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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空之中,她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实感。

  “我以为,只要躲开,只要拒绝,命运的轨迹就会转向。”银发少女如是说,声音滤掉悲伤,只剩平静。

  “我以为你是过去的我,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洛零凝视着她的背影。

  “我是未来的你。”银发少女转过身,用同样银灰色的眼瞳与她对视,“你选择留在黑鸦,变得更强、更冷酷,没有因他而获得温暖,也没有因他承受痛苦。所以你才可以与这样的我对话。”

  “未来?可我不就是——”

  “我是你在做出改变后抵达的「未来」。”银发少女耐心地解释道,“我的存在会随着你每一次的选择而改变,最终变成什么样子,取决于你。”

  “所以如果我只选择逃避,就会变成这样吗?”洛零问。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还好我们有对话的机会,一切都有转机。”她点点头,目光里带着微弱的期许,“也许不需要矫枉过正,先从一些小细节开始改变吧?”

  ……

  她照例回到了黑鸦。

  酒吧浑浊的空气、低俗的谈笑与劣质酒精的气味混在一起,数不清的与凶案相连的杀手在此销赃,饮酒狂欢。

  任务墙上的标志牌写着各种各样的任务内容,以及对应的等级与报酬,曾经她也是在这面墙前苦苦犹豫,如同挑选自己的罪孽。

  几个新人带着惶恐与贪婪打量着任务,而一些老手则用审视猎物的目光扫过她——这个新来的银发少女,在黑鸦这个泥潭里,显得过于干净,也过于显眼。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带着轻蔑以及更肮脏的意图。

  虽然同属于一个组织,但成员鱼龙混杂,少不了拉帮结伙,只能通过利益维系表面上的和平。

  就在她发呆的片刻,酒吧嘈杂的声浪忽然低落下去。

  “时间差不多了。”

  从二楼传来脚步声,声音不大,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是平静中翻滚着暗流。

  酒馆昏暗,只置几个红石灯,表面又糊了一层黏糊糊的油脂,照出来的光也模糊不清,但在那一刻,似乎全部的光都汇集到了来者的身上。

  那是一个紫发少女,她潇洒的紫黑长袍下沿滚着毛边,虽是厚装,但下装却是一件黑色的皮质短裙,女性特征鲜明的身材在衣料下显出凸凹有致的轮廓。在随着走动而飞舞的裙裾,与靴口带着一圈厚厚白毛的高筒皮靴之间,是一截雪白的大腿。

  她的高筒靴一声声点地,走下楼梯,像是脚下踩着锋利的刀子。

  明明年纪还是少女,可是身材和气质早已隐隐透出成熟女子的芬芳,像是一个妩媚女人的灵魂寄宿在初长成的少女身上——

  她绝对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甚至不该出现在地下城。

  “罗伦斯,事情办的如何了?”少女开口,声音丝丝柔柔的,却凛然不可犯。

  洛零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但却想不起来是谁,直到少女身上暗沉的玫瑰香气勾起了她的记忆——

  “佐伊小姐。”老板罗伦斯将一杯殷红的酒放在吧台上,态度恭谨,“关于银龙会的消息,已经按您的意思散播下去了。”

  “很好。”佐伊踱步到吧台边,伸出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手,拿起酒杯,“不过,魂祭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了。‘有本事的人走出地下城拼杀,没本事的人永远埋在地下成为这座城市的养料。’这是303大人提出的弱肉强食之言。加入银龙会的机会,恐怕不会全都落到黑鸦了。”

  “黑魔法师么?”罗伦斯稍稍凝了些神色,“一群乌合之众,只是仗着人多,对付他们的办法总是有的。”

  “杀人的勾当虽然是你们的专业,但贵族更喜欢找黑魔法师办事,因为谁也不敢查到他们头上。治安官和贵族对神秘力量充满了恐惧。”佐伊慢条斯理地说,“那群家伙与灾厄勾结,指不定搞出什么东西来。”

  居然是她。

  那个少女有着一半的末影血统,是银龙会军部改革后的交际花,洛零知道她对人情世故缜密的心思远远要比同龄人成熟太多。

  在她还在想着弓附魔可以如何搭配,羽箭如何才能提高精准度这样的事情时,佐伊已经成了实体303的助手,缜密而清晰地分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大概就是继承了人类与怪物双方优点的存在吧。

  “现在没有外人,您的意思是?”罗伦斯用毛巾擦了擦手。

  “其实到最后都是一样的。”佐伊轻抿了一口酒,柔嫩的嘴唇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无论是靠刀子,还是靠魔法,谁能替银龙会扫清障碍,谁就能拿到去往地上的通行证。就算现在各自退让,最后还是会兵戎相见……‘魂祭’要有行动了。”

