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局棋
冷缪会下围棋,并且下得不错,这得益于他中小学时期觉得学业太过于简单,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报了围棋班。在充实生活的同时他还顺带参加了几次比赛,也拿到了不错的成绩。
下围棋这项技能在人间时能说得上可以陶冶情操以及成为父母吹嘘孩子的一项指标,但在来到永夜城之后似乎就并无太大用处了——毕竟下棋一不能用来打架,二不能换生存点数。
冷缪是在一次偶然间得知荣弋也会下围棋。
那次他们一起下了一个副本,通关后荣弋得到的道具是一副棋盘,解开棋盘上的残局就能获得额外奖励。
因为副本不难,两人的通关后的状态都还不错,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所以他们就找了一家饭馆,干脆坐下来把棋局先解了。
当他们把道具上的残局拿出来仔细看过之后,冷缪一下便知道了解法——与其说是残局,不如说是一种简单的下棋套路,围棋课上讲过的那种。
他刚准备开口,荣弋就已经开始落子了,不出片刻解局已经结束。
冷缪有些惊讶。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相熟,有时聊起人间事的时候两人都不怎么避讳提起自己曾经的经历。一来二去的冷缪也就知道了荣弋在人间时自小没有了亲人,后来也没有被人收养,连上高中和大学都很艰难,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荣弋应该是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去学棋的。
他一瞬间的惊讶被刚好抬头望他的荣弋看见了,荣弋垂下了眼,和他解释说没有系统的学过,是一个朋友教他的。
荣弋的语气平淡,但冷缪莫名地从中听出了伤感,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这位自己唯一的朋友,不经意间想到永夜城里的玩家对他的评价——冷酷,一脸苦相,在他的身上找不到半点快乐因子。
永夜城里的传言总是捕风捉影,可信度大多不高,但是这句对荣弋的评价在冷缪心里准确度高达90%,二十个字里除了前两个字跟本人不怎么搭边,后面形容的还是很准确的。
比较悲观,会想很多。这是冷缪对他的评价。哦,还得再加上一个脾气好。
一起下副本时他总能在荣弋身上看到对普通玩家的善意,一般能顺手帮一把的他都不会刻意为难,在副本里被人坑时也看不出气恼,顶多有时候出了副本后苦笑两下。
荣弋的所作所为大多正派,好脾气在永夜城里生存并不算是优点,冷缪对此不置可否。
……
“下盘棋吗?”
冷缪发散的思绪被打断。
“……解开棋局的奖励是获得一副围棋。”
冷缪无语,今天也是副本道具有大病的一天。
他没有拒绝荣弋的要求,两人把棋盘摆在餐桌上,真就这么下起了棋。
冷缪棋风缜密,他算得一手好棋,走一步算十步,当你发觉自己被套路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如同他的空间法术一般,透明的空气墙早就从四面八方将你围住,让你无处可逃。
与之相比荣弋下棋,更喜欢稳定发展,缓慢布局,和他本人一样,下棋的风格都是内敛的。不过有些时候,他的棋风会突然变得极具攻击性,让人措手不及。
他们俩认真下围棋时大多是七三开,冷缪七,荣弋三。和越熟的人下棋冷缪算棋算的越厉害,荣弋突如其来的、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猛攻有时会让他措手不及,但是见多了两次后,会发现这与他原来的棋风很不匹配,容易露出很大的破绽。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荣弋的棋风,那么冷缪想应该是——割裂。
进攻与防守时的割裂感过强,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起执同色子下棋一般。
或许是因为教他下棋的那个朋友和他的棋风并不相似,才会变成这副样子。
虽说认真下时是七三开,但他们大多数时候赢和输都是一半一半。无他,算棋也是件很累的事情,而冷缪下棋大多是闲着的时候放松一下,所以和荣弋对局的时候他一般都下的比较随心所欲。他们也有考虑过既然都是要放松了,要不干脆下五子棋得了,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
一般他们俩一起下棋都是荣弋来找他,冷缪觉得比起他自己,荣弋下棋还有一种想放空自己解决苦恼的意味。
最近一次一起下棋就在不久前冷缪去E区找荣弋。
刚开始得知有新的乐章在E区的副本里,并且荣弋降级去了E区的时候,他是不信的,以为又是一些什么谣言,直到他自己看到荣弋在在榜单上连掉两级,才确定了这件事是真的。
