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揽星月入怀

　　一望无际的沙漠持续散发出灿灿金光，橘红的日轮缓缓沉于地面，天空中不知何时挂起了一轮模糊不清的银月。地平线之上，两人的身影显现，城墙长长的影子与城内百姓的身影率先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他们二人就在方才充分地享受了这份独属于他们的时光，他们短暂地拥有过了彼此，现在不得不被迫分开，因为秋月儿需要在众人面前再一次披上圣女的“假面”。而沐衡则仅仅只是跟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样。

　　二人穿过结界，城内的人们纷纷跪倒在地，但没有任何人出声，一时间城门口寂静得仿佛能够听到他们的每个人的心跳声。直到秋月儿回头牵起沐衡的手，高声喊道：

　　“东都的父老乡亲们！今天我隆重地宣布一件事！为祸一方多年的沙虫于今日，被我，圣女秋月儿携手我身边这位沐衡先生一同击杀！从今往后，城外将再无噬人的风沙！此后，诸位也可以再次回归城外，开垦荒地，重新建设自己的家园！”

　　听完秋月儿这番演说，城内顿时发出阵阵欢呼，有许多人都喜极而泣，相拥在一起。还有些人围了上来，里里外外好几圈，堵得水泄不通，他们都是来对二人表示感谢的。于是，沐衡被迫与那些人挨个握手，聆听他们淳朴友善热情的感谢，一时间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于是他回头望了一眼不知何时被挤到人流外围的秋月儿，秋月儿的身边并没有多少人，大家都在离她几米远开外的距离对她叩首道谢，她对此也仅仅只是回以微笑，看上去比沐衡要显得无比从容。

　　见到此情此景，沐衡也只得苦笑一声，随即就被热情的村民们高高地抬了起来，“搬运”进了城内。当晚，东都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晚宴，满城挂上了通红的灯笼，映得行人满面红光，脸上的笑容仿佛也更“浓”了几分。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就连过年时都不曾像今晚这般热闹过。

　　储存于地窖中不知几十年的美酒佳酿于今日被扫荡一空，才子佳人们推杯换盏，于觥筹交错之间吟诗作对，在斑驳烛火之中喜笑颜开。沐衡又换上了那身鹤氅，人们见了纷纷高呼是神仙下凡。

　　“仙老爷，您尝尝我酿的酒如何？”一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抱着一大坛酒走到沐衡面前问道。

　　“抱歉，我......不胜酒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沐衡虽然成年了，但他怎么也喝不惯酒，这还说的是在坤星的度数较低的酒，眼前这一大坛酒不知究竟有多少度，隔着很远他就闻到了这酒的味道。临近了那人把酒坛子打开，浓郁无比的酒香四溢开来，顿时充满了整条街道，似乎巴不得邀请全城的人都来尝尝这坛美酒的味道。

　　“上仙！上仙！感谢您出手收服了那作乱的妖怪，要不是有您在，俺们还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俺们家乡去哩。”一位鬓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走到他面前，给他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后才肯起身道谢。

　　“神仙？神仙来接老子回去了？嗝，嗯......我没醉，定是那神仙来迎接我回去了，你不知道，想当年老子可是天上的星宿，嗝......当年的老子一拳能打八百个你你信不信！嗝！”一个醉醺醺的年轻小伙晃晃悠悠地走到沐衡身旁，右手提着一葫芦酒，左手指着他的脸庞说道。

　　“哎哎哎，二柱你咋跑这来了。仙爷，多有冒犯，多有冒犯，小的这就把他带走。”一个看上去贼眉鼠眼的小伙跑了过来，提溜着醉汉的衣领就往外走，周围的人见状随即哄笑一团。因此，谁也没注意到一道黑影闪过屋檐，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原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了沐衡周围，他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提升脚下的力量，一跃跳至空中，又如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了房檐之上。

　　明月高悬于上空，沐衡依靠着城墙，对着月亮伸出五指遮挡住狡黠的月光。随后他放下手，望向灯火通明的城内，人流熙熙攘攘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沐衡却越发觉得空虚，只得轻叹一声。

　　“唉......”

　　“这位少年，何以叹息啊？”一声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沐衡赶忙扭头看去，果然是秋月儿。

　　见到她，沐衡顿时一改方才那副悲观的模样，露出了一个微笑。

　　“人与人能够相遇在一起全靠一个缘字，缘起则逢，缘落则分。他们，我们，你们，在这里相遇相知，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是真实且美好的。但在我看来，却只是区区一场终将醒来的美梦。”

　　秋月儿漫步走来，银铃声与银片相互碰撞发出声响，她轻抿嘴角，脸上神色复杂。

　　“不对哦。”秋月儿缓缓拉起了他的手，感受着这份温度，“你看，我能够感受到你手心的温暖，你也能够感受到我......”她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亲了沐衡一下。

　　“你也能感受到我唇间的湿润。”她似乎有些娇羞地低下了头，用一只手轻掩薄唇。过了一小会，她又抬起了头，继续讲道：

　　“这些都是无比真实的，是梦中所没有的感觉。我能够听到你的呼吸声，能够感受到你的心跳，能够体会到你对我的情感，这些......你难道都要否定掉吗？”

　　“不......不是的......”

　　“那请告诉我，我是谁？我的‘真实’又在哪里？”

　　“这......”沐衡的眼神游离，心中乱作一团，激动，兴奋，悲伤，难过，期待，苦涩，等等等等情绪交汇在了一起，令他无法立即作答。秋月儿也只是静静地牵着他的手，等待着他的答复。

　　沐衡看了一眼她的面庞，又看了一眼城中桥下水里倒影的月亮，再看了看城外一望无际的沙漠，他的嘴角微张，随后又紧紧地闭上，似乎像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把话说出口。他感受到了他手心中小巧柔软的手正在冒汗，又或许是自己在流汗？可是今夜是如此的凉爽，他又怎会无故流汗。

　　沉思良久，他终于开口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秋月儿闻言身子一怔，快速地将手抽了出来，神情似乎有些落寞。但当她抬起头看到了他眼中的不甘的神色后，她的喉咙微动，双手攥拳置于胸前。

　　晚风轻轻拂过他们的脸庞，银铃晃动，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她的声音，也夹杂进了这串音色之中。

　　“你......愿意等我吗？”她的声音很微小，小到像是在某人身畔耳语一般，但在沐衡耳中，却清晰无比。

　　他猛地看向了她，只见她脑袋微低，脸上泛起红晕，双手不安地合十放在小腹附近，来回摩挲。喧嚣的风儿吹起了她的长裙，她的秀发在空中飞舞，活脱脱的一位月下仙子的模样。

　　沐衡抬起了他厚实的大手，抚摸着她细嫩的脸颊，一脸爱怜地说：“我愿意！我相信我们的灵魂终有一天会相见。无论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百年......我一定会在现实中找到你。”

　　“啪嗒。”沐衡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在他的手背上流淌，而他也分明看到眼前的人儿呀，不知何时早已将面妆搞坏，哭成了个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