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团糟的绿岗

　　左手边长木凳上铺有白净的被单，一端是收拾整齐的棉被，另一端放有素色枕头，中间部位有凹陷皱纹，有脑袋躺过。明显，是庄与昴这两天在这儿睡的了。

　　而屋子的其它地方，一片狼藉。花花绿绿，脏兮兮的餐盘堆叠在另外三把长椅上，软垫上全是面包、菜叶的残渣，细碎凌乱。原本一尘不染的暗木地板被泥印当作画布，肆意铺洒黑乎乎的污渍。饭厅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仅仅三天，还是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脏碗脏碟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高如小山，层层叠叠，相扣相依，似有动一处而全盘崩塌的危险。

　　“天哪！”曼茵惊呼。

　　“没什么好吃惊的，就是有人在这宴请过一打饥肠辘辘的行尸而已。”一个陌生的声音讥讽地说，待史蒂夫去查看声源时才发现是庄与昴，抱着双臂，鄙夷地瞪视饭厅。

　　曼茵左探右看。“叶卡捷琳娜？”她喊，可不见那淡金色马尾辫的影子。“这里是怎么了？”

　　邋遢混乱的起居室里只有他们三个，白泱后脚跟刚消失在二楼楼梯口处，叶卡捷琳娜大概和他在一块。而穆勒和那位黑伙计则不知去向。“欧瑞金斯呢，庄与昴？”

　　“地下室。”

　　史蒂夫这下想起绿岗还关着个囚犯。

　“麦考密克这两天没闹出什么乱子吧？”他问。

　　庄与昴一脸不开心，在空间不大的起居室里走来走去。 “我不知道，你去问那个女人去。”

　　“你是说叶卡捷琳娜？”

　　她点头，继续踱步，那姿势，好像她走在污水横流的平民窟里一样。

　　“史蒂夫，过来一下。”曼茵说：“床铺？”

　　饭桌边，几把椅子拼凑在一起，灰色的毯子盖在其上，中间有深深的凹痕，应该不久前还有人睡过。

　　“怎么会，给谁睡啊？”史蒂夫摸不清情况。

　　背后传来一声呵斥：“别去那儿，我会收拾。”

　　是叶卡捷琳娜，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或许是受屋内脏乱景象的影响，他忽觉她身上的短灰袍破旧不堪，像几个月没洗了一样。

　　“这是给谁睡的？”

　　“别管这么多。史蒂夫，你来，我还有话要问你。”

　　“是你吗？”曼茵接着问，往前站了几步。

　　叶卡捷琳娜嘴角拉长，像是脸上突然多了一道沟壑。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也算是承认了。史蒂夫没想太多，只是心里奇怪她为什么放着楼上温暖整洁的大床不睡，却要窝在饭厅冰凉坚硬的椅子上。

　　“这都是怎么回事，那肮脏的土匪被放出来过？”曼茵的语调高了些。

　　“叶卡捷琳娜，我在问你呢。”曼茵在他背后说。史蒂夫小心翼翼地不踩到纵横交错的黑泥印上，避开成分不明的污渍。

　　“曼茵，能等会再说吗，我这里有更要紧的事情。”

　　“你的事情什么不要紧啊？”

　　“我来打扫，这样行吧。”叶卡捷琳娜敷衍地回答，“她目光由餐厅移开，转至向上迈腿的史蒂夫身上

　　“你会吗？不一会你就忘了这事，想起时都已经有人打理好了。”曼茵不屈不饶，说道：“白泱走的那次不就是这样？”

　　叶卡捷琳娜向曼茵飞快使了个眼色，见状史蒂夫脚步下意识地放缓。

　　“这次不会了。史蒂夫，快点，别磨蹭…”

　　“问题不是谁来收拾这烂摊子！”曼茵一声大叫，吓得史蒂夫失去平衡，踉跄向楼梯的棱角扑倒，摔到腰了。

　　另一边，争吵正在升级。

　　“这些清理打杂的工作你从不放在心上，你明知道是我负责，却每次都搞的一团糟。”

　　她手臂一挥，扫过狼藉满地的餐厅和起居室。

　　“看看，比上次还，可，怕！”

　　史蒂夫揉着侧腰，咬牙切齿，试图摆脱这股疼痛。“叶卡捷琳娜，帮帮我…”

　　让他失望的是，她似乎忘记了脚下不远处的楼梯上还躺着个活生生的人，只顾与曼茵大眼瞪小眼。“你可不可以冷静下来，好好说。”

　　曼茵气呼呼地抱紧双臂，一屁股坐到餐桌旁混乱不堪的木椅上，又在同一刻跳将起来，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鬼东西…”油腻的圆餐盘被她一把甩飞，在楼梯上方晦暗的木墙上摔成几大块，破响声刺耳，落下的碎片差点砸中刚爬起来的史蒂夫。两个姑娘都没有注意屋子里的第三人，光顾着吵去了。他叹口气，也没有心思劝解，打算去找这座屋子里绝对不会激动争吵的人聊聊，比如穆勒。

