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平和的日常

　　史蒂夫这两天的日常便是这样，早晨下矿帮忙采矿（主要是煤、铁和红石），中午学习合成和草药知识，下午练习剑法，晚上也闲不下来，要帮着照看地下炼铁炉。滚滚热浪似要剥去皮肤。他在底下大口喝水，一罐接一罐。膀胱不堪重负，十几分钟就上一次厕所，炉子也看不好。他只在炼铁房呆半晚穆勒就不让他干了，派他去帮着照料牲畜织衣物。

　　“这是女生的活。”他抱怨：“不如送我去帮叶卡捷琳娜，要布置的防御这么多，她肯定忙不过来。”

　　“有白泱帮忙了，你去只会打扰他俩。再说，你以为"女生的活"就很简单吗？”曼茵说，目光从手中正织着的冬衣转向他。“想把衣服织好可比看炉子难多了，你看你织的。”

　　史蒂夫无言以对，埋头观察曼茵的动作，笨拙地模仿，织出来的东西却不堪入目，说是抹布还勉强够格。

　　天赋不在此处，史蒂夫如此告诉自己，更加投入到战斗的练习中。他在骄阳下挥汗如雨地训练，劈砍，挥击，躲闪，运力，刺破空气，击碎怪物们丑陋肮脏的脸，砍下它们扭曲的肢体，在残塔边的茵茵草地上奔跑，出击。

　　大部分时候穆勒都在一旁观看，不时作出简明扼要的评论像“保持平衡”、“不要太用力”、“找准目标”、“保持冷静”云云，史蒂夫忙着对付固执地朝他逼来的怪物，没多余心思去参悟穆勒的告诫。

　　他用的是打乔伊那儿带来的所罗门巨剑，即使经过两天的适应，对他而言依然重得惊人，一天下来往往举不起手，还得用曼茵配好的药水擦拭。

　　每当他涂药的时候，没事干的白泱就会晃悠过来，问他训练的情况，还约他比试比试。史蒂夫不想打理，瘦高个眉毛一挑，不客气刷下几句“没礼貌”的话便走。

　　瘦高个这两天忙东忙西，白天不时跑到林子里去检查刷怪笼的工作情况，飞奔而去又飞奔回来。其他时间泡在矿井里，带上来一捆捆做好的箭矢和打磨锋利的刀剑。他和史蒂夫几乎没有交流。

　　叶卡捷琳娜的态度完全不同。

　　“我劝你换把轻点的剑。”金发少女说。他们两人正坐在起居室里，一个等待刚洗过的头发风干，一个在桌上摆满了图纸，研究防御的布置，写写划划。

　　已值深夜，曼茵睡去了。白泱在林子边缘巡逻，一如往常。放在暗林里的刷怪笼正常工作着，往昔的怪物呼号又重回耳边，让人既放心又烦躁。

　　“乔伊说这样能训练臂力，穆勒也同意这一观点。”他鼻尖点了点窗外。十来分钟前，兜帽男提着一罐水走了，去往矿洞下的炼铁炉，要在那儿守上一晚。

　　“我建议换一把。循序渐进。”金发少女絮絮地说，往图纸上添了两笔。

　　“谢谢，但我还是听穆勒的好了，他毕竟是习武的人。”

　　叶卡捷琳娜不说话，修长的玉指转动着染色红石做成的铅笔，令其在手中半浮，再一把抓住。她还会御什么呢？会不会是自然术士的后代？

　　得提起她的兴趣。

　　“穆勒早上对我讲了自然术士，他们真的可以收起空气？”这个开头蛮好，叶卡捷琳娜知识渊博，肯定会对自己的话作评论，谈话便会开始。

　　正如他所料，金发少女立时开口道：“那是传说。自然术士消亡百年了，我们不过是模仿拙劣的凡人。”

　　“其他人不会御红石。”

　　“穆勒既然说了自然术士，也一定提到御物能力。罗斯的普通人借助工具能御矿物石土和人造物品，有的人稍稍有些天赋，空手即能办到，但能收纳水流空气的奇人我从未见过。”

　　“为什么只有罗斯人能做到？”

　　“不，在围绕城邦联盟所在大陆的大海之外，有许多像罗斯一样的群岛和其他大陆，上面的人或多或少都会。”

　　“我还是不明白为啥城邦联盟的人就不会了。”

　　“这我也不知道，这片土地对我来说本来就是传说中的地方，如果不是……”

　　她停顿了一下。

　　“……那场海难，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来到这。”

　　“当时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回答，史蒂夫察觉到一丝尴尬，自知触及了对方的伤心事。

　　叶卡捷琳娜本来住在大海外的群岛上，直到七八年前遭遇海难流落到绿岗，也刚来不久的白泱接纳了她，两人一道把绿岗建设成现在的和谐样子。虽然这儿的生活很幸福（史蒂夫将个人感觉套在她身上），但她心底一定还怀念家乡。自己不该问那个傻问题的。

