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鸡飞蛋打

　　箭矢还在四下呼啸，但都在离他远去。那三个弓兵被白泱全放倒了，在地上扭动。而其他矛兵则聚集在暗林边的栅栏处，一副坏事了就跑路的窝囊样。

　　怎样算坏事呢，这全看迪莉丝了。在格斗中她目前保持优势，有充裕的体力，以及护及全身的盔甲加持，穆勒完全打不出半点威胁，只是趁她调整站位的时候突刺几下膝盖侧面和腰间暴露出的细窄皮衣，还都落了空。迪莉丝远不如穆勒灵活，但最大号所罗门巨剑让她的攻击距离与范围有了极大的提升，十秒钟的时间里，有六七秒穆勒都得拿来走位躲避夺命的剑刃。

　　决斗再这样继续下去，不是穆勒耗光体力被巨剑劈成两半，就是他在那之前尽快逃之夭夭。但还有一个变量需要考虑进去，那就是躲在养鸡场后面的叶卡捷琳娜。她那研究红石的聪明脑袋到底造出了什么能挽救战局的利器？

　　剑刃风暴逼近养鸡场，穆勒在躲闪的时候有没有用余光瞟见叶卡捷琳娜？与此同时，白泱飞跑过被践踏得乱七八糟的田野，追击最后几个逃窜的矛兵。他们都在往林子里跑，要跑回先知大营，带来更多的援军。说到这里，为什么白泱布置的刷怪笼没有起作用？

　　他不知道，也无心去想。战况更让人揪心，好几记要命的竖劈穆勒都只是差一点点就中了，再拖下去，结果不敢想。

　　手里的巨剑是如此沉重。他不可能在他们两人的决斗中起作用的，对付那些杂鱼还马马虎虎，但有白泱在，他连这点表现的机会也失去了。庖隶仍消失在麦田里；凶巴巴矛兵和他的矛被遗忘在青草间；女文书们只晓得躲在一块发抖。他所能做的，还真只有原地观看。

　　但要是情势危急，自己也决不能坐视不管。

　　银色犀牛预感到胜利迫近，竟发松了些，可以看出她的很多动作完全不必要，像是在刻意炫耀一般。比如旋身的一记扇形劈砍，夸张的假动作，甚至好几次手脱剑柄长达两秒之久。虽然在剑落地前她都及时握着了，但这明摆着是在给对手入侵的机会。穆勒几次用剑刃挡住她花哨的进攻，往旁侧用力想破防，却不料迪莉丝顺势旋身，一个回转，差点把穆勒给挑倒。

　　“总算想起怎么破防了吗？”迪莉丝豪放地笑道。兜帽男未加理会，但动作慢了许多。

　　他们继续一面移动一面交击剑刃，很快到了养鸡场的正前方。穆勒正屈身躲避迪莉丝的横砍。

　　接下来发生的事，与其说精彩，不如说是搞笑。

　　先是一发白色炮弹，从养鸡场附带的红石器械的某处射出，打在女武士的侧脸上。由于视线遮挡史蒂夫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也看不清鸡蛋碎裂后的样子，但可以想象，那粘稠的白黄相接的流体一定沾满了她的面颊。

　　迪莉丝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剑锋仍指着穆勒，脑袋移向炮弹袭来的方向。激烈战斗中，突然脸庞被东西击中，带来液体流动的触感，她一定以为自己被箭射中了。

　　但那是鸡蛋。发现真相一瞬间带来的违和感将她搞懵了，她呆呆地盯着朝她瞪大眼孔的养鸡场红石器械，那一排排的孔洞本应是用来运输自动收集的鸡蛋的，被叶卡捷琳娜一改造，成了某种古怪的武器。穆勒抓住这机会，挥剑刺去，迪莉丝躲开了，可没等她做出下一个动作，养鸡场就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那是一排排的鸡蛋哟。

　　“啪啦啪啦啪啦啦啦啦！”

　　一时间，碎裂的鸡蛋壳横飞，蛋清蛋液四溅，迪莉丝捂住眼睛急忙后退。没等她搽干净遮挡视野的液体，养鸡场的大门打开了，成群的鸡禽如红黄的奔流冲向她，飞跳起来啄咬她的鼻子，散下让人过敏的成堆羽毛，叽叽喳喳叫个没完，连远在十来米外的史蒂夫都嫌吵，不知道处于风暴中心迪莉丝作何感想。

　　她挥剑抵挡，羽毛风暴中多了些猩红的色彩。史蒂夫为小鸡们的英勇献身而默哀，而穆勒则把握机会，冲到迪莉丝身边挥剑刺击。女武士恼怒地大吼，一脚踹在穆勒腹部，将他踢出去好几米远。

　　“穆勒！”

　　穆勒并无大碍，至少从他迅速重新站起恢复战斗姿态来看是这样。他的动作甚至看不出一丝迟缓，仿佛那能将七十公斤重的人踢飞的一击根本不是事儿一样。他重新投入战斗，但飞逃的鸡群和鸡蛋弹幕同样给他照成了阻碍。只比深陷暴风雨中的迪莉丝好一点罢。如此一来，两人之间格斗的胶着性未减。

　　但其他人并没有坐以待毙。

　　最先加入战局的是欧瑞金斯。他满头卷发在疾跑下抖动如雄狮鬓毛。

　　“嘿呀！”黑小哥大吼一声，挥剑进击，被迪莉丝反身的一击格挡拦下，她再跟进一记猛蹬逼退了他。但穆勒又冲了上来，闪电般突进，留下炫目的刀光剑影。迪莉丝被击中了，结实高大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随即用肘部的护甲打在穆勒胸前。

