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等我从漫长的昏迷中挣扎着苏醒时，身上属于沙砾的重量已经消失，手边的火把也早早熄灭。人类大概是离开了，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他们的身影。我被自己的冒失气的有些委屈——就这么白白错失了一次来之不易的接触光的机会，人类下一次的到来还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呢。

　　矿洞重归它一贯的模样，死寂与浓稠的黑暗将我包裹，我又得回归那种平常无趣的生活。

　　......理应如此。

　　但我感受到有种诡异的不对劲。有些太安静了，不应该这么安静的，族人们的低吼声近乎会弥漫在这里的每一处黑暗中，可现在矿洞中什么声音都没有，那它们现在在做什么？

　　我摇摇晃晃地飘浮起来，向它们平日里聚集的地方飞去，然而那里空空如也，我看不到它们的身影。它们去哪儿了呢？我飞遍附近的所有角落，都没有见到我的族人们，哪怕只有一个。

　　我们没有迁徙的习惯，在哪里诞生就在哪里生活，直到死去，它们不会离开这片矿洞，可它们去哪儿了呢？

　　它们在玩捉迷藏吗？它们是因为讨厌我这个异类而躲起来了吗？我尝试着发出低吼，像他们无数次做的那样，但没有人回应我。我努力地扯着嗓子，发出低沉浑厚的吼叫，声音在空洞的矿道里回荡，却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它们去哪儿了呢？

　　恐慌自黑暗中来，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我知道我的族人们不怎么喜欢我这个不合群的异类，我也知道我自己同样算不上多喜欢它们，可是它们是我的族人，我们在这片黑暗中相互依偎，自我出生起，我的身边就有这群和我样貌相似的族人们。直到这时我才惊觉，我讨厌黑暗，但我好像更害怕孤独。

　　所以，所以......它们到底去哪了啊？

　　我不知道它们在何时没了踪迹，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我们是那么弱小，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还存活在哪一处的黑暗中。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像一个黑色的幽魂，在这庞大的矿洞里漫无目的地飘荡。

　　矿洞......矿洞......

　　矿洞里有什么呢？我的脑子很混乱，我在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令人畏惧的可能，转而将注意力投向周遭的事物。

　　矿洞里啊......有各色的矿石，有被凿出的石坑，还有人类留下来的火把。......这里有很多燃烧至末端的木棒，它们曾是火把，曾是我追逐的光明，如今大半个身躯都只剩下焦黑的痕迹，和矿洞里的漆黑如出一辙。

　　刺眼的黑，此刻在我心底比火光还刺眼。为什么火把终将熄灭？为什么它要留下这般丑陋的、与黑暗同流合污的残渣？没来由地，我感到愤怒。

　　我冲到那焦黑的木棒旁，用身体狠狠撞去。木棒纹丝不动，冷漠地伫立着。我更生气了，为什么这些无用的残骸顽固地留在这里，而我的族人们却消失无踪？我铆足了劲，再次猛冲过去。或许是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一次我竟连准头都失了，没能撞上木棒，反而直直砸向了它后方的石壁。

　　连一根朽烂的木棒都要与我作对。

　　我晕沉沉地转身，却猛地僵住——方才还在地上的木棒不见了。我下意识地飘高了些，视线急切地扫过整个区域，那些黑色的火把尸体通通消失了。不仅如此，被挖掘过的石坑，也重新填满了矿石。

　　这是幻觉吗......是我眼花了吗？我眨眨眼，又瞪大双目，但眼前的一切没有改变。

　　所有变化仿佛发生在一瞬之间，这片矿洞莫名地回归到了它最初、最原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