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红石机械师少女

　　闪耀着的群星，消融在破晓的夜空中，清晨就这么来临。辰星共和国的街上早早地就开市了，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根据艾克所说，首先要找到卡洛斯大伯救治过的那些受害者，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

　　然后——先针对性地制造一场小冲突，与歹徒开展战斗。

　　最后再故意卖个破绽让歹徒逃走，秘密跟踪到他的老巢。

　　对于这样听起来非常周密的三步走计划，几人都表示赞成。不过由于有任务在身，疾风和玄煦比较在意的是为了不耽误接下来去黑灵王国，应该尽快搞定这件事。

　　另外，众人一致认为这件事最好要取得治安局的支持，这样可以在关键时刻得到一些帮助。卡诺斯大伯似乎在当地有很高的名望，表示愿意帮助艾克他们联系，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

　　除此之外还需要拜访那些过去的受害者，这些错综复杂的调查工作就由作为「私人侦探」的达茜和事务所的侦探助理们接手了。

　　“对了，昨晚那个被绑架的女人，她有什么线索吗？”

　　突然想到这个的艾克向达茜提问道。

　　“我昨晚试着问过她，她似乎一开始的时候就被击晕了，因此没留下什么记忆。”

　　达茜露出无奈的神色摇了摇头。

　　“唔…不过这样也好，毕竟这种痛苦的经历还是不记得比较好。但就只能寄希望于之前受害的那些人了…哦对了，还有个事，附近有矿石铺或者出售红石的地方吗？”

　　艾克一边这样说着，默默检查了下库存空间里红石的余量，大概只剩下不到一组，已经到了不得不补充的地步了，于是他向达茜问道。

　　“红石？为什么要红石？”

　　玄煦好奇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对于这个有些弱智的问题，艾克轻轻地瞪了玄煦一眼，然后用一只手半捂着嘴打着呵欠。

　　“红石，是言灵师的生命。施展言灵术需要术式所对应的红石之力。因此为了接下来能继续使用咒术，我需要补充一些红石。”

　　“这你都不知道嘛，弱智玄煦？”

　　待艾克解释完后，疾风也用质疑的声音询问道，脸上是有些震惊的神情。

　　“啊…我是真不知道，长见识了。啊，还有你刚刚又喊我什么了，可恶的肥仔疾风呜哇哇哇哇！”

　　玄煦一下子就被点燃，又开始和疾风胡闹起来。

　　“噗嗤噗嗤，都说让你好好背完老师给的书了吧，你看，这下变成大文盲玄煦了。”

　　怪物兄弟两人用这样的玩笑话相互打闹着，随后达茜有些不耐烦地交抱双臂，打断了他们无趣的谈话：“好啦好啦，我倒是认识一家还不错的红石店铺，老板和我还是闺蜜呢。”

　　“哦？那就拜托达茜大侦探咯。”

　　艾克好奇地挑了挑眉。

　　＊＊＊＊＊

　　于是三人在达茜的带领下走上街道。

　　此时正是上午集市最热闹的时间段，街边的小店琳琅满目，出售着各种特色的纪念品和美食。海鲜的鲜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垂涎欲滴。蓝墙紫瓦的北雷秘风格建筑群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不过经历过昨晚的事情，现在的三人都没什么心情去欣赏这些充满魅力的街景。他们很快就在街角的一处小店前停下来。老旧的丛林木门半掩着，一旁的花架上规整地种着两朵茜草花，顶上的招牌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印着红石的图案。

　　达茜在前面推开门，艾克一行跟在后面依次走进店铺，矿石和机油的味道立刻扑面而来。店面是狭窄的长条形，右侧的柜子里陈放着一排基于红石的小器械，左侧则挂着各种红石器械的设计图和海报，廊形的空间最多只能容下两人并排。

　　“欢迎光临温莉红石机械铺！”

