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借魄

　　墨天尧一觉醒来，便走上街去买些吃食。恰巧客栈前有个包子铺，于是便花上两文钱买了肉包。这时，他注意到了城门口的骚乱，便朝那边走去。

　　几个看热闹的人见墨天尧身着软甲，便断定是不俗之辈，纷纷让道。因为世俗王朝对于普通人，有很大限制，其中一点就是不可藏匿甲胄。而修道之人，是山上神仙，不受这等规矩管束。所以墨天尧既然敢着甲在街上走，不是山上神仙就是身份显赫。

　　墨天尧不用挤进人群，靠着高超的眼力就能看见，原来是城门新贴了一张告示，说昨夜城主家中有邪祟作乱，城主家幼子受袭，寻郎中也无法医醒。城主下令封了城门，防止可能作怪的妖人逃窜。

　　城主已派人上山寻落樱阁帮助，如城中有哪位仙师愿意出手相助，城主定有厚报，奉为座上宾。

　　“如此一来，我的送信任务不是耽搁了？”

　　墨天尧将一个大肉包塞到嘴里，有些生气。

　　告示边上有一个穿浅蓝色长衫的男人，留着八字胡，手拿一把白纸扇。见墨天尧相貌不俗，便迎了上去：“敢问这位少侠，可是修道之人？”

　　墨天尧嚼了两下就咽下肉包：“略通拳脚，学艺不精。”

　　就在那人眼中的惊喜褪去时，墨天尧又说道：“不过恰巧会点道法，说不定能解了你们城主的燃眉之急。”

　　这让留了八字胡的男人很激动，赶忙带着墨天尧上了马车。

　　到了城主府，墨天尧来不及四处观察就被带到了少城主的卧房。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躺在床上，圆润小脸高鼻梁，本该十分喜人，但是此时却异常苍白。

　　床边坐着的一个胡子半白的老人见墨天尧到来，迅速让出了位置。

　　城主名叫姜天雷，是个不惑之年的汉子，燕颔虎须，八尺身材，身穿一身玄色鎏金麒麟袍。生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此时却尽显憔悴，显然从昨夜出事开始就在这边守着。

　　“见过城主。”墨天尧抱拳行礼，便落座床边。他一边为少城主号脉，一边向姜天雷询问昨夜之事。

　　姜天雷忙回道：“昨夜我于堂中批奏公事，外面突然刮起一团黑风。那黑风之中赫然一对绿色的招子，好像鬼火。我见此事颇有蹊跷，连忙起身出门。结果那团黑风突然越过公堂朝后院掠去，也就是我儿庭院方向。等我到时，我儿院中的丫鬟居然全部咽了气。我儿就躺在院中，尚有呼吸，却无论如何睁不开眼。”

　　墨天尧号完脉，注意到床头一件破碎的玉佩。姜城主说那是少城主降生之日，山上落樱阁送下来的贺礼。虽说落樱阁是山上神仙，但与珞珈城也并非完全没有来往。两家关系很好，一直友好相处。

　　在把完脉后，墨天尧手作剑指探出，撑开少城主眼皮。他细看一番，随后收手。

　　城主见他眉头紧锁，气氛有些怪异。

　　好在这时门外下人来报：“姜大人，落樱阁两位仙子求见！”

　　“快，快！请进来！”救子心切的城主马上招呼下人把人带进来。

　　两名身穿白色长袍的女子出现在院中，其中一位黑色长发中透着暗红的女子扎着辫子，从左肩垂到胸前；另一位个子矮了些，但身材匀称，扎着一双低马尾，体态上也透着贵气。

　　“晓萱，东西带了吗？”

　　“带了，敏如姐。”

　　来者正是祝敏如和苏晓萱。城主向落樱阁求助后，门主很重视这件事。一来珞珈城一直与落樱阁交好，二来在落樱阁山下有邪祟作乱，无疑是对落樱阁的轻视。

　　祝敏如先一步迈入房间，苏晓萱拎着一个木箱，紧跟祝敏如的步伐。进入房间，她看到坐在床边的那个男人。她看见那人转头，他的黑色眼眸灵动润泽。但他眉头紧锁，似乎遇上了难处，又带着一丝愤怒。

　　看着若有所思的墨天尧，祝敏如知道这是城主找来的人：“少城主情况如何了？”

　　“恐怕魂魄……”

　　墨天尧刚要起身，祝敏如突然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把他按了回去，一手指着躺在床上的少城主：“你看你看，这不好好的吗？眼皮子都动了！”

　　城主赶忙上前，祝敏如则是眼神晦暗，一把拉起墨天尧离开。就在两人起身，城主惊喜地叫起来：“真的动了！儿啊，能听见爹说话吗？”

　　祝敏如将墨天尧拉到身前，和苏晓萱站在一起。她低声说道：“想必你也看出来是什么手段了吧？”

　　“借魄补缺，一门十分阴险的手段。”墨天尧说道。

　　苏晓萱抱着木箱问道：“什么是借魄补缺？”

