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欧瑞金斯的去向

　　等待双方情绪恢复的时间里，他仔细观察了他们所在的空间。是间耳室，被红石火把的暗红火光所浸没。空旷的石壁上偶有几块异色的斑点，应是未完全脱落的瓷砖。地砖全部消失了，好在底下的石层被时间所磨平，坐上去不觉得硌，还有曼茵从别处搬来的旧书可以作毯子用。 　　他从自己躺了许久的“床垫”上抽出三本牛皮封面的书籍，给她们一人一本。庄与昴谢绝了，她窝在书架间死活不肯转身。曼茵同样不肯看，抱着手，气鼓鼓地瞪视另外一名姑娘的背影。 　　这种时候，迫切需要某个黑小哥的开朗来鼓舞士气。 　　“话说，欧瑞金斯去哪里弄金苹果了？” 　　没人回答。曼茵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我说，他该不会去乔伊那儿了吧？” 　　“我宁愿如此。”庄与说“他对地底下的通道很熟悉，象牙宫墟也去过几次。但这次不是，这次他没去那些地方。” 　　“那他还能去哪儿？”史蒂夫回忆林间空地的那场谈话。“还有箭头是怎么取的？” 　　“冰水。”曼茵应声了。“有处洞穴，里面的地下河很冰，麻醉了伤口。” 　　“可过了两天，伤口没化脓？” 　　“你凑近去看吧……只要有金苹果，这些都没问题，可欧瑞金斯还没回来。” 　　史蒂夫想了想，打消了观摩白泱流脓背脊的念头。“他去哪里找了？” 　　一阵沉默。 　　“下界。”庄与昴的嗓音轻如暗夜树语。 　　史蒂夫花去半分钟消化这一条信息。恍若百年前，他和大家一齐围在绿岗的饭桌上嬉笑时，听穆勒提过。可下界具体有什么危险，情形如何，他完全记不得了。 　　“下界？” 　　曼茵看了过来，可能是光线的作用，她的眸子一片红。 　　“地狱。”她说。 　　“地狱……可它具体在哪里？” 　　“就是地狱。”庄与昴抱住了头。“我们都叫它地狱。大卫城的人说最可怕的囚犯都会被秘密丢到那里去。传闻尽牢深处有一座黑曜石大门，那是通往下界的门。地堡里也有一座，所以我们才到这里来。” 　　史蒂夫不敢置信。“什么鬼，真的有地狱？”他问曼茵。“没人对我讲过。” 　　“谁会愿意讲这种东西嘛！”她埋怨地皱起眉头。 　　“那地狱里……有金苹果？” 　　“有。” 　　“可你怎么知道？不会是传闻里的吧？” 　　“你认为我会允许欧瑞金斯为一个传言去冒险？”她的声音低沉，充满敌意。 　　“你们去过？” 　　“嗯……” 　　尖下巴少女情绪掉到了谷底，不愿意说话。史蒂夫没法强迫她吐出情报，于是求助曼茵。 　　“她说的下界，不会是那种到处流岩浆的地方吧？” 　　“有空地。”她说：“有岩浆海，岩浆河，岩浆湖，运气不好的话还有岩浆雨，但大部分地方都有花岗岩阻挡，所以不至于被淋到，这些都是穆勒告诉我的……穆勒……” 　　曼茵抽泣起来。 　　他见了心疼，贴过去，笨手笨脚地轻拍她的肩膀。红发少女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胸腔的颤动让她像在憋嗝一样，忍住泣意，犹豫地拨开了史蒂夫的手。 　　他朝旁边挪了挪，问道：“那……金苹果在哪里？” 　　“地狱堡垒。”庄与昴回答道。 　　“堡垒……？”史蒂夫想起最后一次梦见那位叫毕灵的少女时，似乎见过在熔岩之海上伫立的庞大建筑。 　　庄与昴继续说道： 　　“有可怕的黑色骷髅和猪人看管，天上还有房子大的白色鬼魂飘，它们会吐出火球炸烂想炸的任何地方。如果欧瑞金斯走洞穴的话，完全可以避开这个。但要是撞见骷髅，只有硬碰硬了。万一他被那玩意儿砍到，白泱就……” 　　她说不下去了。 　　史蒂夫艰难咀嚼着残酷的事实。下界危机四伏，欧瑞金斯久去不归，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也许他可以去找黑小哥，可自己毫无经验。这样一来白泱的伤便无法医治，会因感染痛苦地死去。如此只剩下生存经验匮乏的他和两个姑娘。在莽莽暗林中如何过活，如何防御无尽的怪物尸潮，如何夺回绿岗…… 　　绿岗，摩西。 　　摩西。 　　“摩西有金苹果。” 　　“穆勒让我们走。”曼茵说。 　　“可是……摩西不一定会对我们怎么样，我们犯了什么罪呢？我的意思是……” 　　“不。”庄与昴打断了他。 　　“不？” 　　“不许走。留在这儿，等欧瑞金斯回来。”她恶狠狠地说：“谁要是敢走，我就掐死谁。” 　　史蒂夫只觉心脏被电了一下，身旁的曼茵的瞳孔因惊惧而放大了。他顿了顿，说：“不要这样威胁我们。我们救过你的命，你忘了？” 　　“我没忘……”她嗓音显得没底气了些。“但我不会让你们走，绝不。等他回来，他为了救你们的朋友一个人到地狱去了呀！” 　　