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战后的修养

　　在一片虚无的零阈空间中，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了无尽的黑暗，唤醒了少年沉寂的意识。

　　“艾克哥哥，一起来玩吧！”

　　那纯净而明亮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丝朦胧：“哇，哥哥好厉害哦！”

　　白光笼罩下的精致泥人，递给面前如同人偶一般无暇的黑发小女孩。

　　“还有更厉害的呢，看我的...”

　　话音未落，周围的空气骤然阴沉下来，湿气弥漫，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白与扭曲。

　　“艾克哥哥，救救我，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我......”

　　那声音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白光骤然化作血红，精致的泥人瞬间破碎，鲜血如雾气般散开，碎片如刀刃般划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艾娜！”艾克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这片血雾中显得如此微弱，仿佛被吞噬了一般。

　　“砰——”

　　他猛地坐起来。

　　冷汗顺着脖颈滑落，在粗麻床单洇出深色痕迹。他重重喘息着，后脑钝痛，像有锈刀在磨，视线聚焦到头顶斑驳的白桦原木天花板——树皮未褪尽的木纹肌理间，还凝着昨夜雨水的潮气。

　　“做噩梦了？”

　　骨骼摩擦的咔嗒声从墙角传来。艾克没转头也知道是疾风，那个骷髅此刻正蜷在墙角，下颌骨支在掌骨上。

　　“现在在哪儿？”艾克的声音沙哑如粗粝砂纸。

　　“已经到辰星国了，现在在旅店里。”

　　“我睡了多久？”他虚弱地问。

　　“昨天夜里回来以后，你一直在睡觉。现在...大概下午两三点吧。”

　　艾克用手捂住额头，试图平息因连日淋雨着凉而引起的阵痛。额头有些发烫，显然是低烧了。

　　“我睡了这么久？”

　　“嗯，而且还发烧了，你受了一些内伤...再加上太疲惫以及情绪波动晕了过去，好好休息几天吧。”

　　躺在床上的少年此时全身的衣服因为淋雨湿透都被脱下，上身赤裸着，腰部以下裹着厚厚的羊毛毯子。

　　他的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眼睛半睁着，金色的瞳孔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这些天的遭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我也想休息几天，不过...时间恐怕不允许，还是待会儿再讨论一下吧。”

　　艾克强撑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坐起身，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身上，与他金色的瞳孔和头发交相辉映。

　　这时，房门被敲响，玄煦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疾风，开门。”

　　骷髅起身打开门，身材瘦小的僵尸少年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些食物。

　　“先吃点东西，恢复点体力吧。”

　　玄煦将食物放在桌上，随后他的身后跟进来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披着侦探专用的黑色制服，另一个则穿着经典的泡泡袖连衣裙。是达茜和温莉。

　　“艾克，你...怎么样了？”达茜快步走到艾克面前，声音温柔却透着担忧。

　　艾克无声地瞥了玄煦一眼，玄煦无奈地耸耸肩，甩锅道：“别看我啊，我就出去买个东西，结果被她俩抓了个正着。”

　　“不过事情她俩都知道了。”玄煦说道，他小声补充了一句：“我是被逼的。”

　　艾克满脸黑线地扶着额头。

　　“先喝了这个。”温莉从库存空间里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兔肉煲，“在楼下餐厅后厨刚热好，尝尝。”

　　“咳咳，谢谢。”

　　艾克接过木质的碗，有些意外地说道，“没想到你还会这手艺。”

　　“怎么啦？我来辰星国以后就一直在学做饭哦。”温莉略带嗔怪地回应道。

　　艾克低头打量碗中的汤，金黄色的汤汁表面泛着一层细腻的泡沫，宛如晨曦中的薄雾，香气扑鼻。他小心地在碗边抿了一口，醇厚的香味在舌尖绽放，仿佛瞬间唤醒了他疲惫的灵魂。

　　“唔……好喝。”艾克满足地低喃，随后干脆将碗倾斜，汤汁直接灌入喉咙。

　　“慢点喝，小心烫。”

