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话：史蒂夫试图与火在岩浆里共舞

　　热！

　　下界，俗称地狱。大部分面积都充满了猩红的下界岩和滚烫的岩浆，仅仅是待在这个环境里就觉得比沙漠更加炙热。

　　这里是65号服务器钻石深渊——的下界。作为全游戏中最大的经济服务器，下界的发展自然不会差，除了地狱交通外，各类刷怪塔也层出不穷；以及各类专种下界作物的种植园，这里看上去就像个高温的生产基地。

　　今天史蒂夫来到这里，是准备执行一个阶段性的任务。

　　目前全游戏大部分服务器已经能够实现地表资源自由，配合上村民交易站能够做到让每一位玩家都能穿上满配的钻石装备。然而这样还不够，要想让装备继续升级，需要大量地探索下界，以获取「下界四合金」。

　　于是史蒂夫率先开始探索，他“勇往直下”，去探索低坐标的位置。但是过了很久，连挖带炸，也只挖到两块远古遗骸。

　　“到底是谁设定的这种东西啊，为了升级装备强迫玩家进行这种枯燥的挖掘行动。”他顿时失去了干劲，靠坐在一旁，拿出糸珂莉给他做的三明治吃。

　　“哼哼哼……”这时，耳边传来了有人轻声哼唱。

　　史蒂夫警觉起来，以为是有恶魂刷在了附近，拿起武器慢慢靠近声音的来源——尽管这里是深层，但地形仍然形成了一个峡谷裂隙，周围有许多岩浆池向下流淌，声音就是从附近的一个岩浆池中传来的。

　　越靠越近，哼唱声越来越清晰。史蒂夫这才发觉这是人发出的声音，可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有人在？他清楚地辨认出声音是从面前的岩浆池里发出来的。

　　这时，岩浆中钻出了一个人头！

　　“我去！”史蒂夫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

　　岩浆不同水的质感，所以里面的人头完全是凭空出现的，没有冒泡也没有泛起“岩浆花”。定睛一看，岩浆中那人的发色和周围滚烫的熔岩如出一辙，从及腰的长发来看是个女孩子，尽管是背影但是看上去……

　　没穿衣服……

　　岩浆池中那个人似乎感受到了视线，缓缓回过头。两人就这样对上了眼，空气也就在这时凝固了。

　　这时，岩浆池中一颗气泡炸开，蹦出一颗火星。

　　“哇啊啊啊啊啊啊！”女孩惊讶且惊慌地大叫起来，“你在看什么呀！快走开啦变态！”

　　“对对对对不起！”史蒂夫捂着眼睛连忙退后，不小心被身后的凹陷绊了一跤。

　　“你小心一点！这周围全是岩浆！”女孩羞耻地挡住身体，却还不忘提醒他。

　　本就无心再探索的史蒂夫，这下光速返回了主世界。从地狱门出来就是绿宝石商会的主建筑大厅，随后前往大食堂，随便点了份面包加炖菜，独自坐在人少的地方闷闷不乐地吃。

　　不紧不慢地吃完一块面包后，有人坐在了他对面。抬起头却发现，刚刚那个在岩浆里泡澡的女生正坐在对面严肃地看着自己。此时她穿好了衣服，然而几块黑色与橘黄色的布料“缠”在她身上，还是将大量的肌肤暴露了出来。

　　空气再一次凝固，就连周围嘈杂的人群声也融化不了这沉默。

　　半晌，那女孩才喃喃道：“刚刚，你看到我的果体……感觉怎么样……？”

　　“噗！”史蒂夫没绷住，嘴里的炖菜直接喷了出来。

　　“哇！”女孩吓得遮挡住脸，“铁咩你要干什么啊！”

　　“对不起对不起……”史蒂夫连忙擦拭桌面，而随后反应过来，“不对，我还想问你呢！你问我那个问题你才是要做什么？”

　　“我……”女孩被问得哽住。

　　“说到底，我怎么会料到有人在岩浆里泡澡啊。”史蒂夫无奈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布雷兹……”女孩支支吾吾道。

　　史蒂夫抬头看了一眼她头顶的ID：“你明明叫菲尔曼。”

　　“我！我在取名的时候搞错烈焰人的英文名了！现在想改也来不及了……”女孩捂着脸道。

　　“哈……那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

　　“随、随你喜欢好了。”她扭过头。

　　“谁做自我介绍这么随便啊。”史蒂夫挠挠头，“那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为什么在岩浆里泡澡？”

