展露出一个微笑,但我却觉得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嗯……是因为文职人员不能常见到战斗人员,所以见不到偶像不开心吗?我随便这么想着。

  苏医生听完我的那番演讲后,拿出了一大沓资料,应该是主任给的吧。我又看了一眼那一堆纸,有些纸张规格似乎并不是逐火之蛾的,还有一些是苏医生自己带来的资料?

  “麻烦你和我说那么多了,我想留下来分拣一会儿资料。”

  “不麻烦不麻烦,分拣资料需要帮忙吗?”

  

  苏医生没有拒绝我的好意,分拣资料这种工作乏味但胜在简单,完成这种任务还是没有大问题的。我的效率还行,但我却觉得苏医生有些心不在焉,他眼神放空的望着桌子,似乎只是凭着本能将资料进行分类。

  “苏医生?”

  “……嗯?”

  如同走神的人被打断,苏医生的手一抖,原本拿起的竖在桌子上的那沓资料纷纷洒落到地上。

  “抱歉,我走神了。”

  苏医生弯腰去捡散落的纸张,在由黑白构成的纸张中,躺在中间的一张彩色照片实在是太显眼了——那或许是被不小心夹带进去的。

  

  我没有想特地去看地上的照片,但仅仅一眼,我就模糊的看到了照片上有两个人,他们似乎都穿着某间学校的校服,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是苏医生学生时期的照片吗?但现在去窥探别人的隐私显然是件很不道德的事,我弯腰帮苏医生捡起资料,他向我道了谢,这件事也就成了一段小小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苏医生就正式开始了他的工作,他适应第五部的生活适应的很快,司帕西主任把有关延缓崩坏病病发蔓延速率方面的研究主导权给了苏医生,在我印象中苏医生好像从第一天上班开始就没有准时下班过,这一点我是真的自愧不如,我刚入职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拼,我相信第五部的其他人应该也没有。如果一直按这个势头不变的话,第五部的最佳员工非苏医生莫属了吧?不过……他应该不至于真的天天都那么拼吧?

  咳咳,总而言之,苏医生简直是个工作狂魔,她的办公桌上干净简洁,除了水杯和一个相框外就只有工作用的一大摞文件,不过,苏医生真的每时每刻都专注于工作吗?——毕竟是个人都不会这样,总归会有松下神经放松的时候。

  比如之前的那次心不在焉,又比如……现在。一天的工作接近尾声,苏医生坐在桌前看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木质相框。相框的拼装似乎有一些瑕疵,相框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苏医生静静注视着空无一物的相框,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紫红色眼睛,平日总是着得体的微笑,但此时却带有淡淡的、难以令人察觉的忧伤,他的眼神中充斥着怀念,我敢肯定我没有认错。

  怀念,这种情绪在逐火之蛾中出现的太多、太频繁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怀念过去。摆上相框,放上照片,这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所以苏医生为什么不放一张照片在相框里呢?

  我本不想打扰眼前这静谧的场面,但是没有办法,有任务在身:“苏医生。”

  “嗯,怎么了?”他回过神来看向我。

  “这周五晚上,第五部的大家想搞一个聚餐,苏医生来吗?”

  “没问题。”苏医生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大概是以前这样的团建活动参与的也够多了。

  聚餐活动也没什么特别的,吃的东西是逐火之蛾高档餐厅里的东西,场所也是餐厅中的包厢,非要说有什么特殊的话,或许就是这场聚餐还带着一点迎新会的意味。毕竟对崩坏病的研究还是很冷门的,第五部已经有很久都没有来过新人了。

  迎新会的主角自然是苏医生,我永远也忘不了他走进包厢的那一刻的表情——看着同事们拉横幅放纸炮的惊讶,再到看见司帕西主任坐在中间静静拍手时的尴尬。

  总之场面一度怪异,主任简单说了两句之后大家就开始聊天吃饭。饭快吃到一半时,不知道是谁提议要不拍张合照,然后就拉着主任一起大家站着两排,把服务员喊过来做了个苦力,拍了张大合照。

  “建议打印出来人手一份,多么有纪念意义的照片,上次怎么就没想到要拍呢?”

