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飞艇觅食之旅

　　经过刚刚那么一阵折腾，艾克终于得以在房间里安顿下来。他将背包和库存空间里的一些生活物资取出来，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

　　然后他决定翻翻房间里的书架，在饭点到来前消磨消磨时间。

　　然而几分钟后。

　　“唉…”

　　“飞艇发动机维修指南、螺旋桨保养两百问…”

　　艾克喜欢看书是没错，但不至于连这种像砖头一样厚的工具书都读得下去。他确定以及肯定书架上都是些不感兴趣的书，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

　　旋即艾克败兴地从上面随手取下一本薄薄的飞行杂志，坐在桌前无聊地翻阅起来，那杂志封面上油污形成的笑脸图案仿佛在嘲笑他的失望。

　　话说回来，这些类型的书恐怕某个他几年前认识的机械狂才会喜欢，那家伙现在大概还在卢森布尔为考取某所大学的机械系专业而努力吧……

　　随后他的注意力开始飘向周围的环境。

　　那个骷髅疾风正倒挂在舱顶横梁上做卷腹，蓝色兜帽衫下摆垂成了钟摆的形状。

　　“……两百零二，两百零三！呼…我说玄煦，你再睡下去得要长蘑菇了！”

　　顺着疾风看过去，艾克看到小僵尸玄煦此刻脱光了上半身，在房间的床上摊成大字型，他两只瘦削的脚从床尾伸了出去，青绿色肚皮随着鼾声起伏着，完全没有理会疾风的调侃。

　　虽然不爱看，但艾克还是靠着那本老旧的《飞艇维修指南》约莫打发了半个钟头的时光，此刻桌上红石钟的时针刚好指向正午十二点。

　　“咕咕——”

　　玄煦的肚子率先发出抗议声。

　　他显然是已经睡醒了，但却继续瘫坐在床上，而另一边的肥仔骷髅疾风则又开始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做着俯卧撑，看起来相当地自律。

　　“真是奇怪的组合…”

　　艾克小声嘀咕了一句。

　　瘦小精壮的僵尸反而老实怠惰，而那只骨骼宽大的骷髅却如他的名字“疾风”一般，有着伶俐的作风和旺盛的运动精力。

　　而且它们不仅性格看起来完全相反，声音也完全匹配不上体型——每次玄煦用他那低沉的声音说话时，艾克总会恍惚地觉得那声音本应从疾风的身体里跑出来；而相反，疾风的嗓音却尖锐得出奇。

　　“亡灵族也要吃东西吗？”

　　在只有船体机械发出的隐约背景噪音的寂静空域中，艾克好奇地发问道。

　　“我们骷髅一族是不用吃东西的。”疾风一个转身，从地上翻起来。

　　“——但僵尸就需要，而且这位是个特例，吃得贼多。”

　　说完，他撇了一眼玄煦，脸上带着某种像是嫌弃又像是无奈的表情——这是艾克第一次从一只骷髅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吃得…贼多吗？”

　　艾克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简单地重复了一遍。

　　“嗯嗯。”

　　玄煦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尖挠了挠脸。

　　“可能得…麻烦你多给我准备点吃的。”

　　“那再多也多不到哪儿去吧。”

　　艾克很快摊开双手表示无所谓。他心里想着，按玄煦这种瘦削的体型，再多也就一个成人的份量罢了。

　　虽说自己能使用到额外的库存空间，但由于作为言灵师本身就需要携带大量的红石、而且经过这半年多的冒险，也积累下来不少宝藏，因此还是完全不够用。

　　因此为了能带上更多的东西，艾克很少携带太多的食物在身上，一般都会现场打猎。

　　......亦或者如果在城镇的话，就会在所到之处的商店购买，这都归功于名为「尤克尔」的统一货币，这种货币在中域近乎所有的地区都能够顺畅地通行，从而免去了来回兑换的麻烦。

　　“你想吃什么，这顿我请客，就当是…相互了解下。”

　　艾克用平稳的声音说道。

　　“唔…还是算了，我也不太好意思…”

　　玄煦正出声打算拒绝，却被一旁的疾风用尖锐的声音一口打断：“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我代替玄煦感谢你的好意！”

　　那只骷髅看起来十分开心地对着艾克做了个抱拳的姿势，然后又深深地鞠了一躬，看起来相当地滑稽。

　　“嗯..那么……”

　　疾风出其不意的行为让艾克心里产生了一丝困惑和不安，由于骷髅和人类的面容完全不同，他无法看透对方脸上的表情，所以无法揣摩背后的心思。

　　他暗中摸了一把鬓角微微渗出的汗，叹气地扶着额头。然后，从库存空间中拿出纸和笔，一边熟练地在上面写下符咒，一边向瘦条僵尸征求意见：

　　“玄煦，你介意先把灵魂附在上我的羽毛笔上吗？”

