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绘测雨后晴空下的水洼

　　“喔喔喔——”

　　山林中传来野鸡的啼鸣，告示着破晓的曙光即将升腾而起。

　　乐正佳喑看着面前摆着五六碗猪油的样本，稍早一些做的早已凝固成胭脂玉腊般的模样。她很是心满意足，但眼皮也止不住地打架——她几乎没有像这样熬过夜，双眼周围已经蒙上了一层黑眼圈。

　　“哇姐妹……平日锦衣玉食的你，咋熬了一夜就这么憔悴啦？”西米露有些担忧地观察佳喑的状态。

　　“我平时也不见得吃得有多好吧……倒是你，怎么看上去气色这么好？”佳喑讲话时有气无力的，摇摇晃晃的随时都将倒地而去。

　　“咱经常熬夜做加急订单，习惯啦。而且咱只要完成任务，就立马第一时间去休息！”西米露叉腰笑道，“所以姐妹，赶紧跟咱一起睡觉去吧。”

　　“我也认同，大小姐。”薇洛涅卡附和道，“另外我得提醒你，黑眼圈是没那么容易消去的。所以今后还请尽量避免熬夜，免得等老爷夫人回来发现再怪罪下来。”

　　“嗯……好吧。哈——”佳喑打着哈欠，擦拭着困意凝成的泪珠，“顶不住了，睡了睡了。”

　　“好耶！早就想和咱的好姐妹一起同床共枕啦，快来快来！”西米露半扶半推地将佳喑带进了木屋内。

　　女仆人目送着两人进屋关上大门，随后转身离开了回收站。她体质异于常人精力也更加充沛，此时她身为乐正家唯一的管家，还有别的事要去打理。

　　木屋的二层小阁楼中，铺上了地铺和被褥，旁边点了一个小火炉，排烟管接着烟囱。佳喑和西米露两人盖在同一条被子下，佳喑昏昏欲睡，西米露却辗转反侧。

　　“坏了坏了，对于难得的合宿咱有些兴奋过头了……这样下去该不会失眠吧！”西米露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可别折腾过度了……”

　　“可是！就算是熬夜，咱们这样几个人在一起做点什么大事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激动嘛！”

　　“是呀……亲手做成一件事很有成就感对吧。”佳喑因疲倦而讲话轻声细语，“熬炼猪油，只是咱们研究实验的一小步……但却是改善百姓生活的一大步。”

　　“姐妹，咱真的好佩服你呀。”西米露一翻身，将一条胳膊一条腿搭在了佳喑身上。“你邀请咱和你一起做事的那天，咱永远不会忘记。从没想过你这样的大小姐，居然想着做这么艰苦却又伟大的事。”

　　“嗯……”佳喑没有理会西米露的亲密行为，她实在是太困了。“该睡了，晚安……”

　　“嗯！晚安……不对，早上了。早安？听起来是睡醒后的问好……”西米露挠了挠头，“哎呀不想啦，总之祝好梦。”

　　说完，她倒头在乐正佳喑的颈侧，很快就发出微微的鼾声。佳喑用尽彻底昏睡前的最后一丝精神，在心底想道：这样还不够，要让百姓们先吃饱再吃好，还得找到更多能吃的东西。

　　在不断的未来规划中，佳喑终于彻底合上了眼皮，沉沉地睡了过去。阁楼中闪烁的炉火照耀着两人，突然，房间的一旁闪起一阵微弱的金光，像是太阳光一般照亮了佳喑半边的身子。

　　渐渐地金光褪去，那位奇装异服的少年竟出现在她们身边。他缓缓走向乐正佳喑，胶质的鞋底没发出踩踏木板的声音，发出的只有形同水滴溅出涟漪的“啵啵”声。

　　少年蹲下身，双眼柔和地看向佳喑。对方睡得十分香甜，对自己的到来毫无察觉。他微微一笑，白皙的手指抵上她的额头。随着一阵火红的光圈从他指尖以波浪形跳动着向周围扩散，少女略微干燥的皮肤顿时红润了起来，连黑眼圈都褪去了；她也似是感受到了这阵暖意，表情变得放松下来。