  “建议直接粘在每个人的员工证上。”

  “……”

  大家就照片拍完之后可以如何进行使用,进行了一番讨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司帕西主任选择吃完饭就开溜,留下一句“不打扰你们这群小年轻聊你们的话题了”后就挥挥手离开了。

  主任走了后我们真就放飞自我,话题逐渐肆无忌惮起来,那么第一个遭殃的自然就是苏医生了——从生平经历到情感状况,自然是被八卦了个遍。

  “苏医生,以前一直都在做医生吗?”有人这么问。

  “嗯,专业选的都是崩坏病相关,毕业后就在医院当医生了。”

  “哈?苏医生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关注崩坏病了?”

  不怪那人惊讶,毕竟像崩坏病这种刚出现没多久,甚至连病源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疾病实在是太冷门了,第五部的其他人都没有那么早接触崩坏病。

  “那苏医生你为什么会选择研究崩坏病?”

  “学医是我一直的梦想,想救更多的人,所以选择了研究它。”

  “哈……我就单纯是因为一个很好的朋友患了崩坏病,所以才转去研究它的。虽说最后……害……”

  大家七嘴八舌的聊着自己的过去,讲述自己与崩坏的爱恨情仇,但苏医生除了被别人提到的时候,都只是静静的坐着,我就坐在他的旁边,看到他似乎在沉思什么,然后好像微扬了一下嘴角,我听到他轻声说了一个词:“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我一头雾水,却见苏医生拿起桌前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水喝。

  这场聚会已几乎所有人都聊了一遍自己的过往为结尾而结束,我们拍的那张照片最终被司帕西主任挂在了办公室……好吧,也是很好的处理方式。

  日子又回归平常,苏医生入职的波澜渐渐消退,崩坏病药物的研究在药剂成分配比方面有了很大进展——保证药效的同时降低病人因承受不住药量而死亡的概率——能有这种进展一半都是苏医生的功劳,不得不说苏医生在这方面的天赋真是惊人。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天赋,所以除了第五部的科研工作外,苏医生还时常被第一研究所的梅比乌斯博士叫去——这位想法和行为都过于大胆创新的博士似乎对苏医生很感兴趣,两人经常进行学术交流,每次在交流过后苏医生都会产生一些新的设想,然后一个人在研究所里呆到很晚。

  有一次已经快十点了,我是因为数据统计错误只得留下来继续赶工,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苏医生还在,他似乎在进行短暂的休息。

  于是我边走边跟他打了个招呼,走到苏医生旁边时,我才发现他又在看着那个空相框。苏医生抬头看向我,对我也还没有离开表示惊讶,然后可能是我的视线太过疑惑,苏医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他刚刚注视着的相框。

  “怎么了?”

  “啊……对不起,我只是好奇苏医生你为什么要在桌上摆着……空的相框?”

  “这个啊……这个相框是我朋友送我的一份礼物——他说:‘我们有很多美好的过去,所以需要一样东西去承载它们。’很有道理,不是吗?”

  相框承载着过去,那为什么不在相框里放上照片呢?这个问题我没有问出口,只有后来我在和别人聊天时想起来了,就问问别人“你们平时会看着相框吗?”他们都把相框默认成是照片,我想在苏医生眼中,相框里一定也时常会掠过各种各样的曾经的照片吧。

  又是一天,我因为工作需要要去第一研究所帮忙。第一研究所和第五科学部在工作上的交流还是很多的,我和第一研究所的几个研究员和助手都很熟,正巧这次碰到的也是熟人。

  “梅比乌斯博士又对融合战士手术进行了改进,这几天可真是能忙死个人。”第一研究所的研究员边摆弄着显示屏上的数据编和我抱怨。

  “融合战士的手术……还在研究?”

  “昂,毕竟一些融合战士的强大大家都有目共睹。”

  “简直强的不像人。”

  “可不是,异于常人的外表,从崩坏手中获得的超人的力量……他们真的还能算是人吗?算了,不说这些了。”她好像又想起什么,“你们部新来的那位医生,最近总是往我们研究所跑的那个……谁来着?”

  “你是说苏医生?”

