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隐秘的顾虑

　　达茜在巷口拦下车时，已经换了身行头。灰布罩衫的领口拉得老高，遮住半张脸，宽檐帽压过眉骨，原本束起的长发松松披在肩头。

　　这是她从空屋衣柜里找到的旧衣，应该是搬走的老妇人留下的，穿在身上显得又宽大又老气，但正好能掩盖她的身份。

　　马车在治安局后巷停下，她付了钱，随后绕到侧门。这扇隐蔽的旁门平常是文书们倾倒废纸的地方，平时少有人来。

　　达茜抬手理了理帽檐，确认遮住大半张脸，才缓缓推门走进堆放杂物的回廊。

　　穿过两道侧门，她终于到了办公区边缘。路过档案架时，有相熟的文书抬头看了她一眼，只当是来办事的市民，并没认出这是平时雷厉风行的达茜。她径直走到艾琳娜办公室门口，轻轻叩了叩门板。

　　“进。”

　　推门的瞬间，艾琳娜正对着一封卷宗皱眉，旁边站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他在治安局里算得上身形瘦削，宽松制服套在身上晃荡，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腕间一道新鲜的擦伤，正是艾琳娜的副手希尔。

　　他正叼着根没点燃的草茎晃悠，见有人进来，还吹了声轻佻的口哨，直到看清艾琳娜的脸色才悻悻把草茎吐掉。艾琳娜抬头看见达茜这副打扮，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放下笔。

　　艾琳娜向一旁的希尔使了个颜色，那年轻人立刻耸耸肩，手插着裤袋晃出了房间，路过达茜身边时还好奇地瞥了眼她的宽檐帽，被艾琳娜一个眼刀制止了。

　　“你这是……”

　　达茜反手带上门，摘了帽檐：

　　“被人盯上了。”

　　她将证物袋放在桌上，袋里的萤石粉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微光。

　　“我住的地方被人做了标记，刚才和一个骷髅发生了点正面冲突，那人被火焰弹弩射中后跳窗跑了。”

　　“骷髅？城里的？”

　　治安局副官扬了扬眉毛，看起来很震惊，还没反应过来。

　　“你给我具体说说刚刚的经过。”

　　艾琳娜将手中的卷宗推开，开始全神贯注地倾听达茜的陈述，后者细致地讲述了从市政厅回家以后遭遇的事情。

　　听完全部经过后，艾琳娜揉着额头敲着白桦木桌板沉思了一会儿。随后她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达茜一番，关切地询问：“受伤了吗？”

　　“皮外伤，不碍事。”达茜摆摆手，“倒是不太敢继续待在家里了。”

　　艾琳娜神情严肃地说道：

　　“居然会专门袭击我局重要的顾问侦探...看来这件案子比我想的还要复杂得多。我调一个小队去亲自布防，待会儿一起护送你回去。”她抬眼看向达茜，“那亡灵族在翻找什么？”

　　“不清楚，专盯着书架上的旧书。”达茜想起散落一地的书籍，“我怀疑在寻找之前的卷宗，但它并没有意识到那不是我的住处。”

　　“能推断出什么吗？”

　　艾琳娜立刻问道。

　　“说明它对自己要搜查的目标并不了解——换句话说，它只是主谋手下的白手套。”

　　达茜将自己的推论说了出来。

　　“有道理。”

　　艾琳娜也沉思着点了点头，片晌过后。

　　“你刚出了这档事，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不如我跟你一起过去，借着守夜的功夫，正好把手头的线索捋一捋。”

　　达茜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证物袋的边缘，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让艾琳娜去她的住处？

　　其实倒也没什么事，但是她害怕被艾琳娜看出自己的怪物身份。毕竟生活中难免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被这个专门分管怪物安全事件的治安局副官发现可就不好了......

　　“这……”

　　她张了张嘴，正想找个理由推脱，却对上艾琳娜了然的目光。

　　“放心，我知道你不爱有人打扰。”

　　艾琳娜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语气轻松地打断她，“咱们把线索理清楚，我就让我手下的人守在你家附近，我自己回去。主要是这件案子实在是太急了，拖一天我这心里都不舒坦。”

　　这话堵得达茜没法再拒绝。

　　她知道艾琳娜的性格，看似温和，实则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更何况，对方确实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那……好吧。”

　　达茜终于点头，将证物袋小心地收进怀里，“不过得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

　　艾琳娜笑了笑，拿起挂在墙上的便携式火弹弩别在腰间。她走出办公室，叫上了自己的副手希尔——那年轻人正靠在走廊柱子上转着匕首玩，听见叫他立刻弹起来，匕首在空中划出个漂亮的弧圈落回掌心。艾琳娜又在局里挑了五个身手敏捷的队员，便招呼达茜一起出发。

　　达茜依旧换上那身灰布罩衫，帽檐压得低低的，跟着一行人从正门离开治安局，钻进了等在门口的马车。希尔非要挤在车门边，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酒馆小调，被艾琳娜敲了下后脑勺才老实闭嘴。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很轻，达茜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

　　希尔原本在摆弄腰间的匕首鞘，眼角余光瞥见达茜紧绷的侧脸，忽然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压低却又能让全车人听见的语调说：

　　“我说达茜侦探——哦不对，现在该叫您「灰布罩衫女士」，您这身行头要是去参加下城区的化妆舞会，保准能拿个头奖。”

　　这话一出，旁边两个队员没忍住低笑出声。艾琳娜瞪了他一眼，希尔却装作没看见，继续晃着腿说：“不过说真的，刚才在局里我还以为是哪个老太太来投诉狐狸偷鸡呢，您这伪装术够格当我们治安局的教材了，就是……”

　　他故意顿了顿，朝达茜的帽檐努努嘴，“帽檐再压低点，走路再佝偻点，保准连艾琳娜长官都认不出您——当然，她老人家眼神好，可能除外。”

　　“希尔。”艾琳娜的声音带着点警告，嘴角却悄悄弯了弯。

　　达茜被他这连珠炮似的玩笑逗得愣了愣，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松了些，她抬眼看向希尔，对方正冲她挤眉弄眼。

　　她忍不住轻嗤一声：“等你哪天能在局里办的推理大赛撑到第三轮，再来说我的伪装术吧，希尔副官。”

　　达茜对这名副官印象并不深，只记得据传言他每年都会在那个刑侦推理能力比拼的第二轮就惨遭淘汰，因此在治安局里得了个“二流警探”的称呼。

　　但因为他身手相当了得，因此就得以一直在艾琳娜身边做副手。

　　“嘿，这就没意思了，揭人短可是……”希尔还想贫嘴，被艾琳娜用眼神制止，只好悻悻地耸耸肩，却偷偷朝达茜比了个“算你厉害”的手势。

　　车厢里的空气明显变得轻快了许多，达茜望着窗外渐渐熟悉的街景，指尖的力道不知不觉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