　　自称为温莉的店主从铺子最里面的点着台灯的工作间里走出来，她顺手脱下用来阻隔机油污渍和红石粉末的深黑色围兜，露出下面暗赭红色的泡泡袖上衣和同色的迷你裙。

　　当她做好了接待客人的全部准备后，抬头迎上的是达茜的笑脸。

　　“呦，在忙呢？”

　　“嗯，最近接了不少单子。”

　　中分的金黄色长直发下，小小鹅蛋脸上方嵌着两颗散发着光芒的大大的青绿色瞳孔。小巧又直挺的鼻梁下方，樱花色的嘴唇又为她增添了几分风采。

　　这样的超S级外貌放到中域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挑不出毛病的存在，连达茜也常常暗自羡慕。不过她的性格却一点都不像那种娇弱女孩子一样温柔，爱好是整天泡在散发着矿石和机油味道的逼仄工作间里捣鼓红石和机械。

　　达茜奔上前，凑到温莉的耳朵旁，小声说道：“给你带来了个贼有钱的小富哥，可要好好地敲诈一笔啊——”

　　“喂喂，你们是不是在密谋什么不好的话题啊...”

　　艾克夸张地摆出不满的表情，目光投向名叫“温莉”的女店主，一双金黄色的瞳孔正好与那青绿色的瞳孔相接。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双方的脸上同时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异口同声地连语调都几乎一致。

　　“你们认识？”

　　达茜吃了一惊，脸上的表情半是惊讶半是疑惑，和温莉一样在那里呆站着看向艾克。他清了清喉咙，稍微举起右手说：

　　“嗯...长话短说的话，他是我师傅的女儿，我们三年前认识的...嗯，温莉，好久不见。”

　　“哼。”

　　听到这话的少女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故意把头撇向一边。

　　“啊呀啊呀，你们看起来关系不太好？”

　　疾风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用调侃的语气起着哄。

　　“嘛...还好啦。”艾克用手擦着额角的汗，有些僵硬地笑着。

　　其实这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导致的......

　　艾克心里虽然有着这样的想法，但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这样啊，既然你们认识，就不用我多介绍了。”

　　达茜露出了然的表情，似乎是为了给二人留下叙旧的空间，她急匆匆向店门口走去。

　　“时候不早了，今天调查的任务很重，你们先聊。”

　　“嗯，路上小心。”

　　艾克转过身与达茜道别，看着苦力怕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随后又转了回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嘿，温莉...”艾克首先打开话茬，“没想到你真的开了一家自己的红石铺子。”

　　他再次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面上各种复杂的红石器械设计图纸上。

　　作为师傅的女儿，对言灵术提不起兴趣，反而痴迷似的一门心思扑在红石器械上。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像是天赋选手一般自学各种红石研究书，最后居然真的能在异国他乡开店养活自己。

　　他的回忆一下子被拉回三年前。

　　那是他刚刚到师傅家开始修行没多久。在训练的间隙，他和同龄的温莉交谈的时候，曾偶然聊到过未来的打算。

　　“我想找一座远离这里的海滨城市住下来，然后开一家红石机械铺。”

　　“我还没想好，......”

　　艾克摇摇头。

　　我只想先找回他们，回到以前的生活。

　　后面这半句话，艾克从嗓子眼咽了下去。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想给任何无关的人额外的心理负担。

　　但他其实心里明白，就是因为自己的这种宛若逃避一样的不坦然，才造成了与面前这位少女糟糕的关系，所以说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但还是完全做不到对别人敞开心扉，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潜意识里，总是不知道在害怕着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正是这种害怕让他变得很懦弱，虽然自己相比较三年前已经变强了，但还是远远不够。

　　艾克这样想着默默地攥紧了双拳。而回到现在，此时的温莉也正双手环抱在胸前。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这是我的梦想。”她顿了顿。问道：“你呢，还是在...找他们吗？”

　　说这话的时候，温莉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唇间的动作不自觉地迟缓了一下。

　　“嗯。”

