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剑锋所指皆为虚妄

　　爆炸的硝烟在暴雨中迅速消散，魂狼的衣摆被气浪撕开数道裂口，此刻的他已经还原回了凋零骷髅的模样，黢黑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旧伤。那些疤痕像古老的符文般爬满他的身躯，在雨幕中泛着幽蓝的光。

　　艾克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目光警惕地透过烟尘注视着魂狼的身影。

　　“咳咳，有点意思......”魂狼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多了一丝兴奋。

　　他甩了甩被震麻的右臂，剑尖垂地划出火星：

　　“看来我得好好对待你了。”

　　说罢，他脚步猛地一蹬，如猛虎扑食般朝着艾克冲了过来，手中的刻纹石剑带着凌厉的气势，划出一道黝黑的光影，直刺向艾克的咽喉。

　　这让艾克大吃了一惊。正常来说，刚刚的爆炸应该会让对面伤得不轻，但他却像是完全没有经历过一样，仍然保持着令人战栗的体力。

　　有了这一次的言灵术偷袭，想必魂狼接下来会有所提防，再想这么顺利地攻击到他就很难了。

　　魂狼向前迈了一步，为了保持距离，艾克也后退了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廊柱。魂狼的脚步声混在雨声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跳上。

　　老实说，艾克不喜欢和这种对手战斗。在师傅家修行的时候，他在剑术修炼上吃了很多苦，他本身是个资质很差的书呆子——以至于经常因为达不到师傅的要求而受到责备，所以在剑术上只到了合格的水准，和那些战斗疯子相比还是有不小的距离。

　　但他还记得出发的那一天，师傅握着他的手说的话。

　　“战斗永远不是目的，你要做一个清醒的战士。”

　　那是艾克第一次从师傅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所以他不可能忘记。

　　“让我猜猜，”魂狼洪亮的声音将艾克的思绪拉了回来“你偷了什么宝贝？”他的声音带着戏谑，“红石，黄金？还是...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你猜不到的。”

　　艾克淡淡地说道，声音在磅礴大雨中显得有些微弱。

　　“猜不到？”魂狼突然笑了，“那为什么你的心跳快得像战鼓？”他绕着艾克踱步，剑尖缓缓转动着，“让我想想...你是个言灵师，难不成是些咒术卷轴？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王国宝库偷吗？”

　　艾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凋零骷髅瞳孔内蓝色的灵魂火微微收缩，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看来不是。”魂狼的脸上露出了无聊的神情，“据我所知，宝库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直到一周之前，王室派出的间谍从末影佬那边偷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你猜是什么？”

　　艾克的后背渗出冷汗。

　　“是末影龙蛋，对吧。”

　　“末影龙蛋？”艾克强装镇定，“你在说什么？”

　　魂狼又向前走了一步，手中用顽石制成的长剑上闪烁着隐光：“别装了，小子。两周前才进库的龙蛋，现在你就出现在这里...你是末影族派来的特工吧？”

　　艾克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随即摇头：“不。”

　　“哦？”魂狼眯起眼睛，灵魂之火在雨中跳动，“那你倒是说说，你一个人类，为什么要偷末影族的圣物？”

　　艾克不会落进魂狼的语言陷阱，他握紧剑柄，矢口否认：“我说了，我偷的不是龙蛋。”

　　“既然这样，那就没有办法了。”

　　魂狼话音未落，手中的刻纹石剑已经化作一道黑色闪电。艾克仓促举剑格挡，却感觉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雨水在剑刃相击处迸溅，化作细碎的水雾。

　　“铛！”

　　又是一记重击，艾克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廊柱上。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喉咙泛起腥甜。魂狼的攻势如同狂风骤雨，每一剑都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

　　“你的剑术，”魂狼一边进攻一边说道，“太生涩了。就像个刚学会握剑的孩子。”

　　艾克咬紧牙关，试图寻找反击的机会。但魂狼的剑势密不透风，他只能不断后退，直到退无可退。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他知道这场战斗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现在需要为发动言灵术拖延一下时间，既然魂狼已经猜中了自己偷的东西，不如就沿着这个话题谈下去。

　　“末影龙蛋。”

　　因为虚弱，他的声音被雨水覆盖。

　　“什么？”

　　“我说，我的确偷了龙蛋。”

　　艾克用全身的力气怒吼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魂狼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你一个人类，为什么要为末影族卖命？”

　　“我不是...”金发少年艰难地开口，“我不是为末影族做事。”

　　“那你是为了什么？”魂狼的剑尖指向艾克的咽喉，“为了钱？还是为了力量？”

　　“因为...我不想看到战争。”

　　“哈？”

　　“难道不应该吗？”艾克猛地抬头，雨水顺着睫毛流进眼睛，“如果黑灵国得不到末影族支持...”