　　“啊？”

　　玄煦的脸上露出惊奇的神情，显然他对这种做法没有丝毫了解。

　　“唔...简单来说，这是一种高阶的实体转换术，也就是说把你的灵魂抽离出来重新附着到羽毛笔上。”

　　艾克耐心地向玄煦解释着：“对于你来说，感觉会像变成了这支羽毛笔一样。”

　　“可以啊，这样就可以很方便地把我带出去了吧，正好我也想在飞艇上参观一下呢！”

　　见对方不假思索地同意，艾克阻拦道：“你先别急着答应。虽然咒术可以由我写好，然后交给你自己施放，但是…毕竟羽毛笔和你的身体构造完全不同，把灵魂转换过去以后，应该会完全动弹不了，所以就不可能自己变回来。归根到底，还是需要我来施展逆转的言灵术。”

　　“同时，这个咒术还需要你向我解开核心。不过作为言灵师，我有义务告诉你核心的重要性——”

　　“如果你把核心对我放开，我就可以对你施展任何咒术，这就意味着你将完全受我控制。不过——我的言灵术你可以信任。”

　　谈话间，艾克的脸上出现了有些为难的神情。

　　与其说是征求意见，倒不如说是某种特意设计的测试吧。

　　这件事情要细究起来比较复杂，而且充斥着言灵学科里各种深奥的术语。

　　用简化的方式来讲就是：言灵术的作用对象不能是“带有灵魂”的实体——也就是不能对人族或者魔族施咒，除非施法者得到“核心授权”。

　　而与之相对的，如果被施法者没有把核心向施法者解开，那么咒术就会是“越权”的，即使奉上术师全部的精神力也会失败。

　　玄煦必须要向艾克授权，才能由艾克施展高阶的灵魂转换术。对于他来说，如果愿意向艾克放开“核心保护”，就可以作为咒术中名为“选择器”的元素对象，从而被施展任何咒术，甚至包括非常危险的精神系咒术——

　　正因为核心的放开，作为支配者的艾克也就完全可以对他放下戒备。

　　但艾克认为，即使玄煦拒绝也不足以说明怪物兄弟二人有什么坏心思。因为在大多数冒险者的队伍中，言灵师并不会索要伙伴的核心保护权限。

　　一方面是因为它意味着完全的托付，另一方面则是源于言灵师们大多没有直接对人施咒的胆量——毕竟要是不慎把咒语弄错，就会造成意料之外的坏结果，甚至可能会严重到导致作用对象死亡。

　　不过受到师傅的影响，艾克不会惧怕对人施咒——按照师傅的说法，最坏的结果只有在施咒者使用自己无法驾驭的言灵术时才会出现，真正的言灵师有能力掂量咒术的复杂程度，并决定是否使用它。

　　艾克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玄煦却很出乎意料地径直答应了：

　　“完全没问题，既然...老师让我来协助你，那我就该完全信任你。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他说这话时露出憨厚的笑，挠着头顶墨绿色的发丝。听完玄煦的话，艾克原本还有些不太安定的心绪彻底放下了。

　　他从心底接受这份信任。随后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字条，用羽毛笔飞速在上面写上一串神圣语，递给玄煦：

　　“握住这张纸，然后双手合十。”

　　照着艾克的指示，一道绿色的光芒从小僵尸瘦长的掌间飞出，随后笼罩了他的全身，逐渐淡去。

　　这便是向艾克解开核心的咒语，它也是为数不多的不需要消耗任何红石的咒术之一。

　　“授予了三天，这样就可以了。”

　　紧接着，艾克开始施展传说中的高阶实体转换术。由于拥有窗瞳，他并不需要吟唱或者书写魔咒，只需集中精神在言灵之窗中注入......

　　然后——少年的金色瞳孔亮了一下，紧接着白色的光芒从他相合的手掌中漏出来，缓缓裹住玄煦的周身，随后转移到桌面的羽毛笔上。

　　随后，原本站在艾克面前的玄煦的身体就像突然失去了支撑一般，整个人瘫软下来，艾克用手扶住玄煦的身体，然后把它轻轻地推倒，卷起来藏到了床底下。

　　做完这一切后，玄煦的声音从羽毛笔中发出来：

　　“哇…感觉有点怪怪的，完全动弹不了。”

　　“没事的，就是这种感觉，习惯习惯就好。”艾克摊摊手说道：“你仍然可以正常发出声音，但由于灵魂与躯体的类型不匹配，动不了是正常的。”

