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凋零骷髅「魂狼」

　　声音来自一个高大的身影，周围的众怪物们顿时静了下来，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魂...魂狼......”

　　豹猫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说出了一个名字以后，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被称为「魂狼」的存在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他每走一步，黑色的骨头发出咔哒的声音，鞋子在地面上敲击出直击灵魂的回响。艾克得以看清了他的样子——那是来自下界的凋灵骷髅一族的容貌。他穿着一件精致的黑色长袍，长袍上绣着复杂的银色符文，但因为凋灵一族并不惧怕阳光的关系，他没有像其他大多数在场的亡灵一样戴上帽子。

　　“你们还真是过分啊。”

　　魂狼在浑身被砍得没有一处完好的艾利森面前停下来，蹲下身子端详了几秒钟，随后站起身来看向一旁的刌民。

　　被盯着的「豹猫」佝偻着背，淡青色的脸上冒着冷汗。

　　“大...大哥，欢迎回来啊，您什么时候......”

　　“豹猫！”

　　魂狼没等豹猫说完，敞亮的命令般的声音便从晶黑色的颚骨间传出来。

　　“是！”

　　后者尽管还在害怕地颤抖着，身体却几乎是肌肉记忆般地站直。

　　“过来。”

　　“是！”

　　他一步一步地迟疑地走向魂狼，在走到一 臂距离时，黑色的骨拳如黑曜石般锤在了他的脸上。

　　“嗷呜——”

　　刌民发出一声惨叫后，随即晕倒在了地上。周围的怪物们又一阵骚动，但这次很明显是出于恐惧。

　　“北极熊！”

　　凋零骷髅又洪亮地叫了另一个名字。

　　被叫到的是一个手中握着长剑的僵尸，他顿时立直了身板，面部也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是！”

　　“说明情况。”

　　“啊...好，我...我们想让少...少爷体验一下杀...杀人来作为成...成人仪式，所以就挑了两...两个奴隶，但少爷打不过所...所以豹猫在做...做示范......但，但是......”

　　“砰——”

　　还没听完被称为「北极熊」的僵尸的磕磕绊绊的报告，凋零骷髅又用火花般的拳头打在他的下颚上，那僵尸也如先前的豹猫一样径直躺倒下去。

　　艾克静默着观察着现场的情况，心中大致有了一个把握。

　　在这个硕大的私人农场里，农场主应该是雇了一些专门的人来做护卫，其中他们的头儿大概就是这个名为「魂狼」的凋零骷髅。

　　而北极熊口中的「少爷」...艾克的目光转向那个手上握着金剑的骷髅，大概是农场主的儿子。按照书上写的，亡灵一族虽然寿命比人类长得多，但在黑灵国，规定成年的时间和人类很相仿——都在十七八岁左右。

　　但是拿杀人来当成人仪式...艾克想想就感到一阵恶寒。

　　“你们简直是一派胡言，要是光靠杀人就能成长的话，那就应该十岁直接上战场。”

　　魂狼用严肃的语气对着众怪物说道，他的否定倒让想到这里的艾克松了口气，看来即使是在人类为奴的黑灵国，也不至于有这样扭曲的价值观。

　　“况且你们不是要让少爷砍人吗，自己欺负一个奴隶算什么......”

　　魂狼似乎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下一秒，艾克看到他转过身，向自己走过来。

　　“名字？”

　　“艾克萨斯。”

　　刚习惯性地说出口，艾克就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在黑灵国奴隶一般是没有名字的。但是怎么说...那个被砍的奴隶似乎也有自己的名字，叫做「艾利森」。

　　像艾娜那样的名字并不被这里的怪物居民们认可，他们仍然称呼她为「鲍十四」。但在这座农场，「艾利森」这个名字似乎是从刚刚那个刌民口中亲自说出来的。

　　这让他想起了两天前在邻镇，西田曾经说过南边的农场的奴隶都会被起名字......或许说的就是这里，那即使自己作为“奴隶”有名字也就不奇怪了。

　　他有些忐忑地仰着头看向「魂狼」的脸。他除了骨头的颜色外，其他与正常骷髅没什么区别，眼睛里的瞳孔也是摇晃着的蓝色焰火——就像疾风的一样。

　　“魂狼。”

　　和艾克刚才预想的一样，魂狼似乎并没有在意艾克有完整的名字这件事。

　　“你的勇气让我感到惊讶。”魂狼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他的话语中带着赞赏的意味，但同时艾克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挑衅——他眼中的蓝焰不经意地闪烁了一下。