　　“……”

　　明媚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钻进房间，顽皮地洒在徵羽弦清的脸上。他眼皮微动，感受着朝阳的暖意。

　　窗外的枝头上站着几只小鸟，它们叽叽喳喳地演奏着悦耳的歌曲，又像是在敲响晨时的锣钟。

　　弦清这才推开被子，依依不舍地从温软的床铺上坐起。他休息得不错，在将事情解决后身心都得到了放松。他来到了他父亲的房间，见他仍然躺在被窝中发出沉重的鼾响。

　　在人和僵尸之间转换，恐怕遭了不少罪吧。这样想着，弦清便决定不叨扰父亲的美梦，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打水洗漱。

　　从水缸中舀出几瓢水装进木盆里，弦清便认真地清洗了一下自己的头脸和脖子，粗暴的动作弄得身上湿了一片。起身后他想拿手巾擦一擦，却骤然响起他唯一一块白布送给佳喑了。于是他无奈地看向手镯，心中默念让水变干，很快身上便干爽了。

　　“嗯，的确好用。”

　　他赞叹着这股力量的便捷，伸着懒腰后仰看向天空。今日万里无云，放眼望去只有湛蓝澄澈的空海。这时，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下意识朝大门看去，竟发现那位奇装异服的少年正站在门外。

　　“是你？”

　　今日他没将自己的容貌隐藏在兜帽之下，他看上去十分年轻，至于他的容颜用人的美丑形容似乎并不合适，因为他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他的发色很浅，左右两侧分别是淡淡的灰蓝与灰红色，瞳孔则是非常明显的红与蓝，像是红宝石与青金石镶嵌在其中。

　　如此外貌加上这身服饰，明显能看出此人非同寻常。弦清赶紧向前，向此人展示自己的手镯：“请问，这个是您赐予我的吗？”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隐约记得前日救下他的人正是眼前的少年。少年微笑着看了眼他的手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此事日后再谈，徵羽氏现在可有猪肉在卖？”

　　听闻此言弦清很是诧异：“我家肉铺每周固定时间地点出摊，您每次都在场却只是旁观。如今怎么挑了个不出摊的日子专程来买肉了？”

　　对此疑问少年也只是神秘兮兮地回道：“先前是时机未到，如今天时地利，此乃良机。”

　　弦清皱眉打量着对方，讲话文绉绉的倒似一位文人墨客，突然也就觉得这一身奇装异服和与众不同的气质就好解释了一些。

　　“唉……倒不是不能卖。”

　　事实上，他们家的肉本就可以随时来买，出摊不过就是卖个新鲜。不过他们家肉的价格十分实惠，若是哪位同乡把肉吃完了不过嘴瘾，再来买他家的剩肉也不觉得心疼。

　　“如此甚好，不过小生斗胆相问，不知徵羽是可接受以物换物？”

　　闻此弦清又思索了一会，莫非对方颇为拮据，好不容易凑够了可以贸易的物件才专程来私下找自己以物换物的吗？这样想着，他答复道：“我们家的肉都是明码标价的，您若想以物换物，便让我看看您手里的东西吧。”

　　“善。”

　　少年点点头，便从篱笆墙后面搬出一个板条箱。弦清看得一惊，那板条箱里面装得满满当当，体积几乎有少年的一半，却被他毫不费力地搬了起来，此人果然非同寻常。

　　随后，他将这一箱东西放置在弦清身前：“这便是要与君交易之物。”

　　弦清仔细查看着这一筐东西，里面装的都是同一种物品，只是大小形状各异。看起来像是植物的根茎，表面透着浅浅的橘黄色。

　　“这是什么？”

　　“此物乃是生姜，其味辛带着奇香，若随烹调中加入会有奇效。”

　　“生姜？这东西可以吃？”

