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神魔之论

　　“咕隆隆——”

　　车轮压过层林间的土径，奏起和谐的乐音，只觉清风捣蛋地在林间穿行，令那凉爽苍空中弥漫起泥土的香气。

　　只是嗅嗅这自然的空气就足以令人欣喜，普拉亦是微动鼻尖，轻轻哼出乐曲复合自然的虫鸣，攥住缰绳的手也摇晃着打起节拍，任由心神沉浸于闲适的休憩，就是一片落叶沾上她素净的白发都不以为意。

　　篷车中的Notch够着脑袋，似是难以静下心来呆坐，却又只得死死护住怀中的苹果苗，都不担心树根上的泥土蹭脏他的裤腿，倒更在意驾驶位上传来的动静，稚嫩的面容上又流露出好奇的色彩，点点脑壳，这才天真笑出声来：“普拉姐好会开马车啊！”

　　“嘿嘿，当初学骑马那会儿才叫狼狈呢。”听闻后座传来的笑语，普拉便也止了哼唱，把缰绳松松挽在手腕，亦笑着答应，“第一回攥缰绳太紧，马儿直接给我掀了下去。”

　　“而现在驾马却是得心应手。”另一少年倏地开口，不似Notch那般嬉笑，Him那对白眸只是冷静地观察着普拉驾马的姿态动作，看来像是在心里默默记着什么，“这匹马看来也是欢喜，看来普拉小姐的功夫到了家，让它也乐于被你驾驭。”

　　“哦哦？！连小马都这么欢迎普拉姐呀！”听着Him的话语，Notch的笑脸愈发灿烂，“普拉姐果然很受人欢迎！”

　　“确实。不仅是在黑木镇，在白羽城亦是如此。”Him附和道。

　　“什么嘛，只要诚心同人相处，大伙都会对咱好的。”普拉禁不住笑道，几缕白发被风调皮地摆弄，遮掩住粉眸中闪动的光耀，“说起来，能定居到黑木镇，也有薇罗妮娅的关系呢……有空再和你们说这些吧，总之，我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让人们适应了这个普通的我，而不是那个「澄净之神」呢！”

　　“欸？神也要学这些吗？”Notch又好奇地问起，搂着树苗换了个姿势。

　　“那是当然，因为神的身份，一开始大伙可不敢将我当作平凡的百姓，我就只好躲到黑森林里住，每天啃浆果，挖蘑菇。慢慢的就试着去镇子里给木匠打打下手，记得刚干活那会儿，一斧子可把原木震了个粉碎哩！”她晃晃自己的手腕，忍俊不禁道，“后来又鼓起勇气去镇上面包师那儿当帮工，才慢慢学会控制力气。”

　　“真的吗？！”Notch也跟着笑出声，“我还以为这些对普拉姐而言都是小菜一碟呢！”

　　“哪儿有，人类的事情都要从头学习，就和现在的你们一样。”普拉轻语，又微微扬起头来看向天空，似是回味起记忆往昔，“说来我也付出好多努力才让大家认可、喜爱，才得以顺利在黑木镇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么长时间。”

　　“嗯！所以普拉姐才是真正受人敬仰的神！”Notch用力地点点头，任由嫩叶擦过面颊也不予理会。

　　“我可不想再当什么神了，只想过着简单而又平凡的生活，嘛，现在的话，我也算是勉强达成了愿望啦~”

　　她只是一笑，又驾着马车绕过最后一道弯，已然见得着黑木镇的炊烟穿透林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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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段草径终于也被走到尽头，林间已然一片豁然开朗。

　　斜阳染黄了木屋的尖顶，晚风亦将青草的香气播撒到天空。

　　“我们回来啦——”

　　伴着木门吱呀作响，三人回到那间熟悉而舒适的小屋。

　　“还好赶在天黑之前赶了回来。”普拉庆幸地舒了口气，快步过去便将灯火点亮。

　　“还得是普拉姐，骑这么久马还那么精神，我都快，唔——”话说到一半，Notch就憋不住打了个哈欠，就连树苗都是让普拉拿去放好。

　　“你啊，抱着树苗也精神了一路，是该休息休息了。”普拉笑着点点他的额头，又直起身来，目光落到书桌上的灵珠，“我还有些收尾工作。”

　　“唔，普拉姐真辛苦，那我就陪你会儿……”Notch似还想打起精神，却还是撑不住自己那副睡意朦胧的模样，软绵绵地就滑到Him的肩上，被Him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这孩子。”普拉再忍不住笑了，眉毛轻轻压住粉色眼瞳，让每一寸目光都溢出宠溺，“那Him，麻烦你带Notch回去睡觉咯。”