　　“不过，作为奴隶你确实插手了不该插手的事情。作为惩罚......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我接下来会继续这个仪式。既然你想阻止，那就站过来。”

　　说完，他伸出胳膊指了指艾利森左侧的位置。

　　怎么，这个家伙是想连着自己一起砍？

　　这么思忖着的艾克咽了一下口水，眼神变得不善起来。这样的话......他拔腿向着艾利森走过去。疾风见状急忙伸手拉住了艾克的后领，但后者转过头给了他一个“放心，我能把握住”的眼神，他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来到艾利森的旁边，艾克看清了他已经布满血污和尘土的面庞，他被削去的左耳处还在汩汩地流着血，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应该会不太妙......目光向左边移动，那两双瞳孔里让艾克看得一瞬间出了神，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空洞，他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个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魂狼站在艾克和艾利森的面前，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艾利森身上。他缓缓地拔出了自己的剑——那是一柄并不属于方之中域的剑，浑体如深板岩般漆黑，朴素的石头材质无法掩盖它的锋刃，剑身雕刻着的红褐色文字在太阳光下闪烁着，仿佛也变得有些灼热。

　　但与之相反，他的身上透出的冷静而致命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周遭瞬间安静得只能听闻到风吹麦浪的沙沙声。

　　“艾利森，艾克萨斯，你们可准备好了？”

　　魂狼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情感。

　　“呼......”

　　艾克猛地抬起眼皮，他好像从风中闻到了血腥味...不，那是觅漫百野的横秋杀意——并不是毫无保留的张扬，而是隐而不发，却更加锐利，这种感觉他只在师傅的身上感受过。

　　在他警觉的瞬间，剑刃如灼日般从右侧荡气而来。

　　不好！

　　艾克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翻滚躲避，但突然想到旁边还站着手无寸铁的艾利森，于是他临时改变了策略，打算依靠言灵术连同艾利森一并救下。就在他完成这一系列思考之时，另一个身影却在右侧如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艾克看清后，他的嘴巴不经意地开始长大——

　　那是艾利森。他的动作快得离谱，不仅立刻灵活地躲开了魂狼的攻击，甚至还一个飞踢抡在了魂狼的右小臂上，击偏了剑身挥动的轨迹，随后一个后翻滚拉开了三四个身位。

　　这个一直被认为毫无反抗之力的奴隶，竟然展现出了惊人的身手。

　　艾克这时也已经完成了后翻，和艾利森并肩，他微微偏过头看了后者一眼——完成这一套动作后，艾利森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相当自然的单手剑握持姿势——虽然他的手上并没有剑。

　　周围的怪物们此时也都惊得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就连对面的魂狼，艾克也从他的嘴角看到了一丝惊讶。

　　“艾利森，你说活着没意思，但你的身体不还是很主动地避开了我的攻击吗？”

　　魂狼习惯性地在空中甩了下剑，然后插入鞘中，叉着腰重新用冷静的眼神看向艾利森。

　　“是吗...我的身体...它还想活着......”

　　身旁的艾利森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了这样的话之后，便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人群再次躁动了一下，随后命令的声音再次从漆黑色的骨架中发出来：

　　“都看什么看？工作都做完了？农场不用巡逻了？”

　　众人开始识趣地缓缓散去，凋零骷髅安排豹猫和北极熊二人将艾利森送去医治，此时的他们仿佛蔫了一般，完全没有刚才砍艾利森时的神气劲儿，对于魂狼的命令也是言听计从。

　　在安排好这些后，只剩下疾风、玄煦和艾克三人留在狭窄的庭院里。

　　“那家伙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失血。你们是去王城的吧？”

　　他随意地问道，疾风轻点头表示肯定。

　　“那抓紧吧，听说明天有个什么云神祭典，全城戒严，晚了可就进不了城了。”

　　魂狼一边说着，一边将长袍后面的兜帽套回头上，走到一匹棕色的马旁边，低下头俯视了艾克一眼，接着沉声说道：

　　“你们不是主仆关系吧。”

　　艾克闻言，惊讶地张开了嘴。

　　“这太明显了，八岁小孩都能看出来，你装得也太拙劣了吧。”他用听起来很不耐烦的语气道着：“要我说，把那身衣服换了，再把头发和脸弄得灰蓬一点...唔，别的我也不多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他在说话的过程中低头瞄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然后就着急忙慌地一个箭步跨上马，潇洒地疾驰而去。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

　　艾克看着魂狼远去的背影，缓缓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