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粒可可豆
镜子中的自己又消瘦了不少,面色蜡黄,看上去十分吓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我已经执行了四次航行任务。每一次远洋,都会带走大批盼望美好生活的族人。尚未知晓他们在那方土地的生活如何,我的身体就已经快垮掉了。前两天吃了布尔奇科给我带的面包,咬下去之后,面包上的咬痕都带着血迹。
“这叫坏血病,也叫水手病。你长期没有吃到新鲜食物,又过度劳累,所以才这样。我的建议是多休息一段时间,多吃新鲜的蔬菜水果,慢慢就好了。”
军医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秃头,胡子花白,穿着一件发黄的白色背心。若不是眼睛的颜色有别于我们,真的很难区别他与塞维族人。
我点点头,离开了卫生所。总督大人得知我身体抱恙,便批给我几天假期让我好好调整,以备紧急任务。
送人的船只不止海狼号一艘,就在我漫步沙滩之时,两艘军舰便发动起来,朝着远方驶去。我自己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所以由衷希望他们在国王的身边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亚历山大知道我的情况后,在海边找到了我。我正坐在石头上,看着天边层层叠叠的海浪。他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一颗锃红发亮的苹果,在裤子大腿上擦几下递给我:“军医说要你多吃新鲜水果,我让丹尼斯给你摘的。还有一些,布尔奇科都放在你的床头柜上了。”
“谢了,大哥。”我接过苹果想大口啃完,但第一口下去就感受到牙齿有些晃动,于是便慢慢咀嚼。
亚历山大见我这样,也不跟我发脾气了,只是拜托我一件事儿。他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银元交到我手上:“那天遇到的那户老人家还记得吗?刚好你有时间,去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我抓着那两枚银元,点点头。亚历山大满意地离开了。
漫步在雨林之中,我竟然感觉到了一丝陌生与宁静。十几年来的军队生涯,我几乎每一天都在干活,除去在甲板上的时间,待在陆地不是修房子就是搬运货物。自从外地人来到了萨拉岛,我就再也没像这样独自漫步在雨林里了。
我那近乎被掏空的身体逐渐充盈起来,林中清新凉爽的空气比起海上的咸腥味更让人放松,远处看不到的地方传来干农活的声音。原来没有我的萨拉岛依然还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它就像一个大的家庭,用不停的劳作运动来让自己忘却伤痛。我又抚摸眉骨的伤疤,只觉得伤疤还在,却早已麻木,感受不到疼痛了。
在树林中,我那只剩半条命的身子居然比往日更加强壮。原先盘算着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那座村庄,一眨眼的功夫就赶到了。
没有骑兵的村庄生机勃勃,孩童在树下打闹,累了就坐在耕地边的原木上听老人讲故事。青壮年们忙着手里的活,在阳光下挥洒汗水。大片的可可豆在空地上晾晒,我想,如果从天上看,这一大片可可豆在萨拉岛上应该就像我们塞维族人的棕色眼眸一样。
我敲响了那家老妇人的房门,开门的却是一个汉子。在我视线定格在他脸上之时,心里好像被重锤敲击。
而那个男人握住了我的手,对我笑道:“尼古拉兄弟,好久不见。”
是阿拉维格。本应在萨拉岛南方的他,此刻出现在西北边的一座小村庄里。那老妇人一眼认出我就是当时和亚历山大一起来的人,脸上原来的笑容突然僵住了,眼中藏着复杂的情绪。
我不在乎阿拉维格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身心俱疲的我也没有精力去管。我把手从阿拉维格那柔软宽大的手中抽出,径直走向老妇人:“您也许不记得我了,但我的大哥亚历山大您该认识。他担心您过得不好,嘱托我再给您带了点钱。”
我将那两枚银元搁在她的手中,老妇人眼里的那一抹复杂情绪便消散了。她知道我和亚历山大是一条心的,我还是塞维族的孩子。
阿拉维格开口说道:“尼古拉兄弟,老人家已经把你们的故事和我说过了。原来,一直暗中帮助族人的民兵是你们,真是巧啊。”
“阿拉维格先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怕总督手底下的外地人士兵?”我对他并没有敌意,也没有什么好感,唯一让我愿意和他沟通的便是我们同为塞维族人。虽然我语气冷淡,但我想提醒他不要冒着风险,因为他们之前已经和总督有些小冲突了。
然而阿拉维格没有在意我故作冷漠,低声对我说道:“我听说了关于可可豆被压价出售的事情,于是带着南边的族人们采摘可可豆送来,为的是帮助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的家人。”
“家人吗?”这二字对我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对我来说,在哥哥死了之后,算得上家人的只有军营里那四个兄弟了。但阿拉维格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击垮了我一直掩藏在心底里的真相,他说道:“塞维族的兄弟们,都是家人。”
“尼古拉兄弟。”他走上前来,又握住了我的手。我只觉得他的手特别柔软,像女人的手一样,“为何不加入我们,把外来的人都赶出萨拉岛?”
