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历史的映像

　　“上域人？那是什么？”

　　姚雁的思绪一瞬间被艾克的疑问带到九霄云外，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站了四五秒时间。

　　飞艇突然产生了一个剧烈的晃动，艇身倾斜出一个算得上是可怕的角度，周围的东西顿时东倒西歪，全都往一边滑动。那辆险些坠落的餐车在栏杆上撞出刺耳声响，装满银质餐具的抽屉在走廊尽头轰然炸开。

　　少年单手扣住舱壁凸起的铆钉，瞳孔中流转起淡金色波纹。上层餐厅的惊叫与哭喊如潮水般涌入他的感知，直到某个画面让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艾克萨斯？”

　　“他们...朝着船长开了火，火焰弹射偏了，击中了旁边的气阀。”艾克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说得很艰难，“然后，雷克先生给她挡了第二枪，然后...然后......”

　　“快走！”

　　姚雁一只手从后领拎起艾克萨斯，沿着楼梯向飞艇甲板层冲上去。

　　悬在半空中的艾克还在继续播报着情况：“好在两发火焰弹都打出去了，换弹还需要时间......”

　　“艾克萨斯，前面——”

　　艾克顺声抬起头，前方的楼梯口，两个全副武装的蜘蛛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它们长着通红的复眼，特质的铁盔甲映着寒光，每只脚上都布着锋利的刃刺。

　　“交给我。”

　　话毕，艾克双手合十，白色的流光间，一辆餐车从楼梯口右侧向左飞驰而来，把两个蜘蛛兵猛地冲撞到一边。姚雁顺势冲出楼梯间，将艾克放回到地面上，两人沿着悬廊向飞艇甲板一前一后飞奔而去。

　　悬廊对面很快出现了新的敌人，七八个手持利刃的猪灵士兵，沿着悬廊朝两人步步紧逼。

　　在前的姚雁侧身一闪，避开了迎面砍来的一刀，同时伸出左腿，猛力一绊，将一名士兵绊倒在地。紧接着，他顺势一个肘击，狠狠砸在另一名士兵的腹部，那人顿时痛苦地弯下了腰。

　　艾克灵活地穿梭在猪灵士兵之间。一个矮身，躲过横扫而来的长枪，然后迅速起身，双手抓住敌人的手臂，借力一扭，将长枪夺了过来。他飞起一脚，踢中一名士兵的胸口，将其踢下悬廊。

　　“嘶——”

　　他的后背传来一阵猛烈的痛感，猛地回头，一根长满锋利纤毛的蛛腿已经扎在他的后背上，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悬廊的木质地板，然后沿着缝隙渗透进去。

　　“可恶，被偷袭了！”

　　姚雁听到艾克的痛呼声，瞬间转身，双目怒睁，一拳砸向刺伤艾克的蜘蛛。那怪物被这股猛力打得连连后退。

　　艾克咬着牙，忍住剧痛，双手紧紧握住长枪，用力一挥，枪尖扫平了周围的敌人。

　　姚雁趁机冲到艾克身边，扶住他：“艾克萨斯，你怎么样？”

　　“我没事！”他双手合十，一张信笺从掌间的白色光芒中浮现出来。

　　“现在敌人大概已经被惊动了。用这个传送咒，我们一起传送到控制室。”尽管受了不轻的伤，艾克依旧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地平缓，冷静得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他把纸条塞给姚雁，“先去飞控室救出船长。”

　　“好。”

　　姚雁注视着艾克，这个面前只到自己胸口高度的金发少年，却给他一种非常可靠的心安感。

　　“心静而神凝，心静而神凝......”

　　艾克在心底重复着师傅的教诲。情况越是复杂，越要静下心来投入更多脑力思考。

　　到目前为止，这艘飞艇上黑灵国的人比艾克预想的还要多很多，这让他不禁疑惑，这些敌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理论上，飞艇的乘客在上艇前都是要接受检查的，所以不可能混进来太多怪物。至于飞艇的其他地方...似乎也不太可能提前塞得下这么多人。

　　即使是最容易藏人的货舱，刚才自己和姚雁在那边会合的时候，也可以确定是没有其他人的。

　　思考间，两人都发动了传送咒术，瞬间消失在悬廊上，下一秒，他们出现在了控制室门口。

　　艾克和姚雁飞扑着推开门，只见船长爱克莎被绑在椅子上，旁边两个黑灵国士兵正守着。

　　还没等敌人反应过来，两人箭步冲上去，瞬间把两个骷髅制服，并把他们五花大绑起来。

　　“亲爱的......”姚雁割断绳索的手在颤抖。爱克莎苍白的脸庞映着仪表盘的铜光，领口残留着焦黑的弹痕，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最下面...机械层的备用舵被激活了......”