  “消息来源呢?”罗伦斯问她。

  “情报绝对可靠。”佐伊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觉得值得冒险一试。”礼南冥推开酒吧的木门,佐伊的目光跟随着他,而后断在洛零的身上。

  洛零的目光有些焦急,又因为他径直走到自己身边而不知所措起来。

  “那可是我们的死对头。”他朝佐伊笑了笑,“黑鸦的「高级服务」就是把尸体伪造成黑魔法师所为。”

  “我只能告诉你们我能说的部分。”佐伊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像受惊飞起的蝶,“更多的,就需要诸位自行验证了。希望能在银龙会与各位重逢。”

  佐伊转身,旋转展开的裙摆仿佛一朵绽放的花,随后鬼魅般地从黑鸦酒吧消失。

  “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礼南冥似乎笃定洛零有话要说,率先向酒吧前门走去。

  她迟疑了一瞬,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

  酒吧外的巷道,远离了内部的喧嚣,地下城永恒的阴冷潮湿再次包裹上来。

  “关于银龙会的事,我又仔细考虑了一下。”礼南冥说。

  两个人的立场似乎反转了。

  洛零听了只是冷哼一声,站在一旁。本来作势要靠在一边的墙上,但看到墙上各种各样不明来源的污渍,还是皱了皱眉,挺直了腰杆。

  “大多数被魂祭杀死的人,都是无组织的流民。但眼下黑鸦与魂祭争夺银龙会的名额,双方都会为了保全自己而挣扎,杀对家的人总比内斗要好。”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我明白。”洛零的目光无处安放。

  “那群黑魔法师一旦大规模行动,目标绝不会小。这意味着风险,但也意味着机会。”

  洛零终于将目光转向他,银灰色的眼瞳在巷道冷色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你想趁乱行动?”

  “不是趁乱,是把握时机。”他纠正道,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黑鸦和魂祭迟早要正面冲突。哪怕你最后不进入银龙会,一样会被波及的。我们需要可靠的情报和精准的配合。一个人,办不到。”

  他话中的“我们”一词,用得自然而然,仿佛已经指向理所应当的答案。

  “……好吧。”洛零想着未来的事走神,草率地应了下来。

  最终这和过去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些弯弯绕罢了。

  阴风吹过巷道,礼南冥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没有捕捉到破空的声音,他迅速转身,三把窄刃顺势甩出,肉体落地的闷响才把洛零拉回现实。

  礼南冥的窄刃打散了偷袭的能量球,还顺便击落了房顶的刺客。

  “啧,是针对我的。”他说。

  “你怎么知道?”

  “得不到的人才自然要毁掉。只要知道杀手的手段,就能反过来提防杀手。”他扒开尸体衣料的后肩部位,皮肤上有疤痕,像是被腐蚀过。

  “你发现了什么?”洛零问。

  “这家伙的身上曾经有魔纹,他死掉就自动销毁了。”他说,“地下城的黑魔法师用这样的手段很常见,但我担心一件事。不,已经很确定了。”

  “什么?”

  “魂祭已经开始动手了。”

  万龙城是由银龙会统治的城邦,在那之前占据高位的不止是表面上的寡头,还有黑魔法师。

  而魂祭是最大的黑魔法师组织,它的根系刺入朝政,如同榨取养分的植物,将权力从贵族身上掠夺到自己手中。

  他们研究着禁忌的魔法,以低价收购来路不明的尸体,进行各种药剂与法术的实验,他们不满足于灾厄的怪物化体质,企图追求更加永恒的不死之躯。

  实体303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黑魔法师们转入地下城活动,由于使用魔法会产生明显的魔光,他们便用更原始的魔纹代替,并将它藏在法袍之下。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礼南冥突然转换了话题。

  “嗯?”

  “你今年多大?”

  “……应该快十岁了。”洛零迟疑了一下,其实是在算自己在这个时间点的年龄。

  “也就比我小三岁嘛。我已经快忘记晒太阳是什么感觉了。”

  “这并不好笑。”

  “噢!抱歉,我忘了骷髅不能见阳光的。”他自顾自地笑笑。

  她没有接话。

  “话说,你刚才走神了。”他向她走近,如果你死了,我会很惋惜的。”

  “我要是死了,你再找其他怪物娘不就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回答。

  “你是特别的——”他故意拖了长音,“让人看不透。既能反跟踪甩掉我,又偏偏能在刺客偷袭时原地走神,真是奇怪啊。”

  “我的事……以后会告诉你的。”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虽然没什么恋爱的感觉,但这家伙的毒舌也依然讨打。

  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让他相信,把事情告诉他好了。

  洛零认为,这是最佳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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