一种被针扎的感觉让我全身汗毛竖立,望着阿拉维格真挚的眼神,那与我同出一脉的棕色眼眸。他的眼神是如此澄澈,让我想起了那天夕阳下死于我手的同胞,那为我祈祷的同胞……
只不过我却觉得有一堵黑色的墙壁横亘在我与他之间。我又想起培养我成为英勇水手、对我委以重任的总督,心里仅存的那份感激还是让我摇了摇头。
阿拉维格叹了口气:“尼古拉兄弟,我还是希望未来有一天,你愿意站在我们身边。”
“你难道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总督?”
“我相信你的心不坏,尼古拉兄弟,就像你的大哥一样。虽然我与他素未谋面,但我知道他爱着他的同胞。”阿拉维格的腔调十分具有亲和力,让我想起了我已逝的哥哥,“如果你想清楚了,我还会在这座村庄等你的。”
即便我的内心惊涛骇浪,可表情却还是僵硬。我轻轻点头,低声说道:“后天还会有一次征粮。”
阿拉维格听到我的话先是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随后那亲和的笑意在他脸上漾开:“多谢。保重,尼古拉兄弟。”
又过了半月,我重新接到了总督命令,驾驶海狼号。在签署完那份运送“货物”的单子后,先所有人一步上了船。在上船之前,总督特地派人给我送来一件新的加厚大衣,并嘱咐我:“祖国大地现在更冷了,穿厚点,不要生病了。”
我穿上那件新大衣,又从旧大衣的袖子里扯下一块缝上去的布,把缝在里面的那枚总督赐予的金币掏出来,装在新大衣怀里的口袋。
上船之前,哈维给了我一把短枪。
我低眉看着海狼号的控制台,心里却有种莫名的难过。
直到船上的工作人员走来,向我汇报:“船长先生,所有人都已上船就位,可以启航了。”
“启航。”
我一声令下,再次向那片我从未踏足过的“祖国土地”进发。
航行是很累的,虽然我已经是船长,但多年的习惯还是让我很多事情亲力亲为。尤其是亚历山大他们不在,我不信任那些外来人,我不觉得他们能够尽善尽美地完成任务。所以每次到达港口,我都会累的在船长室睡一觉,从来没有下过船。不过我想,总督的故乡一定是好地方,那里的人都和总督一样穿着好看的衣服,个头高大,走起路来带着风。
过了三天,船终于靠岸。然而这一次我却不觉得劳累,反而过分精神。这种感觉我以前也有过,是在军营守夜的时候。到了天亮本该休息,但我却不觉得累,依旧能干体力活。可是一旦躺下,全身的疲惫都释放了出来,一睡就能睡到晚餐时间。
我本该休息一下,但外面却飘起了白色的“雨点”。那白色的冰晶落在玻璃上,然后再化成水,我就知道,外面下雪了。我心血来潮走上甲板,想第一次好好看一看这片土地是什么样子。
但这方本该繁华的世界却与我的想象格格不入。我靠船的时间是正午,只不过天空被厚云给盖住,飘着雪花。港口的陆地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穿着黑色或浅棕色的大衣,把脸埋在领子里低头走路。有的人骑着一个新奇的玩意,有两个轮子,坐在上面像是走路,那东西就能往前走。
远处的雾霾之中有零零散散十几个齐天高的石筒,像萨拉岛的山一样高,顶端喷着浓浓的黑烟。时不时有画着图案的纸在风中飘散,行人避之不及,纷纷绕着那些纸走路。
空气太冷了,刺的我喘不过气,于是我想从兜里摸出烟来抽。装烟的小铁盒已经空了,我看到港口有一个木屋,上面的标语和萨拉岛上卖东西的店铺一样,那应该就是商店。
我两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走下船,阶梯尽头两名士兵将我拦下:“抱歉,长官,总督有命令,不允许你下船登陆。”
我鄙夷地看着他们:“我的烟抽完了,我去那个店铺里买点烟。我又不会跑掉,你们都跑完了,我和海狼号也不会跑。”
可是那两名士兵还是拦着:“请原谅,长官,这是我们职责所系。”
我有些不耐烦了,这两个混蛋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银元,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块,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这才放我去买烟。还提醒我:“长官快去快回。”
我真想抽他们两个的嘴。我嘴里一边骂着,一边在心里盘算回去之后怎么搞他们。一时的气恼让我不禁步伐加快,走进了店铺。
店铺老板是一个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马甲的老人,店里面很暖和,所以用不着穿大衣。我走到柜台,问道:“有烟吗?”