　　“有的人魂魄不全，生而残缺，于是乎会用一种手段夺走别人的一部分魂魄来补全自己。这种术法本是圣人修出命气之后，以余补缺，行济天下的术法，结果被一些有心之人给改造成这种夺人造化的邪术。”祝敏如说道。

　　墨天尧问：“不过方才少城主的眼皮怎么动了？”

　　“我动了一点手段而已。如果施术者是城主府中之人，必定会检查到手的魂魄，到时候魂魄就自己飞回来了。”

　　祝敏如回头看向少城主的床榻，并没有要复苏的痕迹。所以她断定，施展这种手段的人不在城主府中。

　　墨天尧又问：“可能知道借的是哪部分魂魄？”

　　“不好说。”

　　苏晓萱开口问墨天尧：“你是何门何派？这么了解这种手段。”

　　“墨者天尧，湮灭阁弟子。”

　　“原来是墨家游侠。”祝敏如行了一礼，“落樱阁，祝敏如。这位是苏晓萱。”

　　墨天尧抱拳还礼：“当务之急，是找到夺走少城主魂魄的人。”

　　“晓萱，你和这位少侠去城中寻找线索，我在此地留守。”祝敏如从苏晓萱手中接过木箱，走回屋中。

　　两人对视了一眼，苏晓萱点点头。

　　就在两人穿过公堂，出了城主府时，墨天尧开口询问：“仙子有什么想法吗？”

　　“同是修道之人，就别叫我仙子了，怪别扭的。”苏晓萱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下山，对这种事懂得不比你多。”

　　“那我就喊你苏小姐吧。”

　　“可以。那我喊你墨少侠。”

　　墨天尧想了想：“如果我们穿着这样的衣服，肯定会打草惊蛇，不如便装出行。另外，会这种术法的人，修为应该不俗，我们一起行动最好。”

　　“等等。”苏晓萱叫停，“我这次下山没有带那样的衣服。”

　　过了一会儿，两人出现在墨天尧暂住的客栈前。墨天尧换了一袭青衫，倒像个家世不错的读书人。而苏晓萱则是穿着大红交领与米白马面裙，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

　　“买衣服的钱，等我回山后还你。”苏晓萱说道。

　　“没想到啊，你们没有带现钱的习惯。”

　　“……我忘了带而已。”

　　苏晓萱抿着嘴，感觉有些别扭——以她的身份，其实从来不需要自己带钱的。

　　墨天尧指着城中区域：“珞珈城的城门已经全部封上了，妖人应该会待在人多的城中以混淆视听。”

　　不过苏晓萱对此抱着不同的看法：“歹人也许一直在城门游荡，找机会逃出去。”

　　“珞珈城守卫森严，一旦有所动静，即便那歹人逃跑了我们也可以直接去追凶。所以，不如先找城中。”

　　苏晓萱沉默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如此也好。”

　　但是墨天尧似乎看出她有些不乐意的样子，只是在内心摇摇头，感叹这仙子有些傲气。

　　不过对于苏晓萱来说，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听从过男人的指挥。因为她出生过于显赫，认识的人都对她恭恭敬敬——或是出于忌惮，或是另有所图。连她的父亲苏武堂都一直顺着她。

　　苏武堂，这个名字对于东洲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人。但对于极度尚武的北洲，那是如雷贯耳的存在！苏家是北洲最大的一个世家，占据整座天下最大的一处矿脉。且不说为苏家效力的几位供奉有多神秘且强大，苏家麾下由武夫仙师组成的军队就曾扫荡过整个北洲。

　　数十年前，苏家对南洲的一处航线被蛟龙侵占。于是苏家出动军队，直接跨过被誉为“天府之地”的中洲，将盘踞于那处的蛟龙屠戮殆尽！

　　就连中洲的各大王朝世家，也必须给苏家面子。

　　而苏晓萱，便是苏家家主苏武堂的千金。

　　据传苏家祖上与那位创立了落樱阁的仙子交情颇深，这才把苏晓萱送到了远在东洲的落樱阁。

　　只不过在落樱阁这几年，她已经不是那个娇蛮的大小姐了，也学会了规矩。

　　“炼化魂魄需起坛作法，城中没有这个条件。我们只需要找那些身体有缺陷的人，估计很快就……”

　　墨天尧正说着计划，转头一看，苏晓萱居然停在一个卖糖葫芦的人旁边，深红的山楂裹着冰糖，晶莹剔透。

　　“墨少侠……”苏晓萱轻声唤了一句。虽说她出身显赫，但山上规矩不许吃甜食。这么多年再下山，即便是普通百姓吃的糖葫芦，她也会感到眼馋。

　　“苏小姐，我们是有任务在身的。”

　　“可是我身上没有钱……”苏晓萱的脸涨红了，最后像是撒气一般，“我也会把糖葫芦的钱还你的！就给我买一串？”

　　墨天尧略感无奈，只能掏出几文钱，让苏晓萱一手一个糖葫芦，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