　　弦清拿起一块生姜仔细闻了闻，确实闻到了一股很香的气味。他又拿出小刀切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品尝。然而未等他咀嚼两下，他便狰狞地吐了出来。

　　“呸呸呸！辣！好辣！”他只觉得一股辛辣之息顿时充满了他的口腔，被这姜汁溅过的地方都生起了火辣辣的灼烧感。

　　“噗呲……”少年没忍住笑出声，“此物可不适合空口生食……虽然不是不行。不过既是用作食味之物，先行尝试下总没错。”

　　过了好一会，弦清才缓了过来。不过在那淡淡的后味中，他似是品出了那生姜独特的香味。

　　“说不定这东西，跟洋葱的用途是差不多的！”

　　听见这话，少年顿时开心几分，抱拳道：“徵羽小友如此慧眼识珠，只凭一品便能道出其玄妙，可谓是颖悟绝伦。”

　　“谬赞谬赞。”弦清也有些被对方的语癖带跑偏，“我敢肯定，这绝对是当今的百姓需要的东西。仅需一点，就可以让料理增添风味，估计还能给肉食去腥呢！”

　　“小友认可它的价值便是甚好，如此可换取几许猪肉呢？”

　　“先生快请进！”徵羽弦清示意对方进来，并一路带领他来到了地窖。地窖中阴凉透风，两扇野猪肉通过钩子高高挂在棚顶架子上，还有一颗猪头放在一旁的木桌上，空气中除了淡淡的猪肉味之外没有任何味道。

　　少年仔细端详起徵羽家的猪肉：“此肉色泽朱红不透暗，表面毫无淤血残留，小友这肉可是经过了放血处理？”

　　“您还知道这个呀？”弦清顿时双眼一亮，“没错，我和老窦偶然发现放了血之后肉的味道和口感会更好，所以后来猎到什么都先放血。”

　　“妙哉，敏锐的洞察。”少年点点头，又指了指远处的猪头，“何故留着此物？”

　　“哦，这东西乡亲们都不敢吃，但上面其实有不少能吃的肉，丢掉可惜。所以我们就留着自己研究着吃了。”

　　“明智之举。”少年赞叹道，“林猪其实全身皆为至宝，有些杂碎就那样丢掉着实可惜。”

　　“是这样呀，最近还有位漂亮姑娘告诉我，那猪板油也有大用处。”

　　说到佳喑时，弦清的语调都高昂了几分。少年见此暗感满意，又说道：“小友下次解猪之时，或可尝试留下更多边料。不如……下次先将那猪血用容器接好如何？”

　　“血、血吗？”弦清自己想象了一下，暗红的血液光是想想就觉得渗人，如何叫人能做成食物来吃呢。

　　“无妨，在无先驱勇士开拓以前，这世上本就没什么能吃的东西。按照你们的步调，慢慢来便是。”少年拍了拍弦清的肩膀，就像有一项伟任交付给了他。

　　“今日与小友相谈甚欢，不过是时候做正事了。”少年指向一扇猪肉，“我为小友带来生姜二十斤有余，可交换猪肉何许斤重？”

　　“这生姜虽然看着平凡，却是料理珍宝啊。依我看，将这两扇猪肉全换给您都行！”

　　“不可，万万不可。”少年摆摆手，“若将这生姜推广起来，日后便不值文钱。况且如此多，我携带也有不便。”

　　“这样啊……那先生您只管说，您想要什么部位我就给您现割！”弦清已经将切割刀握在手上。

　　“那便将这扇之前后腿割与我吧。”少年毫不犹豫道，看得出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来的，“顺便将那猪头包与我一个。”

　　听到要猪头弦清还有点诧异，不过他也没多问，迅速地将对方要的全部包装好。拿到货，两人都非常满意，临走时少年仍不忘提醒：“且记得尝试下我所言。”

　　直到看着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弦清不断地默念着：留下更多边料。突然，他猛地一拍脑袋：“我丢雷个衰仔！我怎么忘记问他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