　　兜帽男硬吃下来，顶着所罗门巨剑的寒光继续进逼，灵活的动作让苦于鸡群纠缠的她难以招架。欧瑞金斯重新袭来，瞄准了她膝盖后面缺少防备的位置，打算废掉她的一条腿，但没能瞒过身经百战的女武士，她双手持剑，以惊人的速度完成难以辨清的刀刃回转，差点抹掉黑小哥的脑袋。他被吓得不轻，赶忙后退，捂着脖子。

　　正当局势趋于另一种僵持时，白泱奔来了，弓被他收起背在背上，手里握着一根不知从哪搞来的铁矛，扫开满天飞舞的羽毛。要接近目标时，他向前跳去，矛尖直指女武士。

　　“嚯呀！”

　　可惜没能击中。迪莉丝挥剑自下而上敲中铁矛矛身，发出响亮而清脆的鸣声，白泱控制不住被打歪的矛，重重地摔在地上。迪莉丝正要补刀击杀，却被穆勒及时的一记突砍打断。

　　白泱抓起矛及时站起，欧瑞金斯在巨剑的攻击范围外伺机而动，穆勒向后避让，寻找合适的出战时机。战场上难得有片刻的宁静。

　　“这不是公平的决斗。”迪莉丝忿忿地说：“你们三个男人还打不过我，呵。”

　　白泱涨红了脸。

　　“你没有性别。”穆勒平静地回应。

　　“无耻的家伙。我认识你，我可认识你。”

　　白泱瞪大双眼，欧瑞金斯则像是早有预料般表情丝毫未变。

　　穆勒的嗓音低沉有力：“我也认识你，狗腿子。”

　　“你将付出代价，可鄙的叛徒。”

　　穆勒眼里凶光一闪。“我要说明白……”

　　“留到地狱里说去吧！”

　　迪莉丝嘶声爆吼，轮剑疯狂劈砍，刺眼的寒光四射，金属相击声如倾盆大雨下的巨鼓所作。穆勒艰难抵御，手上动作快得令人生畏，那不是人类的手臂能达到的速度，换成一般人早已因过度撕扯肌肉关节而失去手臂，但他没有。迪莉丝的动作更快，已经看不清手与剑的分界，仿佛两者生为一体。

　　白泱和欧瑞金斯从后方发动攻势，迪莉丝吃力地应付，身子来回旋转以应对不同方向打来的敌人。

　　史蒂夫看着呆了。自己哪有这般格斗的能力？连和欧瑞金斯打都毫无办法，而欧瑞金斯在迪莉丝面前也就是随意处理的角色。但见她的防御重点一直放在穆勒上。白泱由于武器的关系更加难以发挥，几次三番的挥砍下来，那铁矛竟然被打歪了。瘦高个瞪了瞪断折的矛身，向周围张望，一眼就瞟见了史蒂夫。

　　“小子，你的剑，给我！”

　　史蒂夫犹豫着。难道不该自己拿着它与迪莉丝战斗吗？为什么要把这难得的机会拱手让给白泱？

　　可是自己真的无法与她抗衡。

　　不需要你抗衡她，能骚扰她的进攻行动，干扰她的注意力就行了。

　　但是……

　　“喂！听到没有！”白泱气急败坏地大叫，恨不得把手变成橡皮泥变长变长再变长，好直接一把躲过剑。

　　「不，我自己来」

　　才刚下定决心，却见叶卡捷琳娜从养鸡场赶了上来，与她一道赶来的还有飞矢。史蒂夫纳闷地朝弓箭来源望去，原来有逃过一劫的弓兵猥琐地躲在烂尾塔楼里开冷枪。

　　白泱是有一个摸清情况的，恶语诅咒着跑去。突然冲来的他替代了叶卡捷琳娜成为弓兵们的首要目标，箭矢每隔几秒就射来一根。他蛇形走位躲避着，一转眼的功夫就蹿到塔楼处。史蒂夫赶忙跟上，还没到塔楼侧面的木门就听见里面弓兵们的尖叫。

　　“……饶命！啊！”

　　一具黑乎乎的东西从竖梯上落下，然后又来一具。是弓兵们，他们棕色的制服浸出暗色血污。白泱握着猩红色的小刀于其后跳下，眼睛暴睁，满面不可遏制的怒火。

　　“蠢货。”他用了踢打其中一具带着水壶和用布袋绑着箭袋的尸体。“我的琳娜，你们谁敢伤？！”

　　“他们是最后一拨了。”史蒂夫说。

　　“再来几拨也无妨……史蒂夫！我让你把武器给我！”

　　“呃……当时情况紧急……”

　　“紧急你个鬼，那你又跟来做甚？”白泱抓起掉在地上的长矛，冲出塔楼的门，火急火燎地往搏斗中的三人处赶。叶卡捷琳娜站在他们间的中点处，金色马尾盘了起来，披肩凌乱地套在脖子间，像曼茵的围巾一样，她手心有红色光点跃动。

　　“琳娜，你没事吧？”瘦高个缓下步伐问，见她摇头，立马提速直奔战场。

　　史蒂夫赶在后面。“养鸡场的主意不错。”他称赞道。

　　叶卡捷琳娜嘴角上扬，但蹙着双眉，若有所思地远眺那团金铁风暴。他们逼近海岸，局势依旧不分胜负。

　　史蒂夫看了眼她手心浮动的红石块。“下一步怎么办？”

　　“嘘。”她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将修长的指头举在唇上。史蒂夫以为她在考虑行动计划，不再打扰，正要走，却瞟见那双碧蓝眼瞳里的惧意。他心里一紧，也跟着看去——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