　　再说每日的训练。兜帽男不在的时候，刷怪笼也被封印，史蒂夫只得和想象中的敌人切磋，效果一点也不好。他假想敌人朝左边进攻，可自己已经知道了敌人的策略，反制起来易如反掌，无法练习快速的反应能力。可以忽略的话又缺乏真实性。最后他找来欧瑞金斯。

　　“我只陪你练一小时哈，等下要去林子里。”黑小哥抚摸着他自个的铁剑。“话说我能试试你的剑吗？我很久没用过了。”

　　“你以前用过？”

　　“大荒游骑兵的标配，老弟，别忘了我以前也是个游骑兵。”

　　史蒂夫忽然想起之前穆勒说的话。

　　“游骑兵……对风谷做过什么？”

　　听到这话，欧瑞金斯愣了愣。

　　“这……噢，穆勒对你说的，是不是？老弟啊，我虽然曾经是游骑兵，却从没有去过风谷，五月风暴的时候我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孩哩。”

　　史蒂夫惊。“可那时候穆勒就能杀……穆勒年纪有这么大么？”

　　“七八岁的小孩被迫学着大人把刀捅进某人的肚子里，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当年的风谷，那我毫不意外。大卫城和游骑兵摧毁了那儿，因为风谷支持朴理泰，也就是前任守护。不过嘛，都过去很久了，游骑兵的确有污点，但他们的剑是真不错。”

　　“你还是惦记它。”

　　“那当然。”

　　欧瑞金斯凑近了，要过巨剑，毫不费力地举起。见他这么轻松，本来还在思索穆勒与风谷那些事的史蒂夫一肚子不爽。再看他赤裸胳膊上成块的炭黑色肌肉，暗暗发誓自己也要练出来。

　　“比试比试？”黑哥挑眉。

　　“比就比。”

　　“好，爽快！”欧瑞金斯哈哈大笑，向后退上六七步，摆出个随意的姿势，等他先出招。

　　史蒂夫可不傻。又不是偷袭，先出招完全占不到便宜，还会让对方有足够的时间反应。于是两人各自持剑对峙。拿惯了沉甸甸的巨剑，别的武器在手里都显得轻飘飘，仿佛轻轻一甩就能飞上天。

　　“快来啊！”黑小哥不耐烦了。

　　“应该你先出手，我打实战不会先出击的！”

　　“行吧，那我来了！”

　　话音未落，黑小哥便唰地冲来，活像黑色的炮弹。史蒂夫及时闪开，心脏碰碰跳个不停。

　　“闪得快嘛。”欧瑞金斯露齿一笑，再度冲来。这回史蒂夫没能避开，被侧面刮了一下，倒在地上，剑也脱了手。

　　“糟糕，如果我是你的对手，现在已经在割你的脑袋邀功了。”欧瑞金斯扶他起来。“你闪慢了，不如用剑挡还有机会。”

　　“我下意识地躲。”史蒂夫咕哝。

　　“你下意识地逃避！打一场嘛，硬碰硬，谁赢谁输谁知道？”

　　这家伙说话可真直。

　　“我们再来。”两人站好位置，史蒂夫把剑举在胸前，作出向前刺的动作。

　　如黑小哥之前所说，训练了一个小时他就走了，去林子里忙。既然摩西要来了，即便是东边的树林也不该冒险进去。史蒂夫想，收好剑柄沾满汗液的巨剑，打算回屋放松手臂，抹点药。能打个盹就更好了。

　　提到睡觉，他想起这两天所做的梦，有时是作为"先知"，在营帐内和各种各样的人谈话，黑发的、白发的、金发的、棕发的，服装各异，年龄不一，名字身份都记不得了，但似乎是又提到了叶卡捷琳娜，还有罗斯，以及"皇室"，"血统"之类的词。

　　这是重要情报，但自从上次炉边谈话提到罗斯结果让气氛那么尴尬后，他就不想再提与她家乡有关的事了。再说，也只是提到她，这在之前的梦境中已经出现过并且也让伙伴们知晓，没必要反复提醒。

　　大家达成了默契，绿岗被先知发现是大概率事件，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们平静生活的结束。如果摩西派来的人愿意好好谈，那交出一些食物也是可以接受的。假如双方不幸兵戎相见，那他们也会做好准备。史蒂夫望向远方位于农场边缘的篱笆，在那附近叶卡捷琳娜准备布置陷阱，配合之前在农场各处安置的器械，能够给入侵者足够的警告，至少也能拖延时间。

　　然后……就必须要撤离了。这一点没人愿意摆在明面上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仅凭他们几人，是怎么也不可能抵挡摩西大军的。必要的防御当然要有，但更应该作为威慑，假如先知出现，还是先谈为妙。这一点史蒂夫颇有信心，毕竟从自己的梦境里看，那个摩西算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想必会讲道理。

　　不过另一些梦境里的主角不这么想，那个叫毕灵的少女还在熔岩的世界里跋涉，但身边多了一些伙伴，记不清容貌。关于她的梦模糊不清，也越来越短，或许这意味着他们要"断开连接"了。

　　不知为何，这让他有些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