　　“我在现实中是个漫画家，我来玩这个游戏本来也是找灵感来的。”

　　“哦，那这和你在岩浆里泡澡有关系吗？”

　　“因为最近灵感枯竭…而我没灵感的时候就想泡个澡…但是泡在水里只会让我觉得冰冷…而为了不被人发现我才去到地狱很深层去的……烈焰人的设定真是太麻烦了！”

　　女孩一边解释一边发牢骚，全身皮肤瞬间变红，头顶燃起了一团火焰。

　　“你淡定一点……别把人家公会给烧了。”史蒂夫了解了全部缘由，叹了口气，“那么菲尔曼小姐，你为什么偏偏在绿宝石商会的设施范围内呢？我探索的区块一直没出过商会下界设施坐标。你是什么身份？”

　　“呜……实不相瞒，我隶属于绿宝石商会的情报组，因为我有这个。”菲尔曼拿出一件道具，虽然都是方形结构但不难看出那是一个照相机。“拍下来的画面会保存在个人档案里，可以随时变成实体画片查看，还可以像画一样展示在墙上。”

　　“原来如此，这确实方便。”眼前的照相机属于二测的特典道具，所以拥有的人并不多。“所以你问我对你……那什么的看法，也是为了灵感？”

　　“はい……因为！一个男生看到一个女生的果体，怎么说都会有一些心理活动吧……就像小黄片那样。”

　　“神特么！”史蒂夫被菲尔曼的发言雷到，“那真是抱歉了，我只是知道你在那裸浴，因为你头发挡住了所以我什么都没看到。”

　　菲尔曼先是又气氛又羞耻得脸红，随即又觉得惋惜：“搜嘎，那还真是残念呢……”

　　“菲尔曼小姐请自重，你在残念些什么啊！”

　　“因为这对画家来说是绝佳的灵感嘛，这种……粉丝爱看，画师也爱画。”

　　“呵呵，你说得有道理。”史蒂夫赞成地冷笑，“不过，我想我应该无法为你提供更多灵感了，十分抱歉。没有其他事，我要继续忙去了。”

　　史蒂夫刚站起身，菲尔曼又叫住了他：“那个！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还有什么事？”

　　“我听说过你，你在这里的名字是史蒂夫，对吧？我听说过你的表现！”

　　“真的假的……真的会有人传我的游戏实况吗？”史蒂夫挠挠头疑惑道。

　　“史蒂夫桑！请让我随你去各种地方，去拍照片吧！”菲尔曼期待地请求道。

　　“呃……哈？”反应三秒后，史蒂夫愣住了。

　　“迄今为止我已经拍下许多用于找灵感的照片了，不过，我需要找一些更加惊险刺激的灵感！”菲尔曼站起身，期待地贴近史蒂夫，“史蒂夫桑！请带我去做一些危险的事吧！偶内该！”

　　“呃，为什么非得找我？”史蒂夫疑惑问道。

　　“我、我听说史蒂夫桑人很好，什么请求都会答应……”菲尔曼吞吞吐吐回答。

　　“哈！？合着拿我当工具人是吧！”史蒂夫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

　　“求求你啦！瓦塔西什么都会做的！”菲尔曼给史蒂夫鞠了个90度的躬。

　　“我又没什么需要你给我做的！嗯？等等……”史蒂夫刚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有一件事。“刚刚，你说什么都会做，对吧？”

　　“はい！不管是给您当OOO每天服侍您入寝还是做XX的事情就像小黄片那样都是可以的！”

　　“你丫！”

　　史蒂夫拳头硬了，从刚才开始周围就好多人在看着他们。

　　“唉。”史蒂夫伤透了脑筋，“你听好了，我并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只有这么一件事需要帮忙，所以你要是不能答应，就别再纠缠我了。”

　　“请放心好了，瓦塔西已经做好觉悟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于是——

　　“哦哦哦哦哦哦哦！！”

　　下界的矿道里回荡着菲尔曼激情四射的吼叫，只见她左右开弓拿着两把钻石镐，在这片血红的地洞里化身为挖掘机。

　　“呼，没想到居然真的来帮我挖远古遗骸了。”史蒂夫在另一侧挖着，“不过多一个人多一分力，这样下去效率应该就能提高了。”

　　“Kora！你们这些八嘎遗骸！不要再东躲西藏啦！赶紧出来见老娘啊！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幸好这里没有别人……

