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铁匠委托

　　北方大陆的东南似乎永远是夏天，正午时分的太阳常常能照的人眼前发黑。棕发少年躺在树下，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

　　这里的小麦一年三熟，常常农忙，但树下的爱德华·凯勒却不喜欢从事生产。家里的地不多，只有遇到收成好的年月，爱德华才愿意去干活。

　　村里的教书匠路过此处，看到树下的爱德华，便走去对着他谆谆教诲：“爱德华啊，怎么躺在这不去干活啊？你说说你，明明脑子够用，就是不愿意好好读书。你还这么年轻，如果从现在开始努力读书，将来也能在联邦比个官做啊。”

　　“哎呀老师，你这什么话？”爱德华虽然只有十六七岁，却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他翘着二郎腿：“现在外面乱的不成样子。什么总统下野，什么独裁政府的……我不想这些，我就想守住家里那几块地，以后再娶个好看的媳妇。”

　　“唉，你啊。”

　　教书匠摇摇头，走开了。

　　爱德华就这么躺在树荫底下偷懒。这时，一个和爱德华年龄相仿，却比他壮实不少的青年走来：“哟，爱德华，在这偷懒呢？”

　　听到有人叫他，爱德华慵懒地半抬眼皮子看过去：“奥萨大哥？”

　　奥萨是村里铁匠老杰克的徒弟，据说他能扛得动三百斤的石磨，老杰克很是欣赏他，便收他为徒。前段时间，铁匠铺谢绝了一切生意，只看到有好铁好炭不断往铺子里送。

　　有人说老杰克发了一笔横财，是附近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委派的活，给了不少的定金。只不过老杰克对此事讳莫如深，从不对外人提起。

　　奥萨找到爱德华，说老杰克有事要委托他去做。

　　爱德华本想接着偷懒。但一想到老杰克一直对自己家里多有照顾，曾经帮助凯勒家度过一段时间的饥荒，所以爱德华还是跟着奥萨到了铁匠铺。

　　铁匠铺算是中等规模，铁钉云杉木大门后有一进院子，深黑色的瓦片探出一圈屋檐。院子里正对大门的是原石岩浆池，两边都是铁锤铁链，高炉铁砧这类铸造用具。

　　老杰克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胡茬半白，却留着飒爽干练的凌乱前刺发型。一双温绿的眸子一见到爱德华，便透露出些许欣赏。

　　“小爱德华来了啊。”

　　“杰克叔，你找我？”

　　老杰克招呼爱德华到他身边，没有说为什么找他来，反而是先关心起了他的近况：“最近怎么样？念书还顺利吗？”

　　“那点东西还不好学嘛，简单的嘞。”

　　“你家里人都挺好的？”

　　“都挺好的。”

　　“嗯。”老杰克点点头，“我打小就看你机灵，教书那老头也天天夸你脑子好使，就是不正干。你可得好好念书，到时候给老叔安排个好去处，也不用天天敲这些铁疙瘩了。”

　　爱德华咧着嘴笑道：“杰克叔你怎么也这么唠叨了？奥萨大哥说你找我有事，怎么了？”

　　“这个活还非你不可。”老杰克突然变得神神叨叨，低声跟爱德华说道，“我这几个徒弟脑子不够用，容易出岔子。老叔知道你脑子聪明，这才找你的。”

　　“莫非是什么间谍工作？”爱德华挑眉问。

　　老杰克笑了笑：“你哪有那本事？是几个月前，城里的波顿老爷家托我造了点东西。交了定金之后，就一直没有他家的信了。东西我现在打好了，想找你帮我打探一下城里的消息，看看波顿老爷家最近有没有出事。”

　　爱德华听完事情原委，也有些怕了——现在的大陆上到处都是乱杀人的怪物军队，还有趁着乱世落草为寇的匪徒。也就是他们这个小村庄位置太偏了，除了每年征税以外压根没人会来，这才能偏安一隅。

　　似乎是看出来爱德华的担忧，老杰克加了个条件：“要是这事儿你给我办成了，讨到的酬劳有你一份。”

　　“这里离城里有些远了，我步行去的话，一来一回都得三天了。”

　　“这我早就给你安排好了。”老杰克笑呵呵道，“你不是从小就想骑我家那匹老马？今天我就让你骑去城里，一来一回的话，一天够用了。”

　　“嘶……这个活，我接了！”

　　老杰克递过来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干粮和水：“你爸那边我回头跟他说，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杰克叔。”爱德华跨上那匹老马，手捏缰绳。虽然他会骑马，但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骑马赶路。爱德华将身板挺直，隐隐约约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采。

　　就在爱德华要出发时，老杰克又突然喊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老叔？”

　　“外面世道乱，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个给你。”