　　温莉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达茜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轻声说道：“艾克，别着急，不够还有呢。”

　　艾克喝完兔肉煲，满足地放下碗，擦了擦嘴角。

　　“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那就好。”疾风的颌骨微微上移，笑着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艾克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果然……还是放不下。”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疾风，“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直以来，三人组合中都是艾克在主导一切，这是他第一次向疾风征求意见。他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合理，但最近却连连受挫，许多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开始有些自我怀疑了。

　　“你要相信自己的决策。”疾风缓缓起身，走到艾克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但现在事态复杂，你要谨慎行动。”

　　这一刻，艾克觉得疾风就像一个可靠的兄长，给予他最真切的信任与支持。

　　这一年来经历了这么多，艾克突然第一次觉得自己又有了努力生活下去的新目标——不仅仅是为了找回丢失的童年伙伴，也是......为了不让身边的新朋友们受到伤害。

　　“在黑灵国的经历确实糟心，好在至少顺利拿到了龙蛋……”艾克低着头，轻轻抵住下巴，自言自语道。

　　“这是个棘手的河豚，需要尽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也不知道黑灵国那边多久会发现龙蛋失窃，如果发现了，追兵恐怕很快就会赶来。”

　　他想到了那个凋灵骷髅魂狼，不知道那家伙后来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龙蛋失窃的消息向上面报告。

　　“辰星国这边，调查贝斯莱恩公会时也受挫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个被称为“密中校”的神秘女人，还有那个男人，西利姆·林……”

　　一想到这些如乱线一般纠缠不清的事情，艾克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有点想去拜访一下师傅了。”他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声音在空气中悠扬地传开。

　　“找我妈妈？为什么？”温莉不解地问道。

　　“感觉最近打架总是输，还经常遇到无法理解和接受的事情。所以想去请教一下师傅。”

　　艾克正色道，嘴唇缓缓动着：“总觉得只要去找师傅，就能学到新东西，变得更强。”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在信仰着什么。

　　想要获得力量，想要变得更强，想要知道一切未知的东西——这是艾克这些年来始终不变的信念。

　　“看来艾克的师傅是个很了不得的人呢。”玄煦咬了一口苹果派，笑着说道。

　　“真搞不懂，我从小跟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没感觉她有多强啊。”

　　温莉撇了撇嘴，略不服气地说道。

　　“不过最首要的任务，是把龙蛋送到克莱尔手上。”艾克坚定的声音再次在房间里响起，拉回了每个人游离的思绪。

　　“其他的事情，等任务交付以后再展开。毕竟龙蛋放在手上很不安全，我没有足够的力量保管它。”

　　“嗯，一切都听你的。”疾风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好像还少了些什么...林陆呢？”艾克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还在我肚子里睡着。”疾风双手提起自己的脑袋，躬下腰，将空荡的身体内部展示给众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温莉吓了一跳。

　　“诶诶，下次在陌生人前提脑袋之前先说一声啊。”

　　达茜用嗔怪的语气说道：“又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你们骷髅‘分头行动’。”

　　她用了一个冷到极点的成语笑话，艾克冰冷的嘴角终于微微扬起，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计划定于一天后出发，由于身体的原因艾克需要尽可能继续卧床修养，他拜托了达茜去帮忙买一张飞艇票，同时也让温莉帮忙准备一些红石。

　　夜晚的辰星国依旧灯火通明，喧嚣声从远处传来，仿佛城市的脉搏在跳动。但靠近城门的旅馆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安静得只能听见微风拂过窗棂的轻响。

　　艾克斜靠着躺在床上，安静地默默养着神。他注意到林陆正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于是招手把他喊过来。

　　“感觉怎么样？”

　　艾克随口问道。

　　“感觉...还是有些不太真切。”

　　林陆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神情有些迷茫。

　　“晚点叫疾风哥哥带你去买套自己喜欢的衣服，顺便理下头发......”