荣弋是为了什么?为了乐章?可是东十字街抢夺乐章的时候他都没有去,这次为什么连降两级都要去?这位朋友什么都没有跟自己说。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在A区又听到有人说,乐章所在的那个副本是与时间有关的副本,荣弋和靳丞都去了,最后是靳丞拿到了六号乐章。
有说靳丞拿乐章是为了称霸永夜城的,有说荣弋想抢乐章是为了复活朋友的。除了这些和乐章有关的传闻外,还有说荣弋的红榜第二是灌水的,时间掌控者既然在有关时间的副本里败了。
冷缪听这些传闻听得心烦,他也不明白自己的这位朋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乎决定直接去E区找他。
冷缪是在E区的一家甜品店里找到荣弋的,那个时候荣弋的桌上放着那副棋盘,他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看上去就甜的发腻的小蛋糕就放在手边,还没有吃过。
荣弋没有留意到有人进了甜品店,冷缪直接过去拉开他桌子对面的那张椅子坐了下去,荣弋这才注意到他。
他先是一愣,像是没有注意到冷缪周身的降温气场一样,问他要来下一局棋吗?
冷缪冷着脸不做表示。
荣弋当他是默认,开始收拾棋盘。
冷缪扫了一眼他刚刚下的那一局棋,先手的黑棋稳扎稳打,但后手的白棋势如破竹,已经将黑棋的阵局撕破了一道口子,如果继续下下去大概是黑子落败。
收拾完后荣弋让冷缪先落子,冷缪落下一子,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拿到乐章。”
这我当然知道,冷缪心中生出一股暴躁感,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为什么去抢?又为什么现在坐在这里独自一人下棋?
他知道荣弋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那他又为什么要去争抢乐章?像传言中说的那样为了复活朋友还是别的什么?冷缪第一次觉得他没有看清过自己的这位朋友,在这件事上荣弋什么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事又有些私事的性质,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烦躁,烦躁。
一阵沉默,只能听得到棋子落下的声音。
“为什么去抢乐章?”冷缪丢了一个静音结界,他不是能忍住心思不说的人,还是问了。
“为了一个朋友。”
“为了复活他?”
荣弋摇了摇头:“……是直接结束他的清业程序,让他去投胎。”
荣弋的眼中出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但他低着眼看着棋局,冷缪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他们沉默地下完了两局棋。
冷缪能明显的感觉到荣弋现在的状态不太对,荣弋在这两局棋中表现出的进攻性过强,可以称得上是锋芒毕露,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稳健内敛的打法那般。
“你有些心不在焉。”
这两局都是荣弋输了。
“为什么?”冷缪又问,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种想法,“你说的朋友是教你下棋的那位?”
冷缪看到荣弋点了点头,他看到荣弋那双棕色的眸子里露出的怀念……还有犹豫和挣扎?
你到底在想什么?
“去抢乐章还有一个原因。”荣弋顿了顿,却又将话题引入到了棋局上,“我上一盘犯的错误在下一盘时依旧在犯……最后两局都输了。”
“所以?”
“我不知道乐章接连出现是不是好事。”
“所以你怕有心人利用乐章,干脆就自己去拿?”
荣弋点了点头。
……
…………
那一天一共下了几盘棋冷缪已经不记得了,但明显心绪有乱的荣弋包揽了几乎全部的失败的次数。
那么现在呢?
他听到林砚东说,我有一个关于荣弋的秘密,换你去帮我取回一份乐章。
永夜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棋局,每一个人都是棋子,很多人都想去做操盘手,让自己大获全胜。
冷缪并不想掺和这些,他本能当一个旁观者,他知道如果他答应了林砚东,那么他就算是入局了。
可是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我答应你。可你必须保证,荣弋的秘密只告诉我一个人。”
为什么抢夺乐章?为了谁?
为了朋友,他唯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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