　　若干个系统时后——

　　“哈啊——人家已经燃尽啦……”菲尔曼四脚朝天躺在岩浆里，“这份差事比想象得还要枯燥！你们这些奋斗在前线的玩家每天都要做这种事嘛……”

　　“为前线可以准备的事有很多。”史蒂夫靠在墙壁上，“但要升级基础装备，就避免不了像这样探索。联盟准备推进攻略的速度，所以接下来的重心基本上就在下界了。”

　　“真是够了～又要挖又要杀，简直就像要强迫我们把这个地图挖干净一样。”菲尔曼抱怨道，“既然有那么多怪物要打，直接像魔方世界那样把装备都掉给我们多好～”

　　“你说什么？”

　　“一部过气的老游戏而已，不必在意～”菲尔曼摆摆手。

　　这时史蒂夫来到岩浆池边上，菲尔曼见史蒂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你也玩魔方世界？”

　　“啊？”听到这句话菲尔曼蹭的一下坐起身来，坐着飘在岩浆上，“马萨噶？！”

　　“我是玩狂战士的！”史蒂夫惊讶道。

　　“我是玩火法师的！”菲尔曼惊喜道。

　　“在没接触MC的模组之前，玩了好久的魔方世界！虽然有点冷门，但是超级经典！”

　　“魔方世界还算是我的RPG启蒙呢！因为喜欢MC画风才去玩的！”

　　惊讶发现有共同话题的两人，瞬间就打开了话匣子。此时此刻，他们仿佛脱离了MCO的桎梏，短暂地回到了现实生活。话题渐渐地扯远了，他们开始无所不谈，从自己接触的第一款游戏到游戏产业的迭起兴衰，正所谓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

　　他们聊了整整两小时，却只觉得过了五分钟。

　　地狱还是过于燥热了，于是两人返回了主世界。明月高挂已是深夜，两人站在商会的城墙上，感受着不知何处吹来的晚风。

　　“真是尽兴！好久没和人这么大聊特聊过了！”菲尔曼因为兴奋导致全身都燃起来了。

　　“可不是嘛，感觉今天是我玩这个游戏以来说话最多的一天。”

　　晚风吹拂在史蒂夫的脸上，夹杂着蒲公英的香味。

　　“对了！人家今天表现还不错吧？”菲尔曼展示着物品栏中整整一组远古遗骸，“这样史蒂夫桑就可以答应我的请求了吧？”

　　“别说这个了，今天我们可是收获了比远古遗骸还珍贵的东西呀。”史蒂夫欣慰地笑了笑，“这下不得不答应你了，菲尔曼小姐。”

　　“好耶！”菲尔曼高兴得双手举高。

　　“今晚你可以想想你要拍摄什么样的画面，我们明天见咯。”

　　“嗯嗯！明天不见不散！”菲尔曼跑到城墙的楼梯口，转身与史蒂夫告别，“哦呀苏密！马达内～”

　　次日，骷髅公会。

　　糸珂莉在办公室里整理着文件——塞满箱子的书与笔。

　　“咚咚咚。”办公室门被叩响。

　　“进。”糸珂莉干脆地回应，手上还在翻看其他文件。

　　“会长。”来的人是维罗妮卡，“联盟那边传来了一件惊人的消息。”

　　“请讲。”

　　“近期，从二号服务器开始，下界火龙在各服务器的下界的活动变得频繁了。”

　　“龙倾巢……”糸珂莉沉思道，“但这或许是我们主动出击的好机会，提升装备的事刻不容缓，我们必须加速对下界的探索。”

　　“说到这个，昨日史蒂夫先生为联盟库存提交了一组远古遗骸。”

　　“我知道，他跟我说了。一天挖了一组，也真够拼命的……”

　　“然后，今天他还没来过公会，也有段时间没参与战斗训练了。”

　　“哼，我还不了解他？说不定又跑去哪里摸鱼去了吧？”

　　一提到史蒂夫，糸珂莉的语气都放松了些。

　　“有人说他在和绿宝石商会的情报员在钻石深渊一起行动，他们貌似昨天就在一起。”

　　“绿宝石的情报员？谁啊？”

　　“不清楚，对方是一名烈焰人玩家？”

　　“啊？西米露什么时候招了个烈焰人进情报组？我怎么不知道？”糸珂莉很是诧异，“对方男的女的？”

　　“女的……”