　　思绪被拉回的艾克表现得也不太自在，他快速略过了这个尴尬的话题，正色道：“时间紧迫先办正事吧，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重要，现在急需补充红石。”

　　少女翻了个白眼，嘟起小嘴：“少来这套，说吧，你要多少红石？”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概需要个三十组吧，拜托你帮我加工成块。”

　　“你这一来，我店里的红石可就见底了。”

　　她先是皱了皱眉，随后露出忍痛割爱的表情，淡淡地道：“算啦，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就都给你吧。”

　　她看着眼前这个矮个子的言灵师少年，心绪被带回了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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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他们两人就经常为了红石的使用而发生争执。

　　古语有言，言灵与机械同宗同源，乃研究世界本源之技术。言灵寻觅世界之精神，而机械研究世界之物理。

　　抛开那些虚头巴脑的不谈，至少它们都需要以红石为力量基础。一个是由红石驱动机械运作，而另一个是分解红石以替代施咒所需的精神之力。

　　因此三年前艾克来到她家时，实际上分走了她的红石供给——用在机械上的红石尚且还可以被回收利用，而用在言灵术上的红石就像是吸入虚空一般蒸发。这让她觉得，这么珍贵的东西却被这样糟蹋——这是温莉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艾克的原因。

　　艾克刚来时就已经掌握了所有中级的言灵术，用妈妈的话来说，“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言灵学院的毕业生”。但是他还是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各种言灵术知识，他每天都泡在书房和道馆，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练习言灵术。

　　而妈妈则从来都没有限制过他的红石用量，无论他练习需要多少红石都会满足他，反倒是分配给自己这个女儿的红石数量一直没变过。

　　她不止一次地向妈妈抱怨分给自己的红石太少，但是妈妈总是一边说着什么“穷养机械师，富养言灵师”，然后又一边增加每天分配给艾克的红石数量。

　　所以每次温莉看到艾克在道馆那样挥霍红石时，心里总是有种巨大的不平衡感。

　　好在艾克似乎也能理解她的想法一样，偶尔也会罕见地在一天结束的时候把没用完的红石送过来，有时候还会嬉皮笑脸地送她一些关于红石机械的研究书。

　　“但是不管他怎么做就是讨厌他！”

　　那个家伙抢走了自己的红石，温莉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心里赌气似地这么想。

　　于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刻意地保持得很好，就算偶尔有对话也基本不会超过三句。

　　直到一个大雨滂沱的夏日夜晚，那个家伙消失了。听妈妈说，他一个人打开风暴裂隙，去了「时之隙」，没有人能救他，他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回来。

　　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整天看起来少言寡语的言灵痴少年原来心里藏着这么多事情。

　　虽然看见他就心里不爽，但是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个，温莉的心里总觉得有种复杂的情感，也许可能还是有机会消弭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呢，哪怕...至少更加了解一点，他是什么样的人。

　　在他消失以后，温莉得到的红石数量并没有因此而增加多少，即使偶尔多要到的红石也大概率用不上，她才开始认真思考妈妈减少给她的红石数量的意义。但是无论她再怎么思考，依然还是得不到答案。

　　而那个家伙也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一年后的一个夏日。

　　她参加并通过了国家高级机械师考试。在开放式的考场上她见到了太多在她看来很烂的作品，充满了无用的冗余设计...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越优秀的红石机械作品，一定是越“精巧”的——

　　就像同样功能的器械，如果在相同甚至更强的性能下，使用的材料和空间反而越精简，就说明机械师的水平更高。她也有些理解了妈妈故意限制她的红石配额的原因，也许并不是因为那个少年的到来，而是本就应该刻意控制红石的使用量。

　　而就在她想通这一切的当天夜里，奇迹发生了。

　　艾克靠着自己的力量从那「时之隙」中挣脱出来，成功回到了中域。虽然消耗光了几乎所有的精神力，不过好在是活了下来。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温莉心里还是感到有些高兴。想着等那家伙完全恢复好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好好聊聊。

　　结果还没等到那个机会，艾克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现在这个少年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自己不自觉地就想对他更友善一些......

