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不兼覆

　　天不兼覆不周陷，却是红烛满霞天。

　　上万公里直穿霄汉的太空电梯此刻摇摇欲坠，顶部的结构已是寸寸瓦解，在烈火与爆鸣中支离破碎，之后化作一片流星火雨遍撒大地。

　　樱港第一时间发出全面警报，预警措施启动，航母编队防空火炮齐射，密集的弹网交错化成保卫的滤网横于城镇上空，将空坠的碎片筛成尽可能细小的碎渣。

　　但海港的火力只能照顾到海边的城市，远离樱港的区域仍然无法逃离碎片群的轰炸，眨眼化作浓烟与惨叫组成的炼狱，其中就包括广山社区。

　　“就从广山社区开始。”

　　“开始干嘛？”

　　“要钱。”

　　米糊擦了擦头上的汗，纠结地看着近在眼前却又隐于幕后的家伙。

　　他感觉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来回踱步几轮，终于想出开头。

　　“可是广山社区刚被碎片砸了，他们还没来得及休整。”

　　“但是太空电梯……”

　　“他们就是被太空电梯砸的。”米糊大声打断对话，又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对开始平复气息。

　　对面那位停了一会，又继续用生硬的语气说：“但是太空电梯必须修复，不然，我们会被永远困死在这颗星球上。”

　　米糊听完，静静沉思着，过了许久，终于还是抹了把脸恢复状态，他理了理装束，问道：“花生呢？”

　　“死了。”

　　“太空电梯崩溃时，他就在现场。”

　　广山社区建在广山上，广山幸存的人们或是捧着废墟中的焦土撕心裂肺，或是灰头土脸默不作声地捡拾着尚未损坏的资源，看都不看米糊一眼。

　　米糊叹了口气，沿着通往山顶的路走去，越往上走，痛哭声与哀号声就越大，一直走到几乎承受不住的程度，米糊才终于登上山顶，在一片残壁断垣中见到得瑟。

　　“你好。”得瑟微笑着向米糊打个招呼，他的背后，那座体现着他无穷财富的富丽堂皇的广山堡，此刻只剩半截焦黑的框架，随着他摊开的双手，逐渐崩塌在一片呛人的烟雾中。

　　得瑟将米糊领进广山堡，或者说广山堡的残骸。远看斜阳从另一座山头照射过来，毫无阻拦地穿进室内，映出仍在空中飞舞尚未落地的灰烬残渣。

　　米糊刚想开口，却被得瑟伸手阻拦。得瑟小心翼翼地从废墟中拖出一张侥幸存活的桌子，后又环顾四周，却始终没能找到一把像样的椅子，只能对着米糊尴尬一笑，然后示意他可以发言了。

　　米糊见到这阵仗，嘴唇开了又开，却始终挤不出一个音节，反倒是得瑟首先打破沉默，满是宽慰地说：“想必，群山社区是来资助我们的吧。”

　　“不是。”米糊立刻答道。

　　“那是什么事？”得瑟疑惑。

　　“我们希望……广山，能提供资助。”

　　“我们资助？”得瑟很是诧异地环顾四周，仿佛极力寻找什么，“拿什么资助。”

　　“拿你，得瑟，你来资助。”米糊咽了口口水，终于是找回了状态，他知道自己需要直面的不是广山社区代表人得瑟，而是商人得瑟。

　　米糊继续说道：“你的资源可不是一场碎片群就能抹消的，我们现在需要你的资助，或者说，合作。”

　　“我的资源？你一路上来也看到了，整个广山的人民，已经没有什么剩下的了。”

　　“你跟他们可不一样，你可是广山的首富，M星的首富，这颗星球的地表，可装不下你积攒的财富。”

　　“我积攒的财富都在广山……”

　　“不不不。”米糊一拍桌子打断了得瑟，“广山积攒的财富在你这。”

　　得瑟愣了一下，深深叹了口气，双手撑住桌边，微眯起眼上下扫视米糊。

　　“那么凭什么。”他说，“凭什么要我交出我的财富，去资助那什么太空电梯。”

　　“因为没有太空电梯，我们将无法回到群山号，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颗星球上。”

　　得瑟用手指轻敲桌面，说道：“所以，如何呢？”

　　米糊愣住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得瑟：“如何？你问如何？我们的未来都会葬送在这颗星球上。”

　　得瑟听到这话，反而冷笑一声：“未来？为了那什么太空电梯，广山已经消耗了太多资源，然后呢？我们的未来在哪里？在这片废土上吗？”

　　随着得瑟的音调逐渐升高，声音从冷笑变成怒吼，天边的最后一缕残阳也收回地下，天湖坠墨，遍挂星蕊，似一条璀璨天河徐徐流淌，但那只是亿万光年外残存的余晖，如今的脚下，只有残垣断瓦。

　　得瑟摇摇头，在腰间摸索一阵，掏出一把手枪：“记得当初第一次接触空外事业，我问前辈为什么宇航员上天一定要带一把手枪，是需要在太空中和什么战斗吗？他们告诉我，不，不仅是太空中，也不仅是为了战斗，航空事业十分凶险，除了用于自卫，也可以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自我了断。”他把手枪拍在桌子上，推向米糊，“我们来玩个游戏，就赌这把枪里，有没有子弹。”

　　见米糊没有反应，得瑟直接绕过桌子，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脑门，然后打开保险。

　　“来吧米糊，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机会了，扣动扳机，如果枪响，我死，我的财产也全归你。”

　　米糊警觉地后退一步，皱着眉凝视了一会得瑟，丢下一句：“你真是疯了！”转头就走。

　　米糊知道，这是得瑟最后的良知在做思想斗争，他的初心还在，济世的念想还没熄灭，但同时又舍不得如今积攒的财富，这样的思想斗争相比已经持续太久，久到开始出现了舍弃一切的自残行为。

　　得瑟看着米糊远去的背影，直到确定米糊没有回来的迹象，这才佝偻着腰，在废墟中找到一扇隐藏的地下室入口，他打开门钻了进去。

　　米糊说的对，m星的地表可装不下得瑟的财富，在焦土之下，隐藏的防爆地下室里堆满了基础物资， 他搬了几箱后，又悄悄推开一扇暗门，眯起眼往里一瞟，在一道昏暗的紫色幽光中，一扇由黑曜石构成的——地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