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落樱

　　东洲，珞珈山。

　　山下有一座城，据传是古时仙人留下的一座棋盘被后来人作为地基，在此建城。珞珈山上长着片片樱树，一位仙子云游至此，时值樱花绽放。仙子欢喜此地美景，便在此创办宗门。

　　后来仙子远游，留下一句谶言：“落茗时去，落樱则归。”于是宗门就改名叫“落樱阁”。据传那位仙子修为不俗，此地常年有仙气萦绕，山上的樱花从不凋落。所以即使是落樱阁最老的弟子，也不知道这位祖师何时回来。

　　只消站在山下城中，便能望见藏在白里透粉的樱花中琼玉楼台。落樱阁是一座女子宗门，于是总有到山上砍柴的人会在山上多流连一会儿，以期得见仙子。

　　拨开丛丛花朵，一座大理石台上，两道倩影正在舞剑。其他女子要么坐在白玉栏杆上，要么站在石台边，远处的红木台阶上也有人朝这里望。

　　两位正在舞剑的女子并非是在表演，而是在对练。宗门的剑法名曰“风箫”，原是一种观赏剑法。后来被那位宗门祖师改造，剔除了大部分的“演”，将“练”与“打”融会一体，在“练”中可以直接提升“打”的能力。

　　风箫剑法的对练，慢慢带动一阵暖风。樱花花瓣被风卷起，在阳光之中颇显唯美。一个时辰过去，两名仙子才收剑拢气。

　　个子较高的那位女子先开口：“晓萱，谢谢你陪我练剑。”

　　剩下的那位叫苏晓萱，有着一对异色眼眸。左眼冰蓝，右眼绯红。原是某个家族的千金，因为性格乖张，前几年被父亲送入宗门，属于辈分较低的一批。听到师姐的感谢，苏晓萱笑道：“没关系，刚好可以沾师姐的光，看看我的剑法有没有退步。”

　　“你明明是练飞针的，剑法居然也没有落下，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师姐朝她比了个大拇指，两人闲谈几句后，就各自离开了。

　　台下廊道的廊柱旁坐着一名女子，本是及腰长发却被扎成辫子，从左肩上垂到胸前。她手中软剑随着和风的流向而递。刹那间，一剑随风刺出，将两片花瓣串在一起。

　　那人一抖手腕，剑上花瓣便被斩开，飘然落地。

　　苏晓萱从台上走下来，看见廊柱旁的女子收剑的动作，于是兴致勃勃地打起招呼：“祝敏如师姐！”

　　“是晓萱啊。”祝敏如笑着回应道。

　　“敏如姐姐也在看我练剑吗？”

　　祝敏如点点头。

　　这时，祝敏如突然开口：“晓萱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筑基期已经大圆满了吧？该找个合适的时机结丹了。”

　　听到这里，苏晓萱有些不好意思：“嗯……我到宗门也有几年了，但是对修道还是知之甚少。师尊也没说过结丹的事，我就没有多在意过。”

　　祝敏如捋了捋胸前的长发，热心地帮她解释：“所谓修道，就是以先天之炁沟通天地，最开始的炼气就是练习如何行炁。当你炼气圆满后，就可以走上长生路了。你可以把修炼看作是建房一样，炼气后的筑基，就是把自己的身体打造成可以熟练行炁的样子。结丹便是筑基之后，在体内构建一个核心，让先天之炁与外界灵气在此交融，从而能借天地之力。等结成金丹，就可以让灵气倒灌入体，以此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不过很多人都难以把控这个度，气血翻腾，很容易伤到自己。”

　　“那敏如姐已经是什么境界了？”苏晓萱好奇地问。

　　祝敏如叹了口气：“我不过是个小医师，修为境界重要吗？”

　　随后她又接着说：“金丹之后就是元婴，元婴便是让自己的神识化成一个小人，住进你构建的身体楼房之中。作为一家之主，以魂魄管理肉身内外。”

　　“炼气、筑基、结丹、金丹、元婴……”苏晓萱掰着手指算，“后面还有吗？”

　　“等你突破了元婴，便真正踏足仙人之列了。”祝敏如站起身，一手卷着发丝，朝苏晓萱走来，“仙人是山下人对我们这些修道之人的统称，但在我们修炼者的眼中，那就是前五境之后的存在，是真正的仙人。化神、炼虚、地仙、金仙、玄仙、圣人、圣祖、鸿蒙。”

　　听着祝敏如宛如竹筒倒豆子般的解释，苏晓萱有些晕头转向。她颇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这些对我来说太远啦。”

　　“修道之人，时间最不值钱。”祝敏如微笑着，“几十上百年转眼就过去了，到那时，这些离你可就不算远了。”