　　在他走下楼梯时，叶卡捷琳娜正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

　　“唉，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曼茵。我完全明白，但你同时也应该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好么？”她用循循善诱的口气说，听上去直像是在教育小孩。

　　而这，曼茵是不喜欢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叶卡捷琳娜，再也不是了。”她说。

　　“我也没把你当小孩看，但你的脾气要改一改。”

　　“我又怎么了，我在象牙宫墟里遇到了多少事你知道吗？”

　　史蒂夫冻结在楼梯上。

　　“你看这里，看看。”

　　“这……”

　　“被骷髅射中的！乔伊给了我金苹果才恢复点。下面还有好多可怕的怪物，史蒂夫也见到的，我们差点死了！”

　　叶卡捷琳娜的动作有些僵硬。“唉，曼茵，我不知道……”

　　“我和他差点死在下面，只想回来，家又成了这个样子。史蒂夫又说摩西发现了这儿，我……”曼茵摇摇头，不说话了。

　　史蒂夫决定站出来说点什么。

　　“我梦见了，但白泱说他们没看见斥候，也许只是个普通的梦而已。”

　　结果两个姑娘都不这么想。

　　“你梦见了摩西，不是普通的梦。”叶卡捷琳娜说。

　　“摩西发现了这！”曼茵喊。

　　“那也不一定是真的，我可能记错了，我……”

　　“……你这回又觉得记错了？”

　　突然，犹如密林里的小兽，白泱冷不丁地走进起居室，肩上披条灰色毛巾，抱着个迷你木盆，一只裤腿挂在盆沿，显然是刚清洗完。

　　史蒂夫挠挠头。“我记不得完整的对话，更多是我梦见的人的感觉，还有一些零星词汇。”

　　白泱正要发作，叶卡捷琳娜抬手将其阻止，转而发问：“你能确定的有哪些词？”

　　“农场，我听见了农场。”

　　白泱大喊一声：“哈！好极了！这附近上百里只有我们这一处农场！”

　　“别急，亲爱的。”她安抚伴侣的情绪，继续问着：“还有呢？有其他词吗？”

　　“还有……你的名字。”

　　金发少女眨眨眼睛。

　　“我的名字？”

　　“叶卡捷琳娜，我记得他们提起了你的名字。”

　　这下情况更加糟糕，白泱把盆一扔，捂着额头靠墙颓立。

　　“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在野外整整花三天功夫去修东西，还得亲手用那恶心的，呸，肥料去作旧……”

　　原来是肥料。怪不得白泱的脾气不好。

　　“……大雨，吃的玩意都泡了水，睡觉的毯子只剩一张还是干的。还有怪物，爬行者差点给我轰上天……”

　　瘦高个的嗓音愤怒又悲伤，可史蒂夫一想到白泱被轰上天的样子，还是忍俊不禁，幸好除了曼茵，没人在看他。

　　“……废了那么大劲去做一个破伪装，结果什么用都没，摩西还是发现了这儿。”白泱叹息，这声音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大家也陷入沉默，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阵脚步声从地下室传来，是穆勒，没有戴兜帽，墨绿色的瞳孔专注地望向上方的起居室。然后继续走上来，在四人中间站定。接着绿岗最新的两名成员也出现在起居室里，欧瑞金斯陪着庄与昴从门口还算有说有笑地走进来，黑哥发现情况不对，笑容唰地消失，再一次害得史蒂夫差点发笑。

　　众人不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率先打破沉默的，反而是以往话最少的穆勒：

　　“我们要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但不能怀着最坏情况必然发生的心情去做。假码头不是无用功，摩西总会分出部分精力去调查，这对我们而言是好事。此外，刷怪笼还是要去取一趟，这次就由我或者白泱去，欧瑞金斯，你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

　　黑哥点头。“只管吩咐，我都能办。”

　　叶卡捷琳娜也发话了：“即便摩西的人来农场，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史蒂夫四五天前梦见摩西来到海岸边，但到现在还没有其先锋斥候的影子，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会利用这些时间，用红石布置防御措施。”

　　史蒂夫自告奋勇：“我也能帮上忙，只要你教我怎么用红石。”

　　然而金发少女只是摇摇头，而白泱又刚好发话了：“那就这样吧，取刷怪笼，布置防御，摩西要是真来，叫他有去无回。”

　　“对！对！就是这样！”黑哥拍手称赞，却发现无人附和，扯着嘴角赶紧放下手。

　　“大伙都忙活起来吧，然后今晚好好休息，我们还有时间。”穆勒说罢，环顾四周如同被炸过般的起居室。“就先从收拾屋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