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上域人

　　作为出生在基西沃的典型西林卡尔人，姚雁从少年时就向往着与故乡的稀树草原同样广袤的天空。

　　他攥着母亲缝在衣襟里的三枚尤克尔铁币，挤在散发着皮革与煤油味的货舱角落，成为了最早的那批「骑空士」。那时的空中航路如同新生的蛛网，新生的飞艇掠过他故乡绿宝石色的草原，也把各种奇异的见闻烙进少年的瞳孔。

　　彼时这艘飞艇还叫「云雀号」，能坐得起它的大多是一些有钱人或者名门贵族，年少的姚雁也因此触碰到了很多他在家乡不可能学到的知识——比如言灵术。

　　某个暴雨将至的黄昏，姚雁蜷缩在货舱铁皮屋檐下独自练习。他用从航路室顺来的笔和纸歪歪扭扭地抄写完《基础气流言灵解析》里的神圣语句子，他刚刚准备拍击手掌，突然被背后伸来的手拉住了。

　　“停下，这里犯了一个很危险的错误。”低沉的嗓音裹挟着烟草气息。姚雁抬头看见深棕色长袍的衣角在风中翻涌，来者穿着一件磨损严重的棕色羊毛大衣，指尖正点着他咒文里错位的字符。

　　“你可以叫我「林」。”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林。

　　这个神秘乘客在每月的初七准时登艇，永远选择最便宜的顶层无座舱。姚雁常见他倚在桅杆旁，别有兴致地抄写着头顶的星图。

　　最令他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男人似乎不需要念动咒语或抄写符文，就能随心所欲地操纵红石的力量。

　　姚雁偷偷观察了三个月，终于在某天深夜鼓起勇气敲开观星舱的门。泛着铜绿的舱门后，林正用匕首削着苹果，果皮在半空形成了完整的螺旋。

　　“小少年，想学真正的御风术吗？”

　　刀刃停顿的瞬间，苹果突然悬浮着分裂成八瓣，精准落进桌面上的餐盘中。

　　此后四年，每当云雀号在从北而下穿越整片中海时，姚雁都能在月光下的甲板找到那个身影。

　　他的言灵术也因此突飞猛进。

　　姚雁二十岁生日那天，彼时刚刚完成更名的「轻羽号」在龙骨群岛上空遭遇盗贼袭击。当他握着断成两截的舵轮时，林第一次主动握住他颤抖的手背。少年感受到某种古老的力量从指缝间漫溢，破损的飞艇突然被银白色流光笼罩，如同被无形巨手托起的纸船。海盗的火弹在防护罩上撞出涟漪，映亮林眼底流转的金色碎芒。

　　这让姚雁认识到自己与林之间的差距——那不是光靠练习就能弥补的，这个男人在言灵术上的造诣深不见底，他仿佛不像是来自于这个世界一样。

　　之后又是数年，新古元纪元年的深冬，已经成为轻羽号大副的姚雁例行检查气舱控制室，发现林正坐在控制室的椅子上，端详着新安装的最新型号蒸汽轮机。

　　“呦，少年...不，现在大概该叫你小青年了。”林突然开口，抬头时额前的碎发被气窗漏进的风吹起，露出与九年前毫无二致的眉眼。

　　“唉，时过境迁啊......”

　　姚雁至今记得男人最后转身时长袍带起的细小气流，那些气流绕过蒸汽管道的缝隙，在舱室内编织成十几年前他少年时练习的第一个完整言灵术——御风术。

　　那是姚雁最后一次见到他。

　　后来回想起来，他相信那个拥有着金色头发与金色瞳孔的、自称为「林」的男人一定是来自于传说中的「上域」。无论是他不变的容貌，还是他对言灵术的理解，似乎都在印证着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