　　“嗯，我会认真修炼的。”苏晓萱笑道。

　　送走苏晓萱后，祝敏如伸了个懒腰。一只蝴蝶飞来，她伸出手指，蝴蝶停在上面。

　　“今天天气不错……”

　　突然，她的袖中窜出一只小黑影，一瞬间将蝴蝶掳走，又重新钻回祝敏如的袖中。她轻笑一声：“最适合偷懒了。”

　　蝶翅上的花粉被她吹散，她也离开了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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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天尧背着一把深棕色巨剑，腰间仍挂着那把暗银剑鞘。那天玄密子施术将石龟口中的剑拿出来后，那根铁链也化作一根金绳，缠在了玄密子腰上。

　　玄密子说道：“此剑名叫巨阙，原是此地的压胜之物。只可惜时过境迁，龙泉镇也从福地降格成俗地了。”

　　玄密子叹了口气，一手撑伞，一手负在身后：“少侠是墨家子弟？”

　　“嗯。”

　　墨天尧并不奇怪，因为他腰间那把暗银剑鞘之中，便是初代墨家巨子的佩剑，名曰“墨眉”。而墨天尧，正是那位墨家巨子的后人，这剑自然也传到了他的手上。

　　“腰间宝剑可否借我一观？”

　　“可。”

　　墨天尧反手抽剑出鞘，向玄密子抛去。玄密子隔空探掌，剑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送到玄密子手上。

　　玄密子细看一番，叹道：“果真是‘墨眉无锋，兼爱非攻’。”

　　长剑通体漆黑，却没有剑锋。初代巨子创办墨家之时，以“兼爱”、“非攻”，立教称祖。于是乎，墨者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后来，儒家的至圣先师飞升，他的道统逐渐传遍了东洲，墨家也渐渐销声匿迹。

　　“墨子实乃圣人。”玄密子一个弹指，墨眉精准无误地飞回墨天尧的剑鞘之中。

　　随后，他便问起墨天尧出身：“墨家子弟没有祖传手段，修习百家技艺傍身。少侠出自何门何派？”

　　墨天尧拱手抱拳，躬身答道：“湮灭阁弟子，墨天尧。”

　　“嗯。”

　　玄密子对着墨天尧凭空一点，但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墨天尧直起身，将巨阙负在身后，又朝玄密子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弟子墨天尧，谢前辈赐剑！”

　　就这样过了半月，墨天尧来到珞珈山下的城中。

　　“珞珈城。早有听闻，落樱阁立宗于此。不过我只是路过，估计没有那个运气能见见里面的仙子长什么模样吧。”墨天尧仰头观赏了一下山上樱花，就随便寻了个客栈，歇歇脚。

　　就在这时，城门口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跛脚的老道士，另一个是个男孩，双眼被黑布遮住，好像是个瞎子。看着不大，但已经长出了些胡须来。

　　那老道士牵着男孩的手，也不吆喝，只是捡了个空地，让男孩先在墙根坐着。自己则是从挎包里摊开一张布，上面画着太极八卦，在这里摆摊算命。

　　城里也有个算命先生，本是个泼皮破落户，有一天从家中翻出一本道书，读书读出了点修为，就开始摆摊卜卦，为人画符。据说他曾解决过城外一屠户家的鬼怪，故而名气大涨。

　　今天刚开张，就遇到一个看上去就不俗的大家闺秀。他看了一眼那人的手相，又翻了翻那本已经快被翻破的书，就确定此人手相贵不可言。于是乎，他说了一大堆吉祥话，惹得那位大小姐哈哈大笑，多赏了他几枚铜钱。

　　他没注意到，就在他捡起桌上铜钱时，掌心纹路变得深长不少。他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冥冥之中摸索到了什么，炼气至臻圆满，修道之人管这个叫“破境”。

　　这时，他看到了街对面席地而坐的那个老道士。同行相见，分外眼红。算命先生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决定去给那老道士一个下马威。

　　他走到那老道士面前，故意咳嗽了两声。

　　“这位老爷，可是要算命卜卦？”老道士见有人来，堆笑道。

　　“老头，你是才来这里吧？”算命先生背过手去，“我告诉你，这块儿已经被我包了。街坊邻居谁不知道我的能耐？我劝你老人家啊，去城里另一块地方摆摊算命，也好有点生意。”

　　“老爷，我和孙儿今天刚进城，也不懂什么规矩。您摆您的摊，我算我的命，咱们也没什么值得争的啊。”

　　“让你滚你就滚！”

　　算命先生本就是无赖出身，修道不修心。见老道士不听劝，便一脚踩在老道士铺好的布上，用脚一拧，再挑飞，吓得老道士一下摔在地上，将布收了起来。

　　看着被赶走的一老一小，算命先生吹了一下胡子，将手里攥着的铜币抛起，再稳稳接住。只是他没注意的是，原先变化过的掌心纹路，又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