  “对对,博士对他的兴趣很大,好像说是‘这种体质不成为融合战士可惜了’什么的,博士似乎很想把他送上手术台。”

  “啊?苏医生……融合战士?”这种东西我是不太清楚的,不过既然连梅比乌斯博士都那么说,那大概是这样的,苏医生或许真的适合。但苏医生成为那种非人的融合战士,说到底我不太敢想象,但冥冥之中我却有种预感,苏医生真的有可能会变成那副模样——为了对抗崩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结束这场聊天后,我离开研究所,准备去拿些别的资料,但当我踏出研究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凯文队长。

  我想起先前我和那位研究员所聊的话题,这算是在背后说人坏话吗?融合战士的力量是可怖的,尤其是面前的这位凯文。我毫不怀疑——他绝对能听到刚刚我在研究所里讲了什么。凯文队长的面色不是很好,他板着脸,周围的气温随之下降,等到他大步离开后,我才敢赶忙溜走。

  ……有些事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我的预感成真了,苏医生真的成了融合战士。

  第八律者的降临以及她的能力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几乎所有的精神感知型融合战士都折在了她的手上。为了对抗这位以意识为武器的律者,逐火之蛾不得不筛选一批又一批的适格者进行融合战士手术,苏医生正是其中的一员。

  而像我这种并不适格的文职人员们,基本上都使用了意识枷锁,然后操控观测枢辅助精神感知型的战士们进行对第八律者的定位。

  我被分配到操控第11号观测枢,身穿战斗服的战士准备进入观测枢中,我再次按要求强调了一遍注意事项。

  显示屏上的数据一切正常,我在心底为这些战士们捏了把汗。

  “滴——滴滴——”

  红色的警告出现在屏幕上,象征着又一次的失败,显示生物电的波幅由起伏归为一条直线。

  “11号观测枢定位失败。”我向总部发送了信息。

  这次的定位也到此为止了吗?我盯着显示屏,希望有奇迹能够出现。

  “呲——”

  通讯器传来声响。

  “27号观测枢操纵者失联,立刻去查看情况。”

  27号观测枢?我一愣,我依稀记得,那是由司帕西主任负责操控的观测枢。

  但当我赶到那间操控室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第一眼望到了不应该出现在操控室的血——操控台前血泊的颜色过于刺目。然后我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那个人,是司帕西主任。司帕西主任的身上盖着一件白色的风衣,是他自己的,是苏医生帮他盖上去的。我的目光又移到了一旁的苏医生身上,苏医生用通讯设备向总部汇报第八律者的定位。

  我没有在苏医生接受融合战士手术后见过他,但他现在的样子属实是让我大吃一惊。他穿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战斗装束,利落的短发变成了及腰的长发,玫红色的眼睛中多了一抹幽绿——苏医生此刻给我的感觉如同那位梅比乌斯博士一样危险。

  苏医生放下了通讯设备,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霎时间一股压迫感将我笼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向后退了一步。他并不在意我的举动,也没有再用那种目光看着我,只是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操纵室。

  ……之后的一切都发生的如此顺利且顺理成章,第八律者成功被消灭,基地里死于这场灾难的人的尸体被备相关工作人员处理——司帕西主任的尸体自然也在其中,我们第五部的人甚至没能再看到他一面。

  随后第五部接到了来自总部的任务,检查第八律者模因能力对于已经从梦境中苏醒的人的身体与精神状况是否存在影响。主任已经不在了,第五部的一些元老人物尽数丧生,主任唯一的学生苏医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一些在第五部内进行统筹规划的任务,只能暂且交给我这个主任助手去做。期间,凯文队长还来过第五科学部找我询问苏医生现在在哪,我也只能如实的回答不知道。

  灾难平息后的第二天,一个消息传入了第五科学部所有人的耳中——苏医生会接受司帕西主任的位置,带领第五科学部进行圣痕计划的研究。

  没有人对这个决议有异议,无论是从能力还是从身份,苏医生都是接任主任的最好人选选。但是研究所里依旧有人会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悄悄的打量着苏医生——因为一夜之间变化的外貌与性格。

  外貌方面不用说,大家都有目共睹,至于性格倒也没有变得多离谱,先前我在苏医生脸上看到的冰冷目光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经常蹦出来的佛教用语与生僻词汇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最让人感到不习惯和怪异的是苏医生现在不睁开他的眼睛了,他似乎可以闭着眼睛做任何事,在看你的时候你也只能隔着一层眼皮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目光……这种感觉真的很诡异。

  不过大家的奇怪眼神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散去,毕竟习惯了也就习惯了。在苏医生成为主任后,我依然做着主任助手的这份工作。

  和跟着司帕西主任的时候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嗯,好吧,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比如说现在某一位大佬经常来第五科研部。

