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答案

　　“西门。”

　　其实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我会纠结于这样一个貌似简单的问题：为了风景，或者为了饭菜——当理想和现实碰撞，我选择哪一边呢？

　　我不由苦笑。

　　“西门……吗？”

　　丛若萤喃喃道。她现在的神情终于像是在思考了……不——眉头紧锁，眼神却仍然飘忽。这种神态与其说是思考，更不如说是迷惘。

　　“唔……”

　　我眼看着丛若萤选择困难，低头思索一阵后，深吸了口气：

　　“既然很难做出选择，那么我们先来分析已有的三个答案吧。”

　　丛若萤以非常微小的幅度点了点头——大概是同意了吧。于是我接着说：

　　“咱不评论别人哈——自己说自己怎么样？”

　　邢悦和秦钰安面面相觑，但目前看来无论如何，邢悦都要第一个回答了——

　　“我的选择……应该算是比较急功近利……或者什么的吧。”

　　邢悦有些心虚，眼神四处乱飘：

　　“如果能快点到食堂，我就能更快地吃上饭。我可能更注重结果吧——虽然明明知道自己会错过什么。”

　　“那么对于你错过的东西，你会有什么感觉吗？”我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问道。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觉得比起石榴树，吃饭更重要吧——毕竟……好吃就是高兴啊。”

　　邢悦突然的玩梗让我和秦钰安一时没忍住笑意，一旁的丛若萤大概是不知道笑点在哪里吧，她的表情没有发生变化。

　　“邢悦你这句话太破坏你的人设了啊……”秦钰安笑道，但随即他收起笑容，思量片刻，接着话题说道：

　　“我的选择比较折中，但是可以理解成我在两个选项之间有些犹豫吧——不过好在，无论走那边都不会对我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你选择的依据是什么？”邢悦问道。

　　“看心情——反正选择权在我，而不是我被迫进行选择。”

　　有选择权就是任性啊……我叹口气，将视线撇向窗外。现在差不多要下课了，社团楼已经有些学生缓缓步出——然后走向教学楼的东门，或者西门。

　　这大概也取决于他们所在的班级吧——不过也幸亏这个时候还算较早，学生不是很多。如果等到人多的时候，那真的叫一个寸步难行。

　　所以，我作出了我的回答：

　　“我们下午第四节课往往是思政课，而思政课我一般不听的——所以我走神的时候就会看窗外的夕阳——夏天的下午第四节课是看夕阳的黄金时间段嘛……”

　　“所以你说这些干啥？”

　　邢悦用手托着脸腮，但好像不是在看我。

　　“我看夕阳的时候，我总在想可以走出教室，到操场上走走，参与到这篇景色之中。”我耸耸肩：“但是每次下课，走廊里人挤人，水泄不通。这个时候我哪怕想走西门也很难，所以只能跟着人流，从东门走到食堂了。”

　　“……总而言之，我当然想走西门，然后从操场旁边绕一圈，去看看夕阳，去看看那棵石榴树。”

　　“所以？”邢悦依旧托腮。

　　“所以——我并不是不想走西门，而是被迫无奈，只能走东门。”

　　被迫无奈吗？

　　老实说，这个回答甚至有些出乎我自己的意料——我的回答完全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可以说是我完全不加修饰的心里话了。但显然，我心里的这种想法甚至我自己之前都没意识到。

　　那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没有意识到，以及……为什么我会被迫无奈？

　　很多时候，超脱的想法总是受制于现实的引力，于是我们的很多所谓幻想就这样怦然坠地了。于是，我们意识到，我们必须要赶快吃上饭，而不是去看操场上的风景。

　　于是，我们不禁问自己：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但权衡利弊之后，我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早点去吃饭。

　　但是，我依然希望，能在某一个时刻，我可以真的慢下来，不再急于去食堂吃饭，而是站在操场上，去看看那棵石榴树，还有傍晚经过石榴树的时候，在那云海中缓缓下沉的夕阳……

　　啊啊，我想这些是否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了？（作者吐槽）

　　我猛然回过神来，心想应该没有走神太长时间，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邢悦和秦钰安担忧地看向丛若萤。

　　我赶忙看向丛若萤，却发现她的肩膀颤抖着，校服裙子上好像沾上了些许泪痕。

　　什么时候……不会吧……啧，糟糕。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邢悦看着的，分明就是丛若萤！

　　不会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哭了吧……不对，关键是——为什么这个问题会把丛若萤弄哭啊？！

　　这下麻烦了。我有些手足无措。

　　尝试着做些什么吧——

　　“抱歉……”

　　我小声地向丛若萤道歉，虽然我实际上也没明白我错在哪里——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的道歉真的很没价值，甚至是否出自真心都有待商榷，但除此之外，我还应该做什么呢？

　　一瞬间，我突然感觉，我在安慰人这一方面，真的是一窍不通。

　　“不是……因为你……”

　　丛若萤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我勉强能听出来她在说啥。但不管怎么样，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我观察周围，终于看到了教室后窗旁边的置物架上有一包刚开学的时候被我随手放在那里的抽纸。

　　我起身，还未走出一步，丛若萤就用袖子快速地擦干眼泪，做了个深呼吸，立刻便恢复了原本的状态——就像刚才的失态根本没发生一样。

　　好强的情绪管理能力啊。我有些错愕，一时不知道该坐下还是继续去拿纸。

　　“抱歉……如果可以的话……下个周我会给出我的答案。”

　　丛若萤再无半点哭腔，但声音却很小，让我有点分辨不清她到底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哭腔，还是因为她无法下定决心做出选择。

　　说完，她又一次看向窗外——操场上，石榴树的影子被下沉的夕阳拉到好长。风轻轻吹过，树上的叶子跟着摇晃，而树影却成了一片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