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起航

人类从猿猴进化成智慧生物，已经是无数亿年前的事情。

捡起第一根削尖的木棍、发现了生火的秘密、学会在熔炉里锻造铁器、并掌握了蒸汽和电的力量……从那些原始的技艺开始，人类逐渐发展出了先进的科学技术，朝着星空出发，将生存与探索的空间扩展到了整个宇宙。

一边与残暴的生物战斗，一边将不同的智慧生物吸纳进自己的文明。

数千年后，人类征服了宇宙。

所有的星系都被置于人类的管辖之中，已经没有一寸可以开拓的空间了。

然后，人类建造了时间长城，将足迹延伸到过去与未来。

从宇宙的诞生到宇宙的热寂，所有的信息都置于人类的眼皮底下。

因此，所有的科技发展到了尽头，宇宙一切的秘密都被探明。

无尽能源、不老不死、无中生有地创造物质和现象、从过去的时间轴中抽取信息让死去的人物复活、随心所欲地修改历史让文明史变得至善至美、或者从头创造全新的历史……对于全知全能的人类来说，这个宇宙已经如同老旧的玩具箱，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魅力，没有任何可以期待的新事物了。

再这样下去的话，失去欲望与希望的人类将会在沉寂中迎来“智慧生物的冰河期”。

既然这个宇宙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了，那就前往未知的宇宙吧——于是人类建造了巨大的次元舰，满载着数亿亿的人民踏上了不归的征程，飞向了宇宙之外的虚空。

然而，虚空仿佛是永无止境一般地不断延伸，宇宙以外的宇宙真的存在吗，这个问题即使对于人类来说也是无解之谜。他们在这趟空虚的旅程中渡过了比永恒还要漫长，连长生不老的人类的意志都能磨灭的时间，终于，预言中的“智慧生命的冰河期”降临了。

有的人陷入了沉睡，有的人自绝了生命。

有的人肉体仍在行动，精神却早已停止了思考。

有的人渴求着他人的心，彼此融合在了一起。

最终，我诞生了。

我诞生的那一天，身边已经找不到第二个人类。

我既是所有的人类融合之后的最后个体，亦是次元舰本身。

我既是空间，亦是时间，既是精神，亦是物质。

我将会继续在虚空中航行，直到冰河期降临到我自己身上，永远地冷寂下去为止吧。

……

然而在那之前，我遇到了让我重新温热起来的事情。

某一天，我无意中回想起了旧人类留下的遗产。

人类在离开自己的宇宙前，将自己的故乡银河系从宇宙中切出，作为纪念品装进了次元舰之中。我像是观察水箱中的金鱼一样，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星系，注视着那颗仍然生机盎然的行星。

——银河系猎户座悬臂，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

我看到在早已没有人类生活的地球上，巨大的爬行动物在湿润的河滩上蠕动。

我看到了被尖牙咬住脖子的食草动物，用含泪的眼睛注视着天空。

我看到了化茧而出，在空中自由飞舞，产下了子嗣之后就绚丽地死去的飞虫。

我还看到了，手持着绑着石刃的木棍，在草原上蹦跑的猿猴。

我注视着那颗星球，直到走出洞穴的猿猴建起第一座茅屋，开垦第一片农田，在夜晚的篝火中为此时此刻的饱足跳舞狂欢。看着他们因为活着而喜悦，并在期待与忐忑不安中迎接明天的姿态，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涌入我的心中。

这时候我意识到，我在流泪。

我难以理解此刻心中的感动到底是什么，但那一定是，人类在很久以前失去的东西吧。

在我的肚中顽强生存的弱小种族啊。

当你们飞出自己的母星，揭开这个银河的秘密的时候，那就是你们从衰颓的人类文明手中接过船舵，与我一起踏上征途的时刻吧。

这是古老的人类已然衰退，新生的人类尚未觉醒的时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