那老板一脸疑惑,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句话。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他的语气是疑惑的。于是我摆出抽烟的动作,老板这才明白过来,在后面的柜子上给我拿了一包烟。
我从口袋里掏出些零钱付账,老板收下钱,对我点头。就在我要离开时,那老板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对我喊了一声,然后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很小的布包和一张信纸。
他招呼我过去,并把信纸递给了我,上面写的是我们塞维族的文字:
“亲爱的塞维族兄弟:
当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在了陌生的土地上。你还记得萨拉岛上的高山,庄严而慈祥。总督用甜美的谎言欺骗了大家,这里没有烤肉和美酒,只有残酷的斗争。这个国家卷入了一场战争,而我们的族人不过是在这场战争中的牺牲品。他们以为我不懂他们的语言,于是当着我的面说出了一切。我们的塞维族兄弟在这里没有厚衣服穿,就要上战场和人厮杀,冻死的人远比战死的人多。亲爱的兄弟,如果你还能回去,请把真相告诉所有人。如果你回不去,请将这封信与布包留给这个老板。他是个好人,请他等待下一个塞维族兄弟。
已死之人向赴死的你表达最崇高的敬意,愿祖先的灵魂庇佑萨拉岛。”
上面的字十分工整,但在我眼中就像一把又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扎在了我的心上。拿着信纸的手不断在颤抖,我感觉脸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落在了纸上。
当泪水浸入信纸,我突然感觉这张纸无比沉重。我不得不将它放在柜台上。这时我注意到那个小布包,我伸出手打开它,里面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一个塞维族兄弟死前想要人带回去的遗物,不过是五粒可可豆罢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多年来在风雨中磨练出来心性让我能很快冷静下来。我将信纸与那五粒可可豆收好,双手合十向老板鞠躬表示感谢。老板看出了我的意思,也双手合十,对我致意。
点上烟后,我转身要回到海狼号。走到门口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
老板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而我则是从怀中的口袋掏出那枚金币搁在柜台上,这才重新回到海狼号。
船长室此时空无一人,但我已经想明白了一切——从小到大,从头到尾,所有人都被总督那副虚伪的嘴脸骗了!他们让萨拉岛上的族人们去送死,又戴上善良的面具欺骗我们生产可可豆,用最低的价格收走,以高昂的价格出售给外面的人。直到一步步彻底掌控我们的命脉,就可以操纵我们的生命……
回过头才发现,原来我这一路都是踩着同胞的尸体才有了今天,而那总督则是踩着我这半死不活的身躯与灵魂站的更高。我的双手已经洗不干净了。
想到这里,我从衣服里掏出哈维给我的那把短枪,将枪管塞到了我的嘴里!我的呼吸越来越重,眼眶也湿热起来。冰冷的枪口顶着我的上颚,手指就搭在扳机上。只要我动动手指,我就再也不用忍受这种罪恶,再也不用承受真相的痛苦了。
“呜呃啊啊啊啊!!”
我嘶吼起来,唾液顺着枪管滴在手上。整个大脑都被杂乱的思想与血液冲昏,只有吼出声来我才能保持清醒。我想到那个血色的下午,那是我十几年来生活的缩影。
突然,我又把枪管从嘴里抽了出来。激烈的动作让我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我一只手扶着控制台,跪在地上剧烈干呕起来。那是一种极其窒息的感觉,我头脑发热,眼前的东西都模糊了。
船长室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那是听到动静赶来的士兵。我迅速把枪收回大衣里,装作无事发生:“刚刚咽口水的时候不小心呛到了,你们都回去工作。”
已死之人向赴死的人致敬吗?那我想,死的更有意义些。
三天之后,萨拉岛暴雨连绵,我回到了军营。我把那件新大衣丢到了火炉里,把真相告诉了其他四个人。大伙都不敢相信,纷纷痛苦不已。亚历山大一拳把桌子砸的稀巴烂,怒骂:“他妈的,老子直接反了!”
“亚历山大!”哈维突然上去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脸,低声斥责,“你清醒点!这是在军营!!”
丹尼斯把身上的夹克脱了,用短刀将其一下一下割成碎片。
我告诉他们,只有把外来的家伙赶出去,才能救赎我们自己。
那一天,我又见到了阿拉维格。
阿拉维格知道是我带着兄弟们来了,冒着大雨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尼古拉兄弟,你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他热情地领着我们进了屋子,将他惊天动地的计划告诉了我们:他们正决定趁着大雨杀入军营。下雨的时候,火枪里的火药一旦被打湿,就再也起不了作用了。正愁不知道军营内部路线,就遇到我们五人投奔。
我拍拍胸脯:“我保证,以最快的速度弄出地图来。”
这时,阿拉维格又问:“军营里的其他塞维兄弟怎么办?你们可以争取一下吗?”
哈维当即否决:“人太多了会暴露计划的。不过你可以放心,那些外来人十分讨厌我们塞维兄弟,就连营地都是和我们划开的,只要我们主要进攻他们的营地就行。”
“那就稳妥了!”