　　随后他转头向疾风嘱咐道：

　　“我们去飞艇的餐厅看看，疾风你自己一个人待着，如果有人来了就像之前那样躲起来。”

　　“好哒，你们去吧！”

　　一旁的骷髅疾风随手理了理他的蓝色兜帽衫，不假思索地答应着，随后继续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做起了俯卧撑运动。

　　“真让人不放心啊……”

　　艾克带着羽毛笔走到门口时，他不放心地往屋里看了一眼仍然在自顾自活动着的疾风，随后合上门往飞艇中间层的餐厅去。

　　这原本应该是一趟普普通通的觅食之旅，但很快就有相当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这家伙是饕餮吗……”

　　少顷，已经身在餐厅的艾克正坐在窗台边上，他眼神呆滞地握着菜单，一旁的船长爱克莎正穿着服务生女仆装，静静地站在桌边。

　　“哇——我要这个盐焗烤鸡，那个甜菜根南瓜派，还有这些面包烤肉排三明治！！”

　　变成羽毛笔形态的玄煦此时被艾克插在胸前的口袋里，他露出笔尖，正不停地指挥着艾克点餐，但艾克仿佛已经看到了身材瘦小的僵尸看到美食时两眼放光手舞足蹈的模样——他的语气实在是太兴奋了。

　　他有些茫然失措地拿着飞艇餐厅提供的菜单和笔点菜，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菜单。那张纸上面至少已经划了十几个勾，但玄煦还在继续报着菜名，并且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你再检查下，这些都能吃完吗？”

　　他压低声音向玄煦提问，不过似乎还是被一旁的爱克莎听到了。

　　“咦，你在跟谁说话？”

　　一旁的爱克莎听到艾克的声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啊，没事没事。”他面露些许尴尬，动作幅度很轻地摆了摆手，“我在自言自语。”

　　“天哪，你点了这么多？”

　　爱克莎这时注意到了艾克手上的菜单，她惊讶到甚至忘记了使用敬称。

　　“嗯…是点了…这些。”

　　因为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艾克只能随便说了一嘴。但这样的解释显然不能摆平爱克莎的疑惑，她微微皱眉，但还是把困惑咽下，礼貌地说道：“那好吧，我这就去把订单交到后厨。”

　　说完双手拿起艾克面前的订单转过身去。

　　“诶，别别别！”艾克连忙伸手把菜单抢过来，“我还没点完呢！”

　　这让爱克莎更加吃惊了，她站在一边等待着艾克继续点餐，这让后者尴尬地啜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

　　“啊…大概是因为我还在长身体，所以就吃得比一般人要多吧…嗯，对，就是这样的！”

　　艾克仿佛是要说服自己一般找了一个理由生硬地向爱克莎解释着，随后他接着说道：

　　“那个…我可能还要再点一会儿，要不你先去服务其他顾客，等好了我喊你来？”

　　“好的，那我晚点过来拿菜单。”

　　爱克莎秉持着无差别的服务原则，微微向艾克欠了欠身，然后先去接待其他客人。

　　“真是奇怪啊……”

　　艾克看着爱克莎忙碌的背影，小声嘀咕：“又是船长又是服务生又是接待员的，这么身兼数职她忙得过来嘛…”

　　等爱克莎走远后，艾克狠狠地瞪了一眼口袋里的玄煦，压低声音抱怨道：

　　“你再这样点下去，我真要破产了！”

　　玄煦支支吾吾，带着整个羽毛笔都微微红了一圈：“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饿了。”

　　大概是点了三十几道菜之后，玄煦终于停了下来。艾克按了下桌子上的服务铃，等待服务生来接单。

　　此时不知是旁边哪个乘客打开了餐厅的窗户，风鼓鼓地吹进来，桌上的菜单和笔飘上空中。

　　艾克刚伸手去抓握浮在半空中的菜单，菜单就被另一双白皙的小手握住。

　　“久等了，艾克萨斯先生。”

　　手的主人——这次换成了之前那个带艾克去房间的服务员，貌似是叫杏子来着。她也换上了一身餐厅女仆的装束，这次倒是很合身。

　　“爱克莎船长让我来帮忙取订单。”

　　她用略显稚嫩的声音轻轻说道。

　　“嗯，拜托了。”

　　艾克点点头。

　　杏子带着菜单转身离开，她绒球葱色的紫色长发留下淡淡的香味。艾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快结束了，赶紧点完菜带回去吧。

　　“待会儿回去以后我把窗帘拉下来，我们抓紧时间吃。”

　　艾克轻声对着玄煦说道。

　　结果这句话没有得到回应，他下意识地向上衣口袋里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本应该放着一支羽毛笔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