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之章·碎裂之愿①

　　“回不来了……”

　　冰凉的能量匆匆涌入少女的手脚，她却似乎发觉不了身体的异样，宛若一叶残破小舟飘荡在暴雨的汪洋，她亦只能在漆黑的意识世界中沉寂。

　　一轮一轮的波纹没过她伤残的身躯，轻而易举地将疮口填补、红肿抹平，却淡去不了一点她失神眼眸中的痛苦。她只是轻轻抬起一只手来，似要从眼前无尽的阴影之中抓住什么。等到模糊的画面在黑暗中现形，宛若波荡水面上的倒影那般摇曳晃荡，却还是拼得出梦中那人的容颜，少女的粉眸终于多了一分神色，轻轻上扬的嘴角微微张起，虚弱地将话音脱口：

　　“萨菲尔……”

　　似是听着她的呼唤，面前那高大女子的模糊幻影竟也微微笑起，乌黑的瞳仁却是显得炯炯有神，柔和的目光落在少女的粉瞳上，那模样像是欲图开口回应，却听不着她嘴里吐出任何字句，只能看着黑红的血液爬上她的身体，沾上她的面容。

　　“萨菲尔！”

　　少女霎时慌了神，急急忙忙伸出手去，似要擦去对方面上的血色，可不等手触碰到她的面颊，面前的身影就变了模样。

　　是魔蛛，当血液遮住萨菲尔的笑颜，她的颜面猛然变作魔蛛样貌，凶暴地颤动自己的口器，发出让人脊背发凉的虫鸣，不等少女从惊愕中回过神，魔蛛的幻影又一点点从眼前焚烧殆尽，又只剩下她一人在漆黑的混沌之中迟迟走不出方才的呆滞。

　　“回不来了……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

　　十四年前。

　　“唰唰——”

　　平和的草木遭少女紧促的步伐扰动，青绿色长发亦在层林间飘荡。她喘着呼吸迎起风躲闪，灵巧地在黑夜中穿梭，却终跑不出那将夜空撕裂的雷鸣。

　　“轰——”

　　又是一闪而过的电光划过长空，轻而易举将几棵橡树劈作几截，又伴着轰响扬起滚滚浓烟，将那少女的逃窜路线截断。

　　“可恶……”

　　少女止住脚步，浅绿色的眼眸愤怒地瞪着滚滚烟尘下渐渐清晰的身影，右手匆忙探到自己的裙下，从大腿的绑带外侧取出小刀，自己的双腿却还是止不住地往后撤退两步。

　　“芳草之神格拉丝......”

　　只听烟中那个恶鬼将自己的名字唤出，魁梧的身形渐渐在月光下现了形，雄壮的上身肌肉闪耀而出，紫色的波浪卷发被甩到脑后，而那金色的瞳仁却是那样凶暴，宛若猛虎傲视自己爪下的羚羊那般，仰起头来将格拉丝娇小的身形放入眼中。

　　“我没有招惹过你。”格拉丝嘴角微抽，可冷汗还是从她光滑的面颊落下，发颤的双手紧紧握住小刀，目光还在将周遭打量，似在搜寻下一个逃脱的时机。

　　“要怪就怪自己以神之名生在了这个时代，谁又让你神力这般弱小了。”说着，那恶鬼又将闪电构造而成的长矛投掷，虽被格拉丝勉强闪躲，却刺入背后的树干，倏地引来滔天的烈火。

　　“现在你无路可逃了。”说着，紫发汉子再度捏拳，闪耀的白光又一次噼噼啪啪在他拳心旋转，一把闪电长矛现形在手。

　　“嘁。”被称作格拉丝的少女稍稍往后退却两步，但那双眸中还是瞪出坚定的视线，嘴里亦是不屑地回应，“真是被看扁了啊，有能耐就过来啊。”

　　“那就成全你。”对方眉眼轻压，绽出暴戾的威压，话音未落，已然晃动自己的长矛，大步流星地冲刺而来，迅雷般的高速轻而易举便将周遭的空气撞得噼啪作响。

　　“好快！”这般景象令格拉丝不忍嘀咕出声，但嘴角却在下一秒勾起，不闪不避，反倒是第一时间调动周身的神力，“还不算出乎意料……”

　　只见一株藤木在那汉子的行进路线上拔地而起，硬生生接住雷电长矛的突刺，不等他反应，几条藤条草绳已经悄然爬上他的脚踝，在绿色神力的附着下快速地往上蔓延着。

　　“雕虫小技。”男人的金瞳狠狠一瞪，见得浑身迸发蓝白电光，宛若利刃轻而易举便将蔓延在身的藤条切断，方要再度蓄势，却猛然看着那娇小的格拉丝不知何时瞬步到跟前，“什么？！”