　　“天真！”魂狼断喝道，“你以为那些贵族老爷开战需要理由？”他突然挥剑劈开雨幕，艾克仓促架剑格挡，金属相撞的火星照亮了两人之间的雨帘。

　　剑刃相抵的瞬间，魂狼压低声音：“你猜黑灵王国是怎么建立起来的？那个伊利奇原本就是个在穷凶恶极的死刑犯，炸掉了关押他的监狱，带着一群同样是亡命之徒的怪物逃到了中域——他可是连同样是怪物的同胞都拔刀相向的人，面对人类怎么可能手软？五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他们杀掉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类，这是一个由亡魂堆砌而起的罪犯的国度。”

　　“我知道，这些在正史上没有，但是我在其他书上都读过。”

　　“我亲历了这场战争。这些年来他们不断在周边侵扰建立势力，打了无数场仗，西北边原本大片独立城邦现在已经变成了各个卫星城和附属国。一年前，他们烧掉了北方那个共和国的边陲小镇，其实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进攻开路。”他的手腕突然发力，艾克再次被震得撞上墙壁，“战争就像暴雨，要下的时候，有没有龙蛋都会下！”

　　艾克的后背火辣辣地疼，却捕捉到对方眼中转瞬即逝的悲悯，这不是一个久经沙场的雇佣兵该有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那些旧伤或许不只是战斗的勋章。

　　“但至少能让他们少流点血！”艾克突然发力推开剑锋，他双掌合十，言灵术的光辉在掌心凝聚，“末影族不该被卷进这种阴谋！”

　　金瞳亮起，咒术从掌心发射了出去。巨大的爆炸将魂狼径直推出，他将剑狠狠地插入到了脚下的石缝里，停在了距离艾克数米远的地方。

　　雨珠顺着剑脊滚落，在剑锷处碎成晶莹的冰晶。艾克这才看见他的剑身上刻着一行细小的文字——“剑锋所指皆为虚妄”。

　　“你知道吗？”魂狼忽然收剑入鞘，金属摩擦声刺破雨幕，“我接到的任务是‘清除任何可疑分子’。”他转身走向阴影，黑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但今天雨太大，我的剑生锈了。”

　　“人类少年，我敬佩你的勇气。我相信你我之间终将还有一战。”

　　艾克怔在原地，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融入黑暗。远处传来庆典的喧闹，这场战斗仿佛从未发生过。

　　艾克一瘸一拐地回到宫殿里，全身伤痛如藤蔓般缠绕，让他的步伐愈发沉重。他强忍着不适，双手结印，低声吟诵言灵咒文，纯白色的光芒在掌心闪烁，丝丝缕缕地包裹住他湿透的身躯。

　　片刻间，衣服上的雨水像是受到某种召唤，化为水汽袅袅升腾而起。

　　宫殿内依旧灯火通明，欢庆的氛围隐隐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与他此时的狼狈格格不入。他靠在一根廊柱上，稍作喘息，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魂狼离去时的背影，还有那句 “我的剑生锈了”，那声音仿佛依旧在这空旷的宫殿回廊中回荡。

　　“想必这位战士一定有很多自己的故事吧。不过...现在得赶紧去和疾风玄煦他们会合了，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好一会儿。”

　　正思考着，艾克的脚下跨了一步，疼痛又从整个胸腔弥漫开来。

　　“嘶...看来回去以后得好好治疗一下了。这身礼服也绷得太紧，赶紧换上自己的大衣比较好。”

　　哦对了，说到礼服，艾克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 那个自己初入王宫时锁起来的小男孩，现在还被关着，而且自己的大衣还留在那儿呢。

　　艾克咬了咬牙，决定先去解救他。他凭借着记忆，朝着王宫外围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