  接手圣痕计划的第一天,苏医生……啊不,现在应该称为主任了,他告诉我总部会有人把一些纸质版的有关圣痕研究的资料送过来,让我到时候帮忙拿到资料后把资料放到他的桌上。

  主任似乎还不太适应他的新身份,和我说话的时候的语气显然有些不太对。总之这些都是我身为助手分内的工作,于是当然就耐心的等人把资料送到。

  ……不过我死也想不到来送资料的人会是凯文队长,鬼知道凯文队长站在第五部门口手中拿着资料时的场景冲击感有多强。大佬毕竟是大佬,普通人对于逐火之蛾最强融合战士还是有畏惧之心的。我颤颤巍巍的想从他的手中接过资料,却被他打断:“资料要由我亲手交到你们第五部主任手中。”

  我带着凯文队长进了主任的办公室,主任一直专注精神与眼前电脑屏幕上的数据似乎并未注意到来者有两个人——或许是因为凯文队长收敛了他的气息的缘故。

  我看着凯文队长把资料放在主任的桌上,但攥着资料的那只手却久久没有松开。我抬眼,发现他愣住了,我好像从凯文队长的眼中看到了名为震惊的情绪,这是我第一次从他的身上看到名为情绪的存在。顺凯文队长的目光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桌上的那个空相框——即使换了办公室,主任依然保留着它。

  “……麻烦你了,Alice。”说完这句话后,主任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我的全身掠过,如同自己的所有被对方看光了一般,然后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沉默。

  “麻烦你了。”显然,这句话是对凯文队长说的。

  “……不必那么客气,苏。”

  凯文队长看着主任,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没说,主任或许也在看着凯文队长,但他也什么都没说。气氛尴尬的让人脚趾抠地,我觉得我不应该在这个办公室里。

  最终在相顾无言的沉默中,凯文队长放下资料离开了。凯文队长离开后,很明显的,即使主任依旧没有睁开他的眼睛,我依旧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了相框上。

  我本以为这次的送资料只是一次例外,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凯文队长他会一周一次的频率出现在第五部的门口啊——不过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次,他再也没有进过主任的办公室。

  从最初的震惊到我已经变得习以为常,然后开始好奇跑腿这种工作为什么要由凯文队长来做的时候,凯文队长显然看出了我的小心思,然后冷冷的丢出了两个字:“顺路。”

  噗……如果当时我嘴里有水,那我一定已经喷出来了。顺路,顺什么路?第五科学部能顺到哪的路?出去执行任务走的不是这儿,去战士们的宿舍走的也不是这儿。很显然,这些话我是没有胆量说的。

  这件事只能说是给我在一定程度上带来了一段时间的胆战心惊,后来就真的已经习惯了,毕竟第五部自从开始研究圣痕后工作逐渐繁重。

  逐火之蛾在对圣痕研究方面是真的下了狠功夫的,与对崩坏病的研究那简直不是一个量级的资源,数不清的工作将人压的喘不过气来,实验数据一页接着一页令人眼花缭乱,主任的眼下多了一圈淡淡的乌青——白天着手圣痕的方案,晚上独自一人继续进行崩坏病的研究,主任的工作强度过于高负荷了。

  这周的资料终于不是凯文队长送过来的了,我在看到是别人时甚至还有些吃惊,那人告诉我在第九律者过后几乎所有上过战场的战士都得进行心理诊疗——我想也是,能直接吞噬一个大陆的律者造成的伤亡肯定是令人难以忘怀的。

  虽说我知道了要给战士们整心理诊疗这一回事,但我真的没有想到逐火之蛾会把这份工作按到主任的头上来。

  但仔细想想也是有道理可言的,普通的心理医生对于那些战士的开导作用显然还不够,而是和这一工作的精神感知型融合战士在第八律者时丧生了很多,像主任这样脾气好、有过当医生的基础、能力比较出众的似乎真的没有几个。

  主任事无巨细的跟我讲述了在圣痕计划研究方面注意事项,大概展望了一下研究进度,把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了之后他才告诉我说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白天基本上都要在诊疗室工作了。

  主任说白天在诊疗室工作真就是强调了白天,晚上还是要雷打不动的在第五部继续加班,这段时间过后重新回到第五部进行科研工作时更是如此,简直是007的楷模,老板比员工还勤奋。

  “主任已经整整几个星期没有合过眼了……夜夜通宵啊……”

  “……主任他真的还好吗?”

