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引线

　　达茜握着艾琳娜签发的调查令走进市政厅时，磨制安山岩的地面反射着蓝色染色玻璃的外墙面投下的光斑。

　　市政厅前厅的办事员是个体型微胖的中年女人，正低头核对文件。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了眼，见到达茜出示的调查令上盖着治安局的烫金印章，便立刻从柜台后出来，引着她往档案室走。

　　走廊里人来人往，神谕之钟丢失的消息像投入湖面的巨石，让整个西米尔城的政务系统都泛起混乱的涟漪——

　　时常有穿藏青色制服的公务员抱着一沓公文匆匆而过，文件边角在跑动中卷成波浪。两个秘书模样的女人靠在墙角低声议论，语气里满是“神明震怒”“城镇将乱”的惶恐。

　　经过拐角时，一个穿深灰色T恤的年轻男人迎面走来。

　　他的步伐很急，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木制箱子，擦肩时带起一阵风，达茜下意识侧身避让，目光扫过他后颈的那个月牙形的胎记。

　　“达茜女士？这边请。”

　　办事员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她收回目光，跟着对方推开档案室的深色橡木门。

　　档案管理员是个戴金边眼镜的老头子，听完来意后，在积灰的铁柜里翻找片刻，抽出一叠泛黄的名册。

　　“神谕之钟的维护记录都在这里了，您慢慢看。”

　　达茜翻到靠近末尾的位置，这是最近几年的维护记录。她的指尖划过纸页上的签名，前面的记录笔迹沉稳，每处检修备注都写得极细致，落款处“凯尔特”三个字带着明显的机械师特有的顿挫感。

　　她想起这个名字——皇家机械师凯尔特，传说中能让生锈齿轮重新歌唱的天才，亲手参与过神谕之钟的三次重大修缮。西米尔城的老人们总说，每当钟声响彻云霄时，那都是凯尔特指尖流淌的旋律。

　　但翻到今年三月的记录时，笔迹突然变了。新的签名是“莱安”，字迹潦草，备注栏里只简单写着“常规保养，无异常”，就连齿轮磨损程度的参数都没有标注。

　　“这个莱安是什么人？”达茜指着签名问。

　　老者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哦，他是凯尔特大师的学徒，今年春天大师退休后顶上来的。年轻人嘛，做事是毛躁了点，但据说手艺还不错。”

　　“他今天在吗？”

　　“刚还在呢，”老者往窗外瞥了眼，“刚刚还看到他背着工具箱出去，说是要配合治安局检查钟体内部的受损情况。”

　　达茜合上名册。

　　她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出那个引起她注意的年轻男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新任的机械师就是他了。

　　她转身往外走，经过前厅时又瞥见那个男人——他正站在公告栏前，似乎是在看通知。

　　见达茜望过来，男人立刻转身快步离开，袖口露出的手腕上，似乎缠着圈和钟楼顶层齿轮上相似的银色丝线。那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和钟楼顶层传动齿轮上缠绕的防滑线一模一样。

　　达茜瞳孔微缩，快步追了出去。可等她冲出市政厅大门，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广场熙攘的人群里，只留下空气中一缕极淡的、和钟楼顶层相似的涩味。

　　达茜站在台阶上，望着人潮涌动的广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调查令边缘的火漆印，烫金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光。

　　“看来，这桩惊动全城的失窃案，总算有了条像样的引线。”