　　老杰克从身边装铁器的木桶里抽出一把不算重的铁剑，将它悬在爱德华腰间：“这剑送你，留着防身。”

　　爱德华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把剑。即便有些劣质，但依然为他即将开始的一段路途增添了不少潇洒气息。午后风和日丽，骑着老马、揹着破旧布包、带着破烂铁剑的爱德华便正式出发了。

　　老马步伐稳健，即便有些颠簸难以避免，但对年轻的爱德华来说无伤大雅。从村子到城里，一条路便能直达。一路上爱德华张望风景，也只能看到些野生牛羊。林间斑驳的阳光让他有些目眩，但并没有太影响他。

　　马儿停下来歇脚时，爱德华也感到疲惫，汗水顺着脖颈流到衣服里。于是他放老马去吃草，自己蹲在树下啃乾粮。他扯下一块死面大饼，就着凉水下肚，十分快活。

　　好景不长。就在经历了短暂的黄昏后，天色暗了下来。但郊外的月亮已经足够明亮，就着月色，爱德华在原野上赶路。

　　远处的树林中传来猫头鹰的咕咕声，周围的草中也有蟋蟀鸣叫。无需过多休息，爱德华已经可以望见远处城墙上的火把，以及传来的潮水涨泳的海浪呼啸声。

　　红石港，这是一座靠海城市。最初这里以开采红石矿闻名。但红石矿用处不大，无法创造经济效益，于是便改为了一座港口城市。

　　虽说是港口，却并不繁华。大陆东南本就是农业大区，面对能够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体系，商业化的发展成了难题。

　　因为是港口城市，为了发挥最大优势，红石港没有宵禁政策，连天黑时也不会封锁城门。

　　爱德华在城下勒马。他并不打算进城，一是城里人生地不熟，二是自己口袋里也没钱，于是他想着在城外找个地方过夜。

　　城墙附近有小河汇入大海，他就将马牵到河边。老马低头饮水，并咀嚼着河边新鲜的嫩草尖，爱德华又从包里扯出一块饼来嚼。

　　他在河边找到一处石块围成的小窝，旁边还有大树遮阴。那是经常来这里钓鱼的人垒出来的位置。于是爱德华把马栓在了树上，自己则坐了进去。他躺在干草靠背上，仰望着天上的星星。

　　在远离家乡的荒野露宿，这让爱德华迟迟不能入睡。于是他转而想着，老杰克和那个波顿老爷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以至于得让自己来打探消息。

　　很快他就想到了现在的战争。据说那两位神的斗争愈发激烈，在更西边、更北边的位置，已经死了成千上万的人了。

　　虽然战火还没有波及到红石港及其下辖的各个乡镇，其中包括爱德华的老家，但就最近越来越严重的消息来看，红石港被卷入战争也是迟早的事情。

　　难不成这波顿老爷是买通了老杰克造了一堆精良的武器装备，以备不时之需？这也正好对应上了老杰克的铁匠铺常常会进大批的好铁好炭。

　　不过一个富商家要那么多装备做什么？蓄意谋反不成？

　　爱德华倒吸一口凉气。关于现在执掌政权的那位神明手段有多狠辣，爱德华听过不少流言。如果这个波顿老爷谋反的罪名成立，别说他一家要被处死，连为他铸造装备的老杰克一家、老杰克的几个徒弟以及他们的家人，甚至是提供原材料的商贩……

　　都得死！

　　爱德华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从包里摸出了几个月前波顿老爷家给老杰克寄的信。上面只是一些对于工作进度的一些询问，但也没有明确指出内容。他看着信寄出的地址，心里不停盘算着。

　　老杰克看来是很久没有波顿老爷的消息，姑且推测这波顿老爷大概率是出事了。否则一个耗费老杰克他们几个月的工程，怎么可能置之不理？但老杰克现在依旧平安无事，这说明老杰克给波顿老爷造东西的事还没暴露。

　　一想起自己刚出发时的轻松心情，爱德华只觉得自己脖颈一凉。若是自己真的傻乎乎进了城，按信上的地址去找了波顿老爷一家。万一真出了事，自己就算是害死了老杰克他们。

　　保不齐，自己的命也要丢。

　　他又想起了老杰克说过的话：“我这几个徒弟脑子不够用，容易出岔子。老叔知道你脑子聪明，这才找你的。”

　　恐怕以奥萨大哥的性格，进了城多半要出事。

　　越是这么想，一切信息就越能对的上，爱德华越发觉得老杰克家的密室里藏着什么足以牵动几家人命的秘密。他吓得坐了起来，耳边只有河流的水声和风吹过草地的声音。老马已经在树下休憩，周围静悄悄的。

　　“老天保佑，平安回家……”

　　惊魂未定，爱德华又躺了回去，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