  我和第五部的其他人都吐槽过主任的这种作息,如果主任不是融合战士的话,真没有哪种身体素质能撑过这种不要命的工作。当然,或许正是因为主任知道自己身为融合战士身体素质惊人才敢如此肆意妄为吧。

  说来好巧不巧,我这么吐槽的时候正巧赶上凯文队长再次送资料,我的闲谈内容又一次被他听了个全。

  然后我久违的看到了凯文队长将资料送进了主任的办公室里,认真的和主任说了一句:“要注意身体,融合战士在身体素质方面的资本不是这么挥霍的。”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休息的。”主任从善如流的答应了下来。但等到了当天晚上,我丝毫不见主任有想停下来休息的动静。我悄悄的叹了口气,只得任命的认真帮主任分担一些工作——以前还有司帕西主任在,但现在整个第五部都没有人能拗得过他了。

  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凯文队长却再一次出现在了第五部,他已几乎是强硬的方式拽着主任的手腕把他带离了办公室。

  “你需要休息。你现在的精神状况不足以支撑你连夜工作。”

  “凯文,圣痕计划的进展仍……”

  “圣痕计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研究改进的,你这么做只会坏了你的身体。”

  “可是……”

  “你需要好好休息,你答应我的。”

  “……”

  凯文队长松开了拽着主任的手像是监护人看着小孩一样把主任带出了第五部。虽然没有明确的看到他们最后去了哪儿,但大抵应该是让主任回宿舍休息了吧。总之,让主任好好休息一下这个任务以意想不到的手段完成了,值得庆贺。

  再后来总部那里不知道怎么搞的,圣痕计划的总方案修改的面目全非,修改过后的最新版与第五部之前的研究方向完全不符,又一次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整个第五部都得到了休息。

  我再一次忍不住向熟人吐槽这件事,先前加班加的那么厉害,现在又突然一下子松懈下来——玩人呢那不是?这次是在女性文职人员的宿舍进行的吐槽,我敢肯定凯文队长不会再次听见我的吐槽了。

  顺便我还向她们讲了那次凯文队长强行让主任去休息的那回事:“害……我是真没想到竟然还能像凯文队长一样那么做。”

  “这有什么,以前的同学嘛,熟一点,这么做正常。”我的一位舍友似乎不以为然。

  也是,同学嘛,正常。

  等等?

  “……同学?你是不是口误了,确定说的不是同事?”

  看着我一副惊讶的表情,不仅是那位不以为然的舍友,其他的两位舍友露出的神情比我更惊讶:“哈?你不知道这件事?”

  “我为什么会知道?或者说我应该知道吗?”

  “这事儿不是早在总部和第一研究所那儿都传开了吗?我记得最早是梅比乌斯博士和那位名为爱莉希雅的战士传出来的,我们都以为你知道的。”

  “……”我无言以对,但似乎第五部的大家都不知道这回事儿啊,怎么反而其他人都知道了。我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主任和凯文队长的相处方式至少在第五部的我们看来处处都充满着难以言说的怪异,至少绝对不像是以前相熟的同学。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但又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们也知道这件事,没有跟我们说,所以才形成了这种现象。

  这事真是处处充满着巧合,不过我倒是真的想找个机会能不能按戳戳的问问主任,这种事总觉得没有经过本人印证是不够准确的。不过以消息的源头来看,多半是真的。

  但想归想做归做,我没有真的把这件事看得多重要,现实也没有给我能去询问主任的机会——主任开始执行名为恒沙的计划了——这是总部交给他的新的计划。

  自此,能见到主任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只有偶尔在深夜才能看到主任在第五部翻看有关崩坏病的资料。

  第五部现在真的是有什么工作干什么工作,干的都是些很琐碎的事,平静无风的日子过得倒也很开心。然后某一天我的通讯系统突然传来了信息,是主任发的,他让我把他放在抽屉里的有关崩坏病的资料拿去逐火之蛾的某一间病房里给他。

  恒沙计划不执行了吗?主任又开始专心于崩坏病的研究了?还是说主任生病了……现在在病房?