　　谈话间，艾克的目光越过窗口，落在远处城市的那片璀璨灯火中。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艾克哥哥...艾克哥哥？”林陆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金发少年挤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艾克哥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的未来，”艾克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也包括你的。”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世吗？”

　　艾克一边问着林陆问题，一边随手从库存空间中取出一本在咒灵商店买到的言灵书，指尖轻轻翻动着书页。

　　林陆沉默了片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原本...并不是黑灵国的人。”

　　艾克翻书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

　　“大概是很小的的时候，我也记不清了...有一次在外面玩，我被几个怪物攻击，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成了奴隶。后来我被辗转卖到黑灵国，一直想找机会偷偷溜走，但王宫的戒备太森严了。”

　　林陆语毕，艾克沉默着合上书，目光落在他低垂的头上。

　　虽然黑灵国的人类一直被怪物奴役着，但是他也看到了不少为自由而暗自努力的人类。这让他觉得如果能够集中这股力量，那也许能够改变这不公平的一切。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龙蛋的问题。此外，既然林陆原来并不是黑灵国出生的人类，或许有机会把他送回家乡。

　　“你知道自己原来的家在哪儿吗？”艾克轻声询问道。

　　“不记得了...”

　　林陆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看起来很痛苦。

　　“那个时候我太小了，完全记不得多少事。”他突然抬起头，“艾克哥哥，这是教言灵术的书吗？”

　　他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艾克挑了挑眉，“嗯，你能看得懂？”

　　“之前在打扫图书馆的时候...偷偷看过一些。”林陆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抄点有用的咒语逃跑时用，但后来才发现根本没有可能搞到红石。难...难道说，艾克哥哥你会言灵术吗？”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唔...我姑且算是个言灵术师吧。”

　　艾克轻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

　　林陆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艾克面前。

　　“艾克哥哥，那个……我……”

　　他忽然垂下视线，开始吞吞吐吐了起来。但是他几秒钟再次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重新出现坚毅的光芒。

　　“——你能教我吗？那个...我知道自己可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但是我想尽可能去学，我想变得强大，不想再被人欺负，也想有朝一日能找回自己的家。”

　　难得快嘴讲出一大串话并站起身来的林陆，黑色眼睛里已经散发出强烈的光芒。

　　一看见他这种模样，艾克瞬间就明白了。他虽然很小就被贩作奴隶失去自由——但他却拥有货真价实的言灵师灵魂。他的内心深处对言灵术这种存在充满憧憬，同时也热切地希望能够使用它。

　　虽然顿时有股感情猛然从胸口涌上来，但艾克还是努力将它咽了回去，然后在单边脸颊上露出微笑并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把所有知道的言灵术都教给你——不过，修炼是很辛苦的哟。”

　　艾克将微笑转为恶作剧的笑容，这时林陆紧闭的嘴角才终于放松了些。

　　“求之不得。这真的……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林陆再度低下头去，两三滴透明水滴从他脸上坠落。

　　艾克根本还来不及感到惊讶，林陆已然单膝跪地。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稚嫩但坚定的声音说道：

　　“师傅，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所以也会为您所用。我愿意付出一切努力，只希望有一天，我能像您一样强大，保护自己和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艾克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孩，明明年纪还那么小，却能坚定地说出这样的话，很难想象，他这几年是怎么过下来的。

　　他好好整理了一下内心的思绪，然后端坐直了身体，语气温和而镇重：

　　“不必如此正式，我相信你。我们后面大概还要环绕着整个中域旅行，在一路上如果看见你觉得熟悉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

　　林陆重重地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感激与决心：“艾克哥哥，我一定会尽力的！”

　　看着林陆坚定的脸庞，艾克的眼睑微微垂了下去。他又不自觉地想到了艾娜，当时心底的愤怒与不甘已经渐渐褪去，现在只剩下无法缓释的长久悲伤。

　　但他还是在林陆面前打起了精神，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鼓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