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决定

　　古元历六八一二年八月，盛夏的雨丝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溪。

　　苦力怕服务生少女在擦拭酒杯时习惯性地望向角落的那个少年。

　　他总在红石灯最黯淡的时辰出现，深棕色的大衣裹着单薄的肩胛，金色发梢凝结的雨水在木地板上洇出小片阴影。这已经是第四天，他依旧只点了一小杯卖五尤克尔的麦芽糖浆，用冻得发紫的指尖捧着茶杯，像只谨慎的狐狸一般小口啜饮。

　　这里是位于西谷大陆，米里斯群岛与德尼兹之间的瓦尔特王国。这座巨大的城邦横跨半片陆地，拥有过山车般的急促气候，「不讲情理，只认尤克尔」是这里人们的处世之道。

　　“未成年？我们这里不招童工。”老板娘拒绝他打工的请求时，达茜注意到他耳尖涨得通红。他转身时大衣掀起一角，露出磨得起毛的牛皮短靴。他左脚的鞋跟裂开了，每走三步就会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暴雨第五日，后厨的南瓜派香气与雷鸣同时炸开。

　　达茜鬼使神差地切下最厚实的那块，菜刀悬在半空时突然清醒——被发现偷拿食物是要扣工钱的。可当视线穿过吧台缝隙，看见少年正把最后半块硬面包掰碎塞进口袋，刀尖终究落了下去。

　　“要保密啊。”她故作老成地压低声音，其实心跳快得几乎握不住餐盘。直到跑回后厨，达茜的掌心仍残留着南瓜派滚烫的温度，仿佛捧着一轮小小的太阳。

　　翌日破晓时分，晨雾中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达茜顺着声音看去，那个总穿着深棕色大衣的男孩，此刻正挥舞着一支路边的晾衣杆划开雨幕。达茜看着言灵术的光晕在他的指尖流转，盗贼的去路立刻被截住。

　　“没想到全城警察两个月没抓到的连环扒手，居然被一个小孩子给抓住了......”

　　城里有名的治安官——同时也是自己朝夕相处的老同事西卡正在给盗贼带上手铐，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无奈。

　　“我十四岁了！十四！”少年拼命高举着双手，“不许说我小！”

　　“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战斗力居然这么强。”

　　一旁的副官艾琳娜隔着白色手套轻抚着他金黄色的头发，笑着说道。

　　“可恶！！”

　　他跺脚反驳。

　　倔强、固执、充满孩子气，这是达茜对艾克的最初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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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的青松酒馆，达茜正心不在焉地端着盘子在客桌间游走着。

　　她的情绪似乎像着了火的幻翼一般在空中游离，尽管她试图用力压制住，但还是难以平静下来。

　　艾克三人出发的那天下午，温莉曾经跟她说：“艾克一直都是这样，对身边的事情仿佛都冷冷淡淡的。我觉得大概是因为他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了那件事上，所以有的时候会表现得很迟钝吧。”

　　“不过你别看他那样，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不愿意把朋友搭进危险里，所以很多事情都瞒着不说，什么事情都想一个人扛。”

　　“所以有的时候如果他扛不住了，我们作为他的朋友一定要帮他一把吧。”

　　“朋友...吗？”

　　达茜的眼眸下垂了。

　　事到如今，自己与这位少年言灵师的关系依旧模糊。他真诚、可靠，且为了正义奋不顾身。和半年前初见时比，他成熟不少，学会察言观色、还结识新朋友，言灵术看起来也大有长进......反观自己，在工作上四处碰壁，甚至...还为了调查的报酬，把暗弓架在了他的身后。

　　这不是朋友应该做的。

　　思来想去，达茜咬咬牙，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