　　＊＊＊＊＊

　　“喂喂喂——”艾克扯着嗓子打断了她的思考，“别走神了，快去准备货，待会儿我们还急着走。”

　　“唔，偶尔也跟我讲讲你的过去吧。”

　　温莉用认真的眼神看着艾克，她说出了这样不着调的话。后者注意到了她关切的目光，微微张了张嘴。

　　“哇，这是什么！”

　　还没等到艾克做出回应，玄煦低沉的声音透着兴奋在背后响起。

　　“啊嘞？”众人的目光一齐投过去，正好落在一个精致的、巴掌大小的、黑色飞镖形状的小玩意儿上。

　　“M100型便携式火弹弩。”

　　温莉露出自傲的表情回答道，“我参加上届德尼兹全国机械师大赛的得意作品！”

　　“这是弩？”

　　“是啊。”她走上前去，拿起这个被称为“隐式火弹弩”的红石机械。将旁边拿起一颗看起来不起眼的灰色小球塞进上面的孔洞里。

　　“这是火焰弹，先要把这个安全机关拨开，然后...”

　　她转过身去，对着屋子最里面的一个盔甲架，摆出基本的射击站姿，眯起左眼瞄准。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又将弩口略往上抬，然后屏住呼吸扣下扳机。

　　然后......

　　“砰——”

　　些微后坐力传到温莉的手上，让她的身子略微后仰了一点。几乎一瞬间，八九米开外的盔甲架碎片般炸开，而与此同时一道灰色的尘埃从“便携式火弹弩”的发射口弥漫开来，在空气中向上浮去。

　　“怎么样？”

　　温莉轻轻地吹开火药味的尘埃，得意地转身面向艾克一行人。

　　“饶，饶命——”

　　面对着黑漆漆的弩口，艾克吓得一溜烟窜到宽大的疾风背后，只探出一个脑袋。疾风也瞬间怔住，微微举起只有骨架的双手。

　　“什么嘛，”看到众人的模样后，温莉将一度严厉的眼神缓和了下来。她熟练地拨动火弹弩上的一个开关，雕刻着精致纹路的握把从上面脱离下来，里面空空荡荡。

　　“这个火弹弩是单发的哦，所以现在里面没有子弹了。”

　　“呼——”

　　疾风和艾克长舒一口气，一旁的瘦条僵尸玄煦却两眼冒着光，露出兴奋的神情。

　　“太帅啦，我想买下它！”

　　“非卖品！”

　　“啊——”

　　温莉果断地将火弹弩重新放回柜子里，然后斩钉截铁地拒绝，转身向工作间走去。不过她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背着身子说道：

　　“你要的话我可以现做，大约需要两天的时间。”

　　“没问题，等多久都可以——”

　　停止惨叫声的玄煦立刻又变回了原本有些谄媚的笑脸，扯着熊鸭嗓拖长了音调喊着，生怕温莉听不见。

　　亮起红石灯光的工作间里簌簌地传来了机械运作和工具敲击的响声，约莫半分钟后，温莉从中走出来，手上多了一个紫色的潜影盒。

　　“你要的红石都在这里了。”温莉用两只手将潜影盒递给艾克，“一共30组，都加工成石头方便储存。”

　　“那我的弩呢？”

　　玄煦期盼地问道。

　　“明天晚上来取。好了，你们三个快滚吧，不是还急着去办事吗？”

　　就像一年前在师傅家修行时一样，这名少女一如既往地对自己表现得很厌烦，不过这倒反而让他有了一种令人怀念的熟悉的感觉。

　　“唔，谢啦！”艾克也像以往无数次的那样嬉皮笑脸地抱拳表示感谢，“那回见。”

　　三人转身向店门口走去。

　　“等等！”温莉在后面叫住艾克，“那潜影盒不算在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