　　“嘶……”糸珂莉咬了咬手指甲，“总感觉哪里不对，维罗妮卡，你通知杰克来接替我的工作，我得跟上去看看。”

　　与此同时，另一边——

　　史蒂夫与菲尔曼早早地就在商会门口汇合，随后便出发去把这个服务器逛了个遍。他们前往各种各样险峻的地形，模拟出各种危机的情形；此外，他们还在刷怪场等区域，模仿着魔方世界的情节与招式，拍下了许许多多能够勾起他们回忆的照片。

　　惊险刺激的拍完，他们又转去一些民用设施，例如酒馆。按照菲尔曼规定的情景，他们饰演起不同的角色；在相机中，不同的构图、景别和调度，宛如一张张分镜头，无一不是绝佳的素材。

　　“史蒂夫桑，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帅嘛？”

　　“咦？”史蒂夫瞬间脸红，“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你超级上镜的你看！”菲尔曼给他展示起几张照片，“你简直就是天生的男主角模板，又好看又有实力！”

　　“过奖过奖……”史蒂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停地翻看手中的照片，菲尔曼的笑容却变得苦涩。

　　“史蒂夫……君，再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两人骑着马，一路赶回了绿宝石商会总部。随后菲尔曼领着史蒂夫爬上城堡最高层，来到钟楼顶层；而后她又在边缘颠起木板，并示意史蒂夫走上来。

　　他们俩来到钟楼最上方的瓦片层。

　　“怎么样？这里的风景很不错吧？”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在这绿宝石商会的最高层，俯瞰下方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渺小。

　　“史蒂夫桑，对不起。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绿宝石商会情报组成员。我只是跟城主做过几次交易。”

　　“……”史蒂夫沉默不语。

　　“可我无论如何都想拍到这些照片，因为……”她抱紧怀里的摄像机，“这，就是我的一切。”

　　“菲尔曼小姐……”

　　“抱歉，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有点沉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菲尔曼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我在现实中，是个白化病患者。”

　　“尽管不是最严重的、会影响到生命安危的病情。但是拜这个病所赐，我天生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在阳光下奔跑。”

　　“我总是呆在一个三平米的房间，用纸与笔描绘我对窗外的一切憧憬。我能够接触到窗外世界的渠道便只有网络，那些被刻写在屏幕里的景色既虚幻又美好。”

　　“渐渐地，我开始画漫画。我亲手创造了一个世界，它饱含我对理想世界中的所有幻想。天马行空的世界，受到了一些人的好评；同时，也有部分人说这和现实世界差距太大，就像……我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一样。”

　　“我一直都明白，如果不亲自去走、亲自去看，我的视野便不会放宽。”

　　“所以，你投身进入电子游戏。”史蒂夫接道。

　　方形的太阳缓缓落下，天际边如被火焰吞噬，燃烧着最艳丽的色彩。哪怕这片天空是虚假的，可在一部分人眼里，这就是最真实的色彩。

　　菲尔曼站在边缘，嘴里喃喃道：

　　“若鸟儿生来不被束缚，又是何物将我的命运扼住。

　　洁白的花瓣被风卷去，留我独自受困于囹圄。

　　孤独无止无休，但不能阻止我想象，在梦中我会击碎这枷锁。

　　让我的心勇敢去飞翔，穿过漆黑的夜，去追逐白月光。

　　让云彩疗愈往日伤，从生命中温柔逝去，这是我的梦想……”

　　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滴落，砸在地面上四分五裂，随后化作粒子消散。

　　“史蒂夫桑，如果VRMCO是某人的梦，那么他一定非常忧伤吧。”菲尔曼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

　　“攻略游戏解放全玩家是我们每个人的义务，但我从来不觉得这里是纯粹的囚笼。”史蒂夫望着渐落的太阳，“它本应该是许许多多像你一样的玩家的向往，所以它不应该成为你们糟糕的回忆。”

　　菲尔曼望着他的背影，背着夕阳将他的身影称得暗红；身体轮廓发散的影子，仿佛将他肩上压着的重担可视化，与此同时还有他的觉悟。这样的景象，她并非第一次所见。

　　史蒂夫，你果然是天生的主角。

　　菲尔曼心想，她缓缓举起相机，将他的半身像全部置于取景框内。

　　“咔嚓——”

　　“嗯？你在拍什么？”史蒂夫听见快门声，回头询问。

　　“没什么。”菲尔曼脸贴着相机，莞儿一笑，“我只是在记录，我眼中最美好的事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