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黑色旋风

　　那是道黑色的旋风，卷走贸然闯入麦田的士兵，将他们击倒，又在下一个目标位置闪现。可怜那些矛兵，连敌人位置在哪儿都没摸清楚，就被干掉了，成为这一起一伏的杀戮舞曲中不起眼的一个音符。

　　迪莉丝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她不应该让手下冒险进入麦田，还分得这么开。视线不好，又难以互相支援。他们相当于在和阴影中的穆勒一对一决斗，哪有什么抗衡的资本？

　　短短十秒内，麦田里的士兵一个也不剩了，几个漏网之鱼没命地往绿岗边缘的栅栏跑，连矛也丢了。

　　迪莉丝的表情既兴奋又愤怒。戴金丝镶边的白手套紧握着所罗门巨剑剑柄。

　　“长官！”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文书的声音，遥远而低闷。“地下室里有人！”

　　“留到以后再说！”女武士说完便冲出门廊，宛如银色骏马。沉重的盔甲并未影响她的速度，反而增强了她的气势——不可阻挡的英气。

　　这下没人拦他们了。那凶巴巴的士兵自个都擅离职守，兴冲冲地去看上司大展身手。没有人在意那个女文书口里“地下室的人”是谁。庄与昴撞开史蒂夫，向前跑出好一段，才缓下脚步，呆呆望着那一袭白甲被麦田淹没。白泱，叶卡捷琳娜和欧瑞金斯停在史蒂夫身边，发出细细的惊呼。

　　穆勒回来了……曼茵又在哪儿？被安置在某个安全的地方了吗？

　　黑色旋风仍在麦田里回转，稍稍减缓。新加入战局的银色犀牛让他迟疑。但后者未降速度，连麦田密密麻麻的枝杆也阻止不了她。眼见着就要撞上……

　　“老天。”欧瑞金斯呼道。

　　穆勒躲开了，准确地说是用他的小铁剑硬生生地挡下了这一击，那迸发出的火花即便在这里也看得一清二楚。短暂的炫目火光过后，犀牛与旋风又拉开了距离。

　　士兵们啧啧叫唤，在为一场已然到来的精彩决斗喝彩。“同样的比赛在猩红决斗场要收四个金仪！”那个凶巴巴的士兵说，表情一点也不凶了，反而兴奋得像个孩童。“这家伙有两下子！”

　　“他杀了你的战友。”欧瑞金斯提醒。

　　“是吗？反正我也不认识。都是自愿报名的，我的朋友没几个来，这帮家伙我也不喜欢——哇！”

　　不能说士兵大惊小怪，穆勒才将使出的那一击史蒂夫做梦也没想到过。只见兜帽男像脱兔一般弹起躲开迪莉丝致命的一记横扫，再如猛禽扑食一脚踢在迪莉丝面上，借反作用力在空中翻了圈，像掠过空中的一道黑色闪电，等对手反应过来，他已再度投入麦色的海洋

　　女武士被激怒了。她恐怕没受过这种踢脸的侮辱，可以看出她的每下出击都格外用力，隐约见得她的表情，扭曲的愤怒与兴奋交织在一块。

　　穆勒的力量不如她，于是迂回着后撤，向麦田深处退去。迪莉丝持剑冲锋，这次她长记性了，在兜帽男跟前刹住车，一个翻滚调整位置，同时躲开他的劈砍，猛然跃起，重如顽石的巨剑被她举过头顶，就要劈头砍下——

　　——穆勒躲开了！他有样学样，也一个翻滚从迪莉丝胯下滚过，回身一剑打在她腰间。她硬吃下去，消失在麦田下。

　　士兵们叹息。

　　但他们的长官没让他们失望。迪莉丝的头衔好歹是“游骑兵统领”，更何况，在军队里，一个女人没有两把刷子是不可能攀到如此高的位置的。

　　她重新站了起来，不再横冲直撞。刚开始时她小看了对手，才如此蛮横。现在她已经冷静了下来，将对手认真对待，她缓缓挪动步子寻找破绽，正是一个真正的武士所做的那样。

　　穆勒有招拆招，退出去好几步远，不让对方近身。可这样他也没法解决对手，决斗陷入僵局。

　　史蒂夫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仔细看去，气血上涌：有几个猥琐的弓兵在麦田外远远地放箭！他们准星不行，但还是给穆勒造成了干扰，兜帽男不得不来回走位躲避飞矢。

　　“不要放箭！”迪莉丝突然吼道：“这是一对一的决斗！”

　　长官的话果然起效。弓兵们收起短弓，当起了观众。说不定他们还乐意这么做。

　　黑与银的决斗在继续，进入了最无聊的部分。他们来回转圈，互相干扰，速度飞快，银黑相交，像神秘的太极图。

　　他们彼此试探，又保持克制。双方的实力相近，于是谁也不敢贸然发起进攻。他们在等待对方露出破绽，在消耗对方的耐心。

　　真正高手间的博弈，有时看起来也很无聊的。

　　但一切总有个尽头，就像历史上著名的角斗士都有失误的时候，任何人都免不了犯错误。大师能减少它们出现的频率，但无法完全避免。

　　眼前的两人也不例外。本来穆勒在反复着转圈圈的动作，黑色的身影在金黄田中若隐若现，但突然间他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就在同一时刻，银色犀牛再度发起冲锋，瞬时间扑到穆勒前一秒露头的位置上，金属相击的锵锵声震击观者的耳膜。

　　“噢，不，穆勒！”史蒂夫不由得喊了出来，下意识地侧头想看看同伴，欧瑞金斯抱住了他卷发丛生的脑壳，白泱焦急地眺望另一端，庄与昴捂住嘴，却不见叶卡捷琳娜的身影。

　　“叶……”

　　白泱狠狠捶了他一下，用眼神瞪瞪士兵，又瞪着他。史蒂夫这才反应过来：

　　她这么多天捣鼓的东西要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