“可是他们的火枪不一定都会失效,怎么办?”丹尼斯问道。
闻听此言,阿拉维格神秘一笑,带着我们到了林子里的一片库房中:“尼古拉兄弟,哈维兄弟,你们应该还记得那天我运到萨拉岛上的装备吧?”
我点点头。
“每一个塞维人都知道的故事,在萨拉岛的最深处有着一个叫做‘附魔台’的神秘方块,它会为工具附上魔法。”阿拉维格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绽放出耀眼的紫光。
我瞪大了眼睛,箱子中每一件胸甲上面都发散着粼粼紫光。阿拉维格又说道:“我曾偷偷出海过,为的就是去学习知识,如何拯救萨拉岛。我回来之后,联络起所有未被控制的族人,找到了那座附魔台。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找机会重新夺回萨拉岛。直到不久前,外来人的士兵越来越少,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尼古拉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现在外来人的国家被卷入了战争。我推测,这就是外来人士兵越来越少的原因。”布尔奇科分析道。
阿拉维格看着我们:“那么,亲爱的塞维兄弟们,你们能为我多绘制几张军营地图吗?我将在两天后发动进攻。”
“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我们为了总攻开始赶制地图。凭借布尔奇科的手艺,很快就绘制好了地图。阿拉维格根据地形,将我们五人分配到了五支不同的队伍,负责带队多面包抄。
根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总督在得知我们五人失踪后大发雷霆,各处关口都设置了路障和雨棚。就连民兵队他都不愿意相信,为了防止他们临阵反水,把他们全部赶上了军舰。
很快,决定一切的时刻到了。
这天早上,大雨还在下。我将那五粒可可豆包在一起,塞在心口前的口袋里。阿拉维格为队伍里的族人们分发装备。他们个个身强体壮,手持石剑或铁剑,穿上附魔胸甲后显得威风凛凛。
五支队伍约定,以山羊角的号声为信号,发动总攻。
可是附魔装备在分发到最后,只剩我和阿拉维格没有穿戴。最后的附魔胸甲只剩一个了,他让我穿上。
可我摇了摇头,坚决推辞:“阿拉维格兄弟,我的罪孽太沉重了,不配穿上它。如果上天愿意宽恕我,那么我将不会受伤;如果我死在了冲锋的路上,那么我的罪孽便彻底洗净,可以葬在祖先的土地上。地图我已经交给了你,如果我倒下,你知道该如何引领族人们前进。”
从我读到信的那一刻,我便已经死去了。我为过去的自己感到羞愧耻辱,希望这场雨能洗掉我的过去。我将在萨拉岛的大雨中复生。
我捏着手里的石剑,像是在海浪中紧握船舵。
阿拉维格看了看天,拿起山羊角。随着低沉悠远的号角声响起,几乎在萨拉岛西北边的海滩各处都响起了喊杀声!
我跟着大部队向前冲锋,很快就看到了外来人设置的关口。木栅栏上面缠着铁丝网,一层又一层摆铺在大路上。手持火枪的士兵站在雨棚下,一排接着一排,枪口对准了我们。
“冲锋!!!”阿拉维格喊道。
“射击!!!”外来人的军官发号施令。
我的耳边传来阵阵破空声,那是子弹在我耳边划过的声音。我想起哥哥带我逃生的那天,子弹和当年一样朝我呼啸而来,但这次我不再是逃跑的那一个。
很多族人靠着附魔胸甲抵挡住子弹的伤害,而有的人没有被护甲覆盖的地方中了弹。但只要还能跑动,他们就没有停滞哪怕一刻。
这是被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也是对新生的渴望!!
最前方的族人已经破坏了不少路障,也有人倒在了地上。我迎着一轮又一轮的射击冲锋,豆大的雨滴打在我的脸上,啪嗒啪嗒。
不知我冲了多远,双腿却突然无力地软了下去,整个人栽倒在地上。直到这时,我才发觉心口处疼的厉害。我爬起来,鲜血已经浸透我的粗麻布衣。就在心脏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窟窿,鲜血随着我的脉搏往外溅射而出。
原来我早就中枪了,只是在那时,勇气已经战胜了痛苦。直到失血过多,我才终于摔倒。我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了,只看到阿拉维格的背影已经杀进军营。
周围的喊杀声逐渐远去,我再也支撑不住身躯,面朝前摔了下去。
我的手摸向心口,不是在乎伤势。直到我的手指感受到那五粒可可豆尚且完好,我心里的不甘、懊悔和一切繁杂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了无比的平静。
我知道:
在我的身躯彻底化为泥土以后……
在我的鲜血彻底浸染可可豆以后……
种子便一定会萌发。
这是属于萨拉岛的复生,属于塞维族人民的复生……
也是我的复生。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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