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不再响起
1.
异端处理局的配枪主体漆黑,零星有些银白色的配件,这把枪不重,很简约,所有的正式队员都有着这样的一把枪。
岑不明刚成为第二支队的队员,有了属于自已的配枪后,仔细地感受过它在手中的重量。
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阳光过于明媚的日子,新队员们排成一列又一列,整整齐齐地站着端正。正挂于空中的烈阳灼热得刺眼,汗水渗透了衣衫,显现出深色的斑点,每个人眼里都有着遮不住的光亮。
站在最前方的第二支队队长严肃且缓慢地扫视过所有新队员的面庞,然后开口道——
祝贺你们来到第二支队。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战友,要团结一致,消灭异端,保护普通人。
队长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是高兴与否,今年的新人比往年来说多上了许多,这是说明对抗异端的力量更强了,还是只是昭示着因为异端家破人亡,从而进入训练营的孩子更多了?
他不知道。
岑不明站在第一列的第一位,他是这批队员中成绩最好的一位,但彼时的他尚不能看清队长眼底深处的无力,只是等待着队长将配枪发放到他的手中。
没什么特别的,这是岑不明对那把即将陪伴他多年的枪的第一印象,和训练用枪的手感没什么差别。
紧接着,第二个想法冒了出来——
这把枪真轻。比队长刚才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肩的感觉还轻。
这就是他的武器,以后他将会拿着这把枪杀灭异端,和无数次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情景一样,和在训练场无数次的射击训练一样,举枪,瞄准,扣扳机,击中目标。
2.
岑不明第一次出任务时是由队长带着的。
那次任务本来他只负责从旁辅助,并不需要直接参与击杀——毕竟是新人,平日里再多的训练与模拟都不及真正任务中的瞬息万变,总要有个适应过程。
但天不遂人愿,当异端突然出现在阵地后方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冲在最前方的二队队长也难以赶回支援。
岑不明没有慌张,他几乎是平静地、迅速地举起枪——
砰——
砰、砰——
粘稠且肮脏的猩红色液体溅到他的脸上,染红了身上异端处理局的统一服饰。
岑不明眼中是始终如一的对异端的憎恶与仇恨,眼前的场景也一如当年。
异端打破了他原本普通但美好的生活,杀死了他的亲人,他的母亲死前依旧还紧紧地环抱着他,希望能护住自己的孩子。
那是他最绝望的一天,母亲的遗体被异端摔向一边,没有力量的普通人更本挡不住异端的肆虐攻击,可在这时,却有人从天而降救了他。
岑不明当时全身冰凉,意识仿若抽离身躯,和母亲的灵魂一同飘向了遥远的天国,他只听到有人对他说,不用害怕了,我是异端处理局的人,我们会杀死异端,救下你们。
原来这些怪物叫异端。
尚还年幼的岑不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杀死异端,救下我们。
杀死异端…对,杀死异端。
他被人背在背上,嘴上不停地念着这四个字,他感受到脸颊上一阵温热,然后逐渐失去了意识。
有人因为异端留下了一生的阴影,因而选择恐惧与逃避,但岑不明显然不是,他选择了仇恨,仇恨自此成了他努力活下去的动力。
年幼的少年眸色澄黄,却因倒映在眼底的鲜血染上一抹昏色。他踏入了与异端不死不休的不归路。
3.
岑不明的左眼框内空空如也,鲜血止不住地向外溢出,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地无动于衷。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枪响——来自审判庭的枪响。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向敬重的队长、师兄,一同出任务的同伴会选择背叛异端处理局,转而投奔邪神。
这些人明明曾经和他一样憎恶异端,他们亲眼所见的、因异端而导致的灾祸明明比他见过的还要多。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他们成了自己从前最憎恨的人?
岑不明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他们将枪口对向了普通人和异端处理局的其他人,即使邪神让所有人忘记了他们的恶行,但他还记得,做过了就是做过了。
于是他亲手将自己最亲密的战友送上了处刑台,审判庭的枪响一声接着一声,涤清着罪孽者的灵魂。
昔日里忙碌的队员们都在这一日严肃沉寂,异端处理局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枪响的方向,暖阳依旧洒在每个人的身上,白鸽舒展双翼划过清晨的朝晖,飞向了远方的枝芽。
岑不明数着枪声,自虐般地回忆着在第二支队的过往——队长的教诲与关怀,师兄们的嬉笑打趣和一同执行任务时的认真可靠……他像隔着一层透明又模糊的厚玻璃一样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可玻璃却毫无征兆地碎裂,那些过往变得扭曲、支离破粹、折射出诡异的光芒。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流淌的、滴落的血,用几近纯白色的绷带在左眼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他失去了一只眼睛的视野,但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清过自己的前路。
岑不明来到审判庭前,注视着第一支队队长从中走出,语气平静——
我想留在二队。
从今往后,他依旧会坚持着自己对异端的仇恨,记得自己最初的梦想——杀死世界上所有的异端。
他会和手上的枪一起守在最前线,直到有一天,枪声不用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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