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雨确实小了很多,至少砸在斗篷上不再有明显的感觉。湿润的凉意依旧弥漫在空气中,离开了喧嚣的酒馆后,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脚步踩过积水的声音。
龙安静地悬浮在他身侧半步远的位置,他脸上带上未散的笑意,不再喋喋不休地推销愿望。
灯灵的红色眼眸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一切——被雨水洗刷得干净的屋檐,窗户里透出的零星灯火,偶尔驶过的车辆飞驰溅起的水花……他像一个刚来到此地的游客,正贪婪地汲取着关于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细节。
米勒寒对此乐得清静,他拽紧了兜帽的边缘,埋头赶路。
……
真的清净吗?
他能感觉到龙的视线掠过街边的店铺招牌,或是飘向远处西山模糊的轮廓,又或是落在他的背后。身为佣兵,这种无声的观察反而让他比之前更不自在。
好在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他拐进了一条熟悉的小巷。与还算宽敞的主街不同,这里的巷道狭窄而曲折,两旁是挤挨着的低矮房屋,雨水从屋檐滴落,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汇成细小的水流。
米勒寒的脚步在这迷宫般的巷子里熟练地穿梭,左拐右绕,最终停在了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前——这门甚至比黑市入口的那扇门看起来还要陈旧些。
他从腰包里摸索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略显沉闷的咔哒声。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旧木头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米勒寒侧身进去,龙也毫不客气地跟着飘入,几乎是从米勒寒的肩上方挤进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米勒寒反手关上门,将冰冷的雨夜隔绝在外。他摘下湿漉漉的兜帽,甩了甩头,耳朵因为终于获得自由而下意识地抖动了几下。他精准地找到墙上的开关,按了下去。
一盏光线不算明亮的吊灯在屋顶亮起,勉强驱散了室内的昏暗,也彻底揭示了这间屋子的全貌。
——这屋子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并不为过,空间很小,一眼就能望尽。一张简单的单人床靠在墙角,床单略显凌乱但看起来还算干净。一张木制桌子配着一把椅子,是房间里除了床之外唯一的家具。墙角堆着几个木箱,大概是用来装杂物的。墙壁是简单的灰泥墙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几枚钉子突兀地钉在上面,大概是用来挂东西的。
整个屋子空旷得近乎简陋,唯一能称得上生活气息的,或许就是桌上放着的一盏普通的旧油灯和窗台上几个看不出原本用途的零件。
米勒寒脱下湿透的斗篷,将其挂在门后一个钉子上。他里面穿着方便活动的粗布衣裤,现在因为潮气而紧贴着皮肤,带来不适的凉意。
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飘在屋子正中央的龙。灯灵正缓慢地旋转着身体,仔细地观察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从堆叠的木箱到光秃的墙壁,从简单的床铺到空荡的桌面。他的目光里没有了之前在路上的好奇,变得沉静而专注。
米勒寒走到桌边,拉出那把唯一的椅子坐下,尽量不去在意掉房间里多出来的这个存在。他伸手从腰侧解下那柄新买的弩,小心地放在桌上,接着又拿出那盏导致这一切发生的金色的神灯,还有白天在山上损坏的那把旧弩箭的残骸,随手放在桌子的右侧。
然后,他俯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更小一些的木箱,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些工具和零散的弩箭零件。
他熟练地拆卸着断裂的弩臂,试图将其中还完好的弓弦和几个金属扣件卸下来。
龙飘到了他的身边,无声无息。灯灵将目光投注在米勒寒手中的动作上,看着他因常年握武器而带有薄茧的手指灵活地操作着那些冰冷的零件。
过了一会儿,米勒寒感觉到那注视并未移开,他忍不住抬起头,恰好对上了龙的目光。
那是一种他从未在龙脸上看到过的情绪——红色的瞳孔中映着昏暗的灯光,里面清晰地盛着一种近乎……怜爱的情绪?一种米勒寒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的复杂目光正落在他身上,或者说,落在这个简陋的居所和他正在拆卸旧零件的行为上。
米勒寒猛地一愣,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这种目光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怪异和不适,比那些关于许愿的喋喋不休和无声的观察更让他难以招架。他这是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灯灵……怜悯了?
他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抿紧了唇,低下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中的零件上,仿佛那样就能忽略掉身旁那存在感极强的灯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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