说的不错。史蒂夫心存愧疚地想。要是前往绿岗寻找摩西的的话，就得抛弃下落不明的欧瑞金斯•史密斯。换作自己也绝不会答应。 　　曼茵在不安地揉搓胳膊。 　　“好，那我们等吧。”史蒂夫说，担心地看着曼茵。“再等一会儿。” 　　“不是"一会儿"。” 　　“那就等到他回来。”他抱紧了双臂。这底下还有几分冷。“欧瑞金斯去了多久？” 　　“快一天了。”庄与昴说。 　　“那还算正常。地狱堡垒有多远？” 　　“来回半天也就够了。但是他说过要快的，现在还没回来，唉……” 　　“迷路了？欧瑞金斯以前去过吗？” 　　“他说和卫队去过。” 　　“卫队？” 　　“食粮署的卫队，伊藤谨的人。药剂师有时需要地狱堡垒里的原料。” 　　“那不把怪物打完了？” 　　“打完了怪物还会再冒出来了啊！暗林的怪物不就是这样？” 　　有道理，但它们可不会那么可怕，史蒂夫曾和一伙儿骷髅射手绕圈圈，并且在夜晚的暗林存活了好几个小时。地狱里的怪物要是有和他们一样的脑袋瓜，就不需要担心欧瑞金斯了。他心想。自己当时什么武器都没有。 　　等等，他也…… 　　“欧瑞金斯有带武器防身吗？” 　　“铁剑，十字弓，匕首，盾牌。能拿的我都喊他拿了。”曼茵说。 　　“他从哪里搞到的？” 　　“还用问吗？”庄与昴回答：“这是地堡，居里修斯的地堡，到处都是被人遗弃的武器。” 　　史蒂夫还以为地堡是和象牙宫墟同时代的建筑。听她这么一说，那些未朽的书本也就好解释了。 　　“武器库在哪边？我想去看看。” 　　地堡虽大，但就史蒂夫所在的区域而言看不出来。这儿的通道狭窄潮湿，让他联想到人体中某些不可言明的部件。如果移开普通火把，这儿早陷入一片漆黑。居里修斯给他的堡垒安装的清一色红石火把，暗红的光芒覆盖每一处角落，史蒂夫心生不安，回忆起在象牙宫墟里的可怕记忆。 　　不过这一次，曼茵的腿伤好了，不用他搀扶，前方亦非未知的上古宫殿。武器库曼茵已经去过一次了，陪欧瑞金斯挑选武器。 　　“我本想给他我的手盾的，但他不要。”她说：“也许是嫌太小了吧。” 　　也许是为了留给你防身。史蒂夫暗忖。出耳室沿小道走上两分钟，行径一连串紧锁生锈的铁门后，他们来到一方雕有复杂纹路的门框前，依稀可见门后房间的大小，几乎是绿岗起居室的五六倍。依然用红石火把照明，填满数不清的矛、三叉戟、钩、铖、长短不一的剑和印刻各式纹章的盾牌，那些个头小的手盾被卡在整套盔甲上，有的空铁甲被摆成持枪前刺的样子。 　　史蒂夫晃眼一看吓了一跳，缓过来后他绕房间一圈，瞧见一排暗柄嵌欧泊石的短剑。在他们栖身的耳室里就放了三把。固然短剑的打击范围小于所罗门长剑，但她们俩可拿不动几乎和人一般高的钢铁利牙。 　　除了多了几把装饰繁杂的火铳外，这儿的库存象牙宫墟并无区别。大部分武器以实用性、同一性为主，少了那些华而不实的雕纹宝石，重量轻了些，而就击打墙壁造成的痕迹来看，威力不减。 　　史蒂夫给自己挑了一把毫无装饰的所罗门长剑。在阳光下它应该是纯黑色的，剑刃锋利，他指尖用抚摸婴儿脸颊的力道划过，立马见血。挥动起来较之前他拥有的那把而言重了些，这或许是因为自己昏迷太久不曾练习剑术的缘故。 　　这么多天没练习，本来就不善所罗门巨剑的招式，现在用它是不是太勉强了？思虑再三，他还是捡起一把普通的欧泊石短剑，除去那镶嵌于正中的彩色宝石，它剑柄剑锋称得上量产般的朴实无华。 　　曼茵早就看腻了，在一旁无聊地等待，手里把玩着一串项链。那是他们从象牙宫墟紫光厅带出来的绝美饰品，他甚至怀疑它是某种法器，珠子里的景象让人应接不暇，难以移目。她正是这么表现的，拧巴着眉毛死盯一颗宝珠。 　　“走了。” 　　“有古怪。”她嘟哝。 　　他凑上前去，惊讶地发现珠子竟然没有被地堡火把的红光所涂抹，自己在发光。 　　“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你看，龙。”她把项链举到史蒂夫面前，指尖标明了她所见的景象。他首先注意到的是紫色的背景光，好似带走了紫光厅的一部分，然后才是飞舞其间的龙。飞舞！他定睛一看，龙又悬停不动了，那双邪恶的蜥蜴眼睛不怀好意地回视，让他心生寒意。 　　“它在动。” 　　“好像又没有。”史蒂夫不确定地说。 　　“好神奇，在绿岗我不记得它会这样。” 　　“是因为光线的缘故？” 　　曼茵抬头瞧了瞧勤恳工作了百年的红石火把。 　　“叶卡捷琳娜说红石有种特别的能量，我猜……” 　　一声低嚎，突兀地出现，在湿冷的空气里其回音久转不绝，声源离得远。 　　“呃，我们先回去再研究吧。”史蒂夫扶开扑进他怀里的曼茵。穆勒说过地堡怪物很少，很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