　　格拉丝未尝犹豫，双手紧握短刃便流利地挥砍一击，尽管对方堪堪躲过致命伤，但锐利的锋芒还是割破他结实的臂膀。

　　“再来！”格拉丝轻呵一声，整片草地又开始随她的神力悦动，直冲而上的藤条迅速将对方五花大绑，而这次，汉子周身的雷光却淡去不少，反抗的势头也显著削弱。

　　“这就是我的，「枯荣之刃」。”那芳草之神掐住小刀的刀把单手甩动，并未继续直面，而是小心翼翼地往后撤退，“能令你的力量快速衰退，倒不如说，在草场和我作战本就是你的劣势。”

　　见着对方确是挣不断那些许藤条，格拉丝这才咧起嘴，轻快地将「枯荣之刃」收回，转过身去就利用草地快速地滑行。

　　“混账！”眼看格拉丝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视野之中，男人咬牙切齿地骂出一声，金瞳中似是燃起怒火，被捆住的双臂开始剧烈颤动。

　　倏忽之间，一道雷鸣无端暴起，只见从天而降的闪电径直砸在汉子的身上，霎时将藤条草木燃尽，亦是令他后背冒出灼烧的白烟。

　　格拉丝心头一震，连忙回过头来望去，迎面的却是飞驰而来的闪电长矛，锋锐的矛尖炸出电弧，那力量比先前见过的都要大出数倍，是要直取她性命！

　　“不好！”

　　一时也无对策，格拉丝只得无力地举起双臂遮住自己的面貌，咬紧牙关便只得将这致命攻击接下。

　　“轰——”

　　轰鸣的爆破如期而至，却并未感触到预计中的痛楚，微微睁开眼，才见得那股浓烟与爆破已经被挡在了身前。

　　“雷电之神，布里斯顿……”

　　只听着平静的女声唤着那汉子的姓名，烟幕之中冥冥见得着女子直起身来的倩影，看得着她挺起胸脯，手边却握着一把惊人的重锤，握着锤柄举到肩上，随即便是一记凌厉的斜劈，倏然斩出狂风强流，刹那便将浓烟黑尘通通吹散，竟无一粒沙尘沾染她的衣裙。

　　月影从叶缝中洒落，落在她飘荡的白发间熠熠生辉，洁净的白裙旁她的手臂这般纤细，面临不远处的狂躁雷神却不见得一丝一毫的颤抖，她先是稍稍偏过头来，粉色的瞳仁挂在她的侧颜，好似安抚的目光将格拉丝环视，随即又露出坚定的神色，举起自己的重锤指向雷神，话音铿锵有力，“这里不是你动用神力撒野的地方，布里斯顿。”

　　“普拉，居然追到你的领地来了吗……”那大汉，雷电之神布里斯顿清清楚楚认出了来者的身份，眉头倏地皱起，金色的瞳仁中显露出了些许不安的神色，却还是开口回应，“我不想招惹你，但是这里也同样不是她该待的地方。普拉，你该知道，作为逃亡者的她，走到哪儿都会带来灾祸。”

　　“比如说你吗？”那被唤作普拉的女子冷哼一声，继续开口，“总之，我会保护这个女孩，还请你看在我们邻居的面子上收手，我不想和你战斗。”

　　普拉说着，却当着那雷神的面将透明而发亮的澄净神力注入重锤中去，毫无退却之意，可算是让布里斯顿松开了攥紧的拳头，不满地嘶了口气，这才将闪电收回自己的体内，举起了自己的双手：“谁也不想和你战斗，普拉。你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话音一落，布雷斯顿只是抬眉瞪了格拉丝一眼，庞大的身躯霎时化作流光冲出层林，向着自己统治的那片灯火区飞去。

　　“这家伙……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被战争动摇了啊……”看着雷神的远去，普拉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抿着嘴望向了一旁的格拉丝，“没事吧？”

　　她的声音含笑，语气温柔得令人舒适，让格拉丝竟连慌张都忘却，只是呆呆地看着那被叫做普拉的女子靠近，轻轻蹲在自己身前，从包里取出一条方巾为她擦拭身上的尘埃，“放心吧，他不会再回来的。”

　　与她的相处竟不自觉便让格拉丝放下了戒心，任由对方擦拭着自己身上的尘土，又因她柔和的话语而松了口气，格拉丝眨了眨自己灵动的眼眸，将眼前这美丽的少女打量，下意识地就开了口：“你是？”

　　少女霎时一愣，似乎这才想起介绍自己，露出些许抱歉的笑意直了身，伸出手抚在自己胸前，看得着她粉红的瞳仁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又只是将目光悄然落在对方的眼瞳中，笑着开了口：

　　“灵彩镇的守护者，澄净之神，普拉。”

　　「最为温柔的强大，守护人间的善良之神」

　　———「往昔之章」碎裂之愿第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