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归七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前方那抹融入阴影的黑袍。织影的行动如同林间幽灵,无声无息,木全才那头刺眼的草绿色短发在森林中也不像往日那么扎眼,若非归七全神贯注,几乎要失去他们的踪迹。
越往东山脉的方向深入,日暮森林的样貌愈发不同。参天的深色橡木取代了常见的桦树和云杉,浓密的树冠几乎遮蔽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斑艰难地穿透下来,在地面投下诡异的光影。
不知何时起,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雾气开始在林间弥漫开来。起初只是丝丝缕缕缠绕在低矮的灌木根部,很快便升腾起来,如同无形的纱幔,缠绕上粗壮的树干,遮蔽了远处的视线。
糟了。
归七心里一沉。森林起雾,这本身就是日暮森林变得极其危险的信号。雾气不仅能遮蔽视野,更会干扰能量感知,让敏锐的直觉变得迟钝,让潜藏的魔物更加致命。他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握紧了腰间那把附魔小刀的刀柄。
前方的织影似乎也察觉到了雾气的异常,他的身影在愈发浓重的白雾中变得更加飘忽不定,归七不得不缩短跟踪的距离,几乎是踩着织影刚刚留下的脚印前进,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晃动的黑暗。
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迅速下降到不足十步。归七感觉自己的感知像是被塞进了棉花里,平日里对能量波动的敏锐触觉变得模糊不清,四周只剩下单调的、被雾气扭曲的枝叶轮廓,以及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他努力分辨着前方织影的身影,但一个晃神——也许是被脚下盘结的树根绊了一下,也许是被侧面突然垂下的一根藤蔓吸引了注意力——再抬头时,那片熟悉的黑色身影却消失不见。
人呢?不见了?
归七猛地顿住脚步,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侧耳倾听,除了树叶上凝结的水珠滴落的声音,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环顾四周,浓雾像一堵移动的白墙,将他困在方寸之地。每一片模糊的树影后仿佛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他慢慢蹲下身,手指拂过潮湿的地面,试图寻找织影或木全才留下的痕迹——脚印,或是被踩断的草茎之类的痕迹。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探查地面,后背完全暴露给浓雾笼罩的未知黑暗时,一只冰冷、带着某种奇特皮革质感的手,毫无预兆地搭上了他的右肩。
归七浑身的寒毛瞬间炸起,一股寒意从被触碰的肩膀直冲头顶,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在极度惊骇下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右臂猛地一沉,拧身的同时左手闪电般抽出腰间的附魔小刀,带着一道凛冽的寒光,毫不犹豫地向身后那道模糊的人影狠狠刺去。
“铮——”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鸣在浓雾中响起,火星微溅。
归七的刀尖被另一把造型奇特、宛如某种巨大昆虫节肢打磨而成的漆黑短刃稳稳格住。短刃上传来的力量沉稳而精准,恰好抵消了他全力一刺的力道,既不退让,也未反击,只是架住了他的攻击。
透过翻涌的雾气,归七看清了袭击者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深蓝色的头发,以及那双在昏暗林间依然显得过于鲜艳、此刻却带着明显惊愕和不解的红色眼睛。
织影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他迅速收回了格挡的短刃,另一只手也离开了归七的肩膀,似乎并无恶意。
归七迅速后退半步拉开一点距离,保持着防御姿态,金瞳紧紧锁定织影,声音因为刚才的惊吓和此刻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这话该我问你,你为什么跟踪木全才?”
虽然这家伙不像有敌意的样子……
但他握刀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刀尖微微指向对方:“客栈里的命案还没查清,镇上又丢了孩子,你鬼鬼祟祟跟着他进森林,想干什么?”
织影的眉头微微蹙起,红色的眼瞳在归七脸上扫视了一下,似乎想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和意图。他沉默了一瞬,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直接:“保护他。”
“保护?”归七的怀疑几乎写在脸上。
真要保护难道不应该在木全才进森林前就把他拎回来?
“啊啊啊——什么东西?滚开!”
一声凄厉惊恐到变调的尖叫猛然从浓雾深处炸响——那正是木全才的声音。
归七和织影的脸色同时剧变。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瞬间放下了对峙。归七的怀疑被这突如其来的呼救声狠狠压下,救人的本能占据了上风。织影的反应更快一步,他身形一晃,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冲而去,黑袍在浓雾中拉出一道残影。
归七立刻紧随其后,浓雾严重干扰了他的能量感知,让他无法分辨出木全才呼救点周围是否有强烈的魔物能量波动,他只能凭借听觉和织影模糊的身影判断方向。
两人在能见度极低的雾林中狂奔,脚下湿滑的苔藓和盘结的树根不断制造着障碍。
木全才的呼救声和打斗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当归七终于冲破一片异常浓密的雾障,眼前却只有一片狼藉的战斗痕迹与同样刚刚赶到的织影。
一小片林间空地被践踏得不成样子,几株灌木被蛮力撞断,断裂处露出新鲜的木质。地面上布满杂乱的脚印以及几缕沾着深蓝色粘稠液体的、断裂的草绿色短发,空气中残留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
木全才,消失了。
读者评论
正在加载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