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空陷落

　　长空陷落，穹宇失色，群山骤远，万籁俱寂。

　　“太空电梯正在突破大气层，请乘客站稳扶好，下一站，终点站，群山号巡洋舰，请需要下车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太空电梯的播报拉回花生远探的目光与思绪。

　　一旁的傲雪不屑的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明明就两站还非要整什么语音播报啊，这个电梯的设计人是傻逼吧。”

　　“额，不才正是那个傻逼。”

　　“我知道你是傻逼。”

　　“不不你理解错了。”花生推了下眼镜，清清喉咙重新说，“容我自我介绍，我就是这座太空电梯——脚手架号的总工程师，花生。”

　　话音刚落，电梯舱体进入减速阶段，于晦暗星海背景下，如微小液滴顺一根银丝滑入绵延数十公里漆黑纤维结构外壳的巨型巡洋舰——群山号。

　　数十年前，于边界战役战败的群山号与队伍走散，在完全孤立的情况下飘荡至这颗宜居星球，船员们将其称作M星，并借由这颗星球暂居，收集资源，一年前，太空电梯“脚手架”修建完成，成员们得以频繁来往，物资运输也变得顺畅，似乎生活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仍然无法与母星取得联系。

　　舰长老神热情地与刚走出电梯门的花生握手：“欢迎欢迎，您的到来才让脚手架一周年纪念活动获得意义啊。”

　　“不敢当不敢当，大家共同的功劳。”

　　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路走进会场，关系好的像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直到有人来紧急呼叫老神，才将如胶似漆的两人拉开，老神还念念不舍地一边喊着“失陪”一边堆笑着慢慢离开。

　　离开会场后的老神快步进入自己的居室，脸上的笑容已荡然无存，声音如机器般毫无感情。

　　他开口问道：“傲雪回来了？”

　　一直于此等候的齐烨此时摘下高礼帽，躬身上前，笑道：“是的，回来了。”

　　齐烨作为直属于老神的中间人，一直代替老神在不合适的场合露面，此刻他毕恭毕敬，两手捏着礼帽边缘不敢抬头。

　　老神略略扫视齐烨的神态，问：“得瑟还活着？”这句反问没有尾音，更像是一种陈述。

　　“是。”

　　“罢了，花生还能完整的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太糟。”

　　“傲雪说……傲雪说是他掩护了花生安全上舰，所以才导致了任务失败。”

　　老神用鼻息发出一声冷笑，说：“笑话，她八成是在电梯上刚认识了花生临时想的理由，那家伙，能别暴露的自己的行动就算万幸了。”

　　齐烨不敢说话，看着老神走向办公桌，自觉让出一条道。

　　“既然如此，就不能让花生再回m星了,得瑟会杀了他的。”

　　“为什……”齐烨忍住了好奇心，常年的摸爬滚打让他学会了什么不该问，他话锋一转说道：“可是花生说十个小时后必须要回到m星，因为地面上也有一场庆祝会等着他。”

　　刚要落座的老神动作停了，问道：“在广山社区？”

　　齐烨答：“在广山社区。”

　　“他妈的明目张胆。”老神又重新站直，来回踱了几步，转身启动墙壁上的投影仪，在以蓝光勾勒边缘的显示屏幕上翻找。

　　他说：“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去死吧。”

　　齐烨被老神突然的转变惊得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什么？”

　　老神说：“我们没时间了。”

　　“可是，您不是一直坚持让他活着吗？”

　　“三分钟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老神说着就快步往门外走去，“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说完时已经离开房间，关上房门。

　　“打扰了，请问是花生吗？”

　　花生听到声音回过头，是电梯上刚认识的傲雪，他环顾四周，然后问道：“什么事？”

　　“能否请您帮个小忙，装作我们早就认识的样子。”傲雪极力压低声音，“我是群山号上的雇佣兵，这次的任务失败了，但我可以给你透露这次的任务跟你有关，m星上有人想杀你。”

　　花生问："杀我？什么原因？"

　　“不清楚，但我的目标是去消灭那个人，可惜任务失败了，我的小队被俘虏，而我勉强逃回来想搬救兵，求你装作是我掩护你才造成的损失，不然后续对你我都没好处。”

　　花生顺手拿了一杯香槟，平淡地点点头说：“行，可以。”

　　“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

　　“M星上有人要杀你欸。”

　　“你知道吗，我们每一口吸入的氧气都会令身体的器官衰竭一分。”花生沿着杯壁轻轻嗅闻，继续说，“但我们并不会因此而停止呼吸。”他说完便微笑着伸出手。

　　傲雪愣了一下，立刻满怀敬意地与花生握手，但掌心接触的刹那，傲雪抓到了一手的手汗，她表情一变，意识到花生只是在装逼而已。

　　两人刚握完手，老神就从人群中出现，摊着手一副要拥抱的样子，笑着说道：“今天的庆祝会，一定要尽兴啊。”

　　花生并不准备拥抱，只是微微举了下手中的香槟示意。

　　老神转头朝向傲雪，只是点点头，说道：“呦，傲雪也来参加聚会了，听说你已经混到雇佣兵一把手了啊。”

　　傲雪赶忙欠身道谢，嘴里念叨着：“不敢当不敢当。”

　　花生摇着酒杯不说话，看着两人，却看不到当年船长与船员之间的感觉，待四散的霓虹灯光沉醉于杯中的香槟漩涡，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与这灯光一样虚渺的还有这狂欢的聚会，恍惚间，一切都已结束。

　　老神与花生握手，目送花生走进电梯舱，两人最后一次亲切地道别，然后在舱门关闭的瞬间戛然而止。

　　太空电梯开始向m星坠去，电梯内的花生还带着几分醉意，和身旁的陌生人搭话：“你知道太空电梯是没法选楼层的对吧。”

　　对方答道：“哈哈，除非你想在平流层散散心。”

　　话音刚落，整个电梯舱室被笼罩在一片红光中，红到能从瞳孔中渗进去，将疑惑与惶恐都一同淹没……

　　这是太空电梯的最高级警报！

　　在设计之初，花生是极力反对这项警报设施的，因为这种级别的警报就等同于直接宣判死刑，没有任何获救的可能，花生曾把这个警报比作工人的血液，因为它的鸣响昭示着整个工程的毁灭性灾难，警示灯光如血液般喷薄而出，在上万米的高空爆鸣而燃，将这无数工人经年累月的心血焚烧殆尽。

　　而此刻这血就喷在花生的脸上。

　　猩红的灯光照不红花生煞白的脸色，他在极度的恐惧中收到了老神传来的讯息。

　　“很抱歉我的朋友，似乎星球的转速发生了变化。”

　　花生回复：“你放屁，到底是整个星球的问题还是你改变了飞船的速度？”

　　“我可以发誓，这绝对不是我的本意。”

　　“半个m星的人都想把我杀了，你也要成为他们的一员吗？”

　　“三分钟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更希望你活着。”

　　“想让我活？你要怎么让我活？”

　　“记得小时候我在高高的骨灰旁边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时，我就在思考永生之道，也许一直活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只要……”

　　“只要什么？”

　　“保持呼吸。”

　　本已日暮西坠归于沉寂的m星上，全体居民却在同时感到异样，在他们齐刷刷抬高的目光聚集处，群山号巡洋舰与太空电梯基站断开连接，随后那刺破云顶数万公里长的电梯轨道在m星的自转作用下逐渐倾斜，刚硬冰冷的材质此刻绵软地扭曲，压塌天穹崩裂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