　　“亲...亲爱的？”

　　艾克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姚雁尴尬地挠挠头，说道：“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其实我们是夫妻。”

　　“哈？”

　　艾克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两个西林卡尔人，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情况紧急，先不说这个。仅仅气闸控制装置损坏，是不会导致飞艇倾斜那么大的角度的。”

　　爱克莎紧握着拳头说道。

　　“我原本被这两个怪物挟持着被迫把轻羽号往东边的叹息之丘开，主气闸装置坏了以后，一定是机械层的二号船舵被激活，才会这样。”她接着说道，“现在飞艇在往什么方向开？”

　　姚雁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指南针。

　　东南方向，那不是黑灵国吗？

　　一旦飞艇开到黑灵国，那就落到怪物手里，这一船人都得遭殃。

　　“现在飞艇到哪里了？”

　　姚雁突然问道。

　　“我看看...目前在辰星国以西大约三万米格的位置，下面应该是图克马城邦联合体。”

　　“再往东南方向开，就是黑灵国的方向了。”艾克一拳捶在导航台上，突然醒悟道：“那些伏兵...是通过传送潜入机械层的。”

　　原本他一直困惑这些怪物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一定是有来自黑灵国的人提前潜入到飞艇的机械层作为标靶，然后在起飞时的例行安全检查后，这些怪物一一被送上来。

　　“在飞船最下方！”爱克莎咬着嘴唇焦急地说道：“现在马上，我们得去机械层夺回轻羽号的控制权。”

　　“且慢。”

　　姚雁习惯性地把手放在艾克的脑袋上，后者虽然没有反抗，但喉咙里发出了微微的抵触声，金色的眸子用不满的神色斜视着他。

　　“这孩子背后被刺伤了，你有办法帮他止血吗？”

　　爱克莎轻车熟路地走向角落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医疗包，取出一叠纱布：“把上衣脱下来，我来帮你包扎。”

　　顽强的少年格外听话地除下已经被大片鲜血染红的白袍，干练硬朗的后背肌肉上，令人触目惊心的创口像汩汩的泉眼，尽管速度不快，但还在不停地往外冒着鲜血。

　　“很典型的贯穿伤，万幸没有伤到关键部位，但伤口如果再不止血，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爱克莎开始熟练地进行止血操作，把纱带一捆一捆地绑在他的身上。

　　“我父亲曾是飞龙峡谷一带有名的医生，”爱克莎用打趣的语气说道，“虽然我最终选择了天空而非手术刀。”

　　艾克没有说话，保持着直立的动作，配合爱克莎的治疗。

　　“话说少年，原本我没看出来，但现在可以确定......你的言灵术水平不在我之下，甚至...如果我没看错，能达到四级甚至更高的水平，为什么还整天穿个学徒白袍呢？”姚雁转过头，黑色的眼眸看向艾克。

　　“虽然我比较不出具体的强弱，但这么多年坐着飞艇在中域各地游历，我只见过两个人能与你的实力匹敌。其中一个我当时遇见她的时候才二十几岁，十几年过去现在估计已经成家了吧。”西林卡尔男人挑着眉毛，似乎在努力回忆着，“好像是叫...伊思密·伊利欧特。”

　　“啊...她是我的师傅。”

　　艾克扶着额头说道。

　　“哦，难怪你这么强啊。”

　　姚雁摸着下颚的胡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总算是把血止住了。”

　　爱克莎满意地撤开手，看着艾克萨斯。

　　“那另一个人呢？”爱克莎接过话茬。

　　“另一个人，我觉得他的实力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说起这个，姚雁的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捉摸不透，“在我年轻的时候，他曾是这座飞艇的常客。他不需要咒术实体，甚至不需要双手合十的技术动作就能施展咒术。”

　　“你是说，林？”

　　一旁的爱克莎很快联想到了一个名字，随意地问道。

　　“对，那个喜欢住观星舱的中年人。”

　　林？

　　艾克因为姚雁的描述让他想起了那天在辰星国城东地区的遭遇，他联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西利姆·林。

　　“完整名字是？”

　　“我不知道他完整的名字，只知道他姓林......”

　　姓林吗......

　　由于陷入了无止境的心理博弈，艾克的瞳孔缓缓扩张。姚雁则继续像一个啰嗦的大叔一样侃侃道：“在我们西林卡尔的神话中，世界除了三界外，还有名为「上域」的神之领地，据说那里的人都是神明。”

　　“在我们的文化中，言灵术是一种神的力量，所以施展时才必须先让咒术实体化，然后双手合十向神明祈祷，而作为神明的上域人则不需要这么做，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规则本身。”

　　“我原本觉得艾克萨斯你可能是上域人，但现在看来不是，因为你施展咒术时仍然需要向神明祈祷。但在我看来，他一定是传说中的上域人。”

　　“神明吗？”艾克终是面露不屑地摇摇头，“我们阿斯美尔的言灵术师体系中，言灵术是研究世界精神规则的科学，怎么会信神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在艾克看来，不管是中域人、上域人...以至于怪物们，都不至于像西利姆那样无情到抛妻弃子，更不用说他是无神论者。

　　姚雁“啪嗒”地打了一个响指：“哦呦，但是你得承认，我们西林卡尔发源于中域正中央的基西沃草原，拥有整个方界最久远的历史。据说，我们的祖先曾经和神明一起生活过。”

　　“神话是历史的映像。”

　　艾克知道这句话，无数事实也证实这句话有它的道理，因此没有回应姚雁，似乎是陷入了思考。

　　两人交谈的间隙，几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转向地上的机械操作员雷克，那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完全没有动弹。

　　“刚刚我也帮他包扎了一下，”爱克莎一边坐着手头的动作，一边摇着头，说得很轻，像是一块石头压在胸口：“他好像昏迷过去了，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来。”

　　“你别自责。”姚雁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表情严肃：“我们尽全力应对现在的危机，才不会辜负他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