　　“明白，普拉小姐。”

　　Him微微颔首，撑起Notch的身子走出房门，在普拉的目送下回到仓库。

　　等到这会儿普拉才放心地又将房门关上，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 伸手将那颗魔熊爆出的灵珠拾起。

　　“尽管去白羽城之前就已经吸收了一半，但剩余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觑啊。”

　　普拉作出些许严肃的神色来，澄净神力说着便溢满手心，化成手套将她手掌笼罩，将灵珠的魔能抽丝剥茧般分离，又宛如涓流般融入自己的掌心。

　　这股魔能显然比那幻翼危险太多，即使经由澄净神力几次软化，依然会有刺痛爬上腕骨，刺痛心脏。就连普拉也只得紧紧将自己的嘴唇咬紧，条条细汗悄咪咪便从额角渗出。

　　好不容易才熬过这份煎熬，普拉深深喘出口气，将灵珠放下。那灵珠已然不像最初那般漆黑浑浊，倒是近乎透明，宛若一颗玻璃弹珠。

　　“只可惜，最后也没能知晓它的能力，哪怕连辨别前世是哪个神明都做不到么……”

　　“普拉小姐。”

　　Him的声音蓦然响起，这会儿普拉才回过头去看向少年的白瞳，似是早就注意到他的出现。

　　“等很久了吧，你还不休息吗？”普拉早就掩饰了方才痛苦的神色，抿起嘴来，一如既往地笑起。

　　Him却只是摇摇头，目光落在褪色灵珠上，若有所思的模样，这才开口：“我心中还有一些疑惑，不知道普拉小姐能否解答一下……关于魔族的。”

　　“嗯？魔族？在白羽城的图书馆，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吗？”

　　“我学到了不少，不过，文献的资料只记载了人类如何筑墙防御，魔族如何凶残强大。”Him的表情依旧那般认真的沉稳，浑身上下透出一分难以琢磨的清冷，“我想知道神明对待魔族的态度，所以，想要问问普拉小姐你。”

　　“你还真是求知欲旺盛。”普拉停顿一拍，随即又恢复笑颜，转过身去替Him舀上一碗清水，嘴里已然开始念念有词，“魔族是神明死亡后的转世，只是我们知道的太晚了。”

　　她将盛满清水的碗放在Him身前的桌上，低垂的目光亦看着碗里荡漾的水波：“不过，神明转世的魔族并不如生前那般强大，更何况大多魔族是由弱小的神明化成，对于从诸神之战幸存下来的我们而言几乎无法构成威胁，也就没什么神会费心去刻意讨伐。”

　　“神明吸收灵珠后，就可以将这些力量化为己用了吧？既然如此，为何没有神去专门猎杀魔族，增强自己的神力呢？”Him立马加问道。

　　“嗯……Him，你来看这灵珠。”普拉将那透明的灵珠递给少年，那灵珠失去混沌的魔能，哪怕没有神力依然可以安全握在手心，等着Him细细端详一阵，她才开口继续解释：

　　“为了完全把它吸收融合，哪怕是拥有最「普通」的澄净神力的我亦经受了几天的痛苦，更不要说更加复杂的神力了。而且，尽管吸收了灵珠，我们也不能直接使用灵珠中蕴藏的能力，亦不会增强自己的神力，换句话说，吸收灵珠只能增加神力的储备罢了。”

　　“也就是说，吸收灵珠得到的回报远不如付出。”Him明了地点头，白色的瞳仁稍稍下垂，似在思索，但还是开口继续询问，“那魔族有没有什么弱点？”

　　“嗯？魔族的弱点吗？”普拉一时被问住，抬手思索片刻，才接着回应：“硬要说的话，它们的抗性往往不强，也没有理智，只能遵循本能行动……不过弱点也是对于我们神明来说的啦，人类是无法招架魔族的袭击的。”

　　“我明白……”Him点点头，看得出他片刻闪烁的思索，但最后却只见他轻闭上眼，再度睁开那对白眸时，少年竟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意，双瞳更是透出深刻的清醒，“谢谢，普拉小姐，早点休息吧。”

　　“嗯。明天见，Him。”普拉笑着目送Him回到仓库，灵珠映出了她蹙眉的模样。

　　Him，你要做什么……？

　　「重返黑木镇，有计划的冒险，根本就不是冒险。」

　　——「澄净之心」第十五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