  一切问题在我踏入病房后迎刃而解,躺在病床上的是主任,嗯……准确的来说是坐着。我看到主任的左手手臂上缠着黑色的绷带,绷带下隐约还能看见一道狰狞的伤口。

  察觉到我担忧的目光,主任摇了摇头对我说了一句不碍事。

  “……你当时的情况就很差了,还让她在你身上留下这种伤口。”冰冷且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我的目光从主任转移到出声的人身上,是凯文队长。

  “这是最保险的做法。”

  

  “但……无论是恒沙计划还是其他,你都不应该这么折腾自己。”

  他们两人打着我听不懂的谜语,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将资料放在了主任床上的电脑桌上。

  ——说真的,有些不太习惯。从前递资料的时候,无论何时我的余光总能瞟到那个相框,现在电脑桌上空空无也,属实是不习惯。

  我准备离开这间病房,在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主任静静的坐着,翻阅着资料,凯文队长背靠着墙,默默的注视着主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在得知了他们是同学之后——我不知为何觉得病房里的这一幕实在是有些温馨……还有一点点的熟悉,我不记得我在哪里对这一幕有印象了。

  温馨与平和的生活在这个天灾降临的时代终究只是零星点缀,第十律者虽然数量众多,但带来的损伤远没有第八与第九律者大,人们仿佛看到了一线战胜崩坏希望。但第十一律者的降临却将我们彻底打入地狱。

  融合战士,人类对抗崩坏最大的底牌,如今只剩寥寥13位,参与过对抗第11律者的普通战士们的心理都留下了很大的阴影,所有的心理医生都在连轴转来解决人们的心理问题——不仅是战士们的。

  ……准备在后世执行的各项计划也逐一敲定迈入正轨。

  第十二律者、第十三律者降临,所有人都意识到人类已经输了。大家想向以前一样在战胜律者后保持乐观,但在现在看来,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第五部的气氛也同样沉重,主任忙于心理诊疗,忙于恒沙计划,忙于对抗崩坏的出勤,忙于自己进行的崩坏病研究,还忙于总部那里的种种事宜……主任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第五科学部了,连他摆在桌上的相框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已经没有什么能鼓舞起人们的士气了。

  过去封存,终焉以至。人类最强的一击也仅仅是给了我们能够苟延残喘到下个时代的机会。

  “怎么会这样?……人类就要灭亡了吗?”我不敢置信。

  “放松点,Alice。”主任拍了拍我的肩,想安慰我。他吩咐我他现在要去找梅博士,如果在两个小时后他还没有回到操纵室,就让我去总部的观测室找他。

  在月球战斗的融合战士们都回来了,时间也在等待中过去了两个小时,按照约定我来到了总部实验室,去询问主任下一步如何行动。

  不过我去的显然不太是时候,凯文队长和主任在观测室里不知道说着些什么,他们两人都面色凝重,这是继主任成为融合战士后,我第二次看到他睁开了他的眼睛。

  凯文队长和主任先后走了出来,我赶忙询问主任接下来该如何做,他说接下来的事他来就好,让我去休息,他还说可以拿上一两件珍视的东西带入休眠仓中。和我说话的时候,主任的时候一直插在白色风衣的口袋中,隐约的还能看见手中似乎拿着些什么东西。

  “我……可以把第五部的那张合照拿走吗?”

  主任点了点头。

  我再一次踏入了第五科学部主任的办公室,办公室墙上的那张照片依旧完好,但照片里的人却已经没有多少还存在人世了,我小心翼翼的将照片拿下,放在怀里。

  或许是出于留恋,我走到了主任的办公桌旁,就像从前一样。熟悉的感觉让我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安慰,但我却又注意到桌上的相框不知何时倒扣在桌面。是什么时候倒了的呢?这个相框是主任很珍视的东西,我想将它摆好。

  我轻轻的拿起相框将它摆正在桌面上,却看到那原本空空如也的相框中间躺着一张照片,是主任第一天入职时我所看到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穿着校服,一位是凯文队长,一位是主任。年轻的凯文队长背靠着墙,脸上洋溢着我难以想象的笑容,年轻的主任坐在学校的木制椅子上,一只手还拿着书,那双玫红色的眼睛还未被任何东西所染指。

  此刻我才注意到,相框上蒙着的尘已经被人拭去。

  我在踏入休眠仓前又一次看见了主任,他没有拿走相框,也没有拿走照片,只是手中攥着一封信,信上的红色的火漆是那么的刺眼。

  主任没有带走任何过去的东西。他没有带走过去的回忆,也没有带走能承载回忆的东西。

  在